博士后成高学历“临时工”?学术压力大、晋升通道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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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丽妃
来源 | 中国科学报
“每天除了4至6小时的睡觉时间,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工作。”“研究没有独立性,只能做PI(课题组组长)的‘打工仔’”“带着激情和奉献努力工作,通往永久职位的道路却笼罩在黑暗中”……
处于学历“金字塔”顶端的博士后研究人员正在为职业前景、工作压力和稳定性等问题感到不安。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来自北京、上海、广州等地的多位博士后对晋升压力和不明朗的就业前景表示担忧。
不过,作为“过来人”的多位教授则认为:博士后制度不是招生,而是招工;博士后站没有义务做“学术慈善”,为博士后提供训练和晋升通道。
截然不同的观点指向相同的核心问题:随着博士后队伍的扩大,博士后的定位是否应该发生变化?博士后制度是否应当适时调整?
博士后的“苦恼”
博士后人数的增加和终身教职晋升通道之间“僧多粥少”的矛盾日益凸显。工作压力大、晋升通道窄小,让许多博士后苦恼、心焦。
李想是北京某研究所一名岗位博士后。按他的说法,岗位博士后比普通博士后“高一级”——在博士期间比普通博士后发的论文数量多,博士后期间的工资由国家、研究所发,导师不用出资。而普通博士后的工资大部分由导师出,研究方向也更容易受到导师限制。
尽管如此,对于实现心中的理想——留所担任助理研究员,再努力晋升为副研究员、研究员,他并没有太多信心。
进站一年多,他已经发了一篇论文,距离跨越从博士后到助理研究员的“门槛”还差一篇“一区”(所发文章期刊需在领域内排名前25%)。眼看两年研究时间即将到期,他决定申请一年延期,继续追逐目标。
李想时刻都能感受到肩头沉重的压力:因为即便论文达标,也只是跨过从博士后到助研的“第一道关”,想要通过“第二道关”晋升“副高”,还要申请一项国家级基金(如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基金、中央组织部青年拔尖人才支持计划),而这些项目的年龄上限是35岁。
“如果超过35岁申请国家基金,就要与副研、研究员等一起竞争其他项目,那样希望更渺茫。”这让今年34岁、刚当上“奶爸”的李想觉得“压力山大”。
再进一步,李想说,即便能够达到所在单位副高评级的要求,也可能因为竞选人数超过岗位名额而落选。“来年还会有新人达标,岗位竞争将进一步加剧。这无形中就造成评副研只能‘排队上’。”李想说,“即便评上副研,也不一定有编制,意味着你还是合同工。”
此次采访中,多位博士后表示,尽管目前的薪酬买房绝无可能,但日常生活都过得去。有博士后表示其薪资介于讲师和副教授之间,还有人表示其薪酬甚至高于副教授。
让他们忧心的是,除了晋升通道变窄,一些高校在岗位招聘时,往往存在“外来和尚会念经”的思想。“海归”博士后和其他人才往往会得到诸如安家费、科研启动费等更高的待遇,而本校博士后即便是达到副研究员标准留校,也不会得到相关资助。
让他们感觉“压力山大”的还有论文发表数量,一些人认为这种对博士后劳动的“压榨”,不仅会打击他们的科研积极性,也不利于创新。
其他一些现象也受到博士后诟病,如一些地方和用人单位承诺给博士后额外资助,结果成了“空头支票”;一些用人单位要求退站博士后退还在校期间所有工资和福利,形成“不平等条约”。
对此,上海交通大学农业与生物学博士后杨国骞在今年3月发表于《科学》的一篇短文中呼吁:“中国需要更好的博士后制度。”
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杨国骞表示,高校为了快速发表论文而大规模扩增博士后群体,实际上并没有让博士后得到有效训练。为此,他建议,设站单位应为博士后提供多元化的环境,如增加企业招聘会等,让博士后清楚,在研究机构做科研只是众多科研工作中的选择之一。
博士后招聘不是“搞慈善”
多位教授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表示,回答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认清“博士后的定位”:博士后并非“学历”教育,而是一种职业“岗位”。
“博士后工作站是博士无法及时就业的缓冲区,没有义务做学术慈善,为其提供训练和更多晋升通道。”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江晓原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直言。
对此,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也表示,博士后是一份带有“很强实习就业意味”的临时性工作,高校需要明确告诉博士后这一岗位的性质,以消除他们对这一岗位待遇产生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袁军鹏仍然记得15年前在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做博士后的情形,当时该校博士后人数就远超职员。“博士后是科研创新的一个重要群体,只要你能肩负起责任,干得了事,就不会被忽视。”
对此,江晓原也表示,博士后是由工作单位和指导老师共同资助的,被要求完成用人单位的论文指标和按照导师的要求做事是合理的,“没有理由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针对一些用人单位要求退站博士后退还在校期间所有工资和福利的问题,江晓原认为,不能简单地将其视为“霸王条款”或“不公平条约”,而要看具体情况:假定博士后已发表所规定的文章,就不应该向其追索相关退款;假定一篇文章没有发,什么都没做,却享受了一年待遇,当然要追回。
“任何一个工作岗位的雇佣,其实都是一种交易。如果一方完不成交易事项,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争执。”江晓原说,“用人单位设立博士后站,都不是在搞‘学术慈善’。你拿着比讲师还高的工资,玩上两年就出站了,这合理吗?”
“如果你干不完活、发不了论文,就不能指责雇佣你的人。”他补充说。
博士后扩招导致可供高层次人才争夺的职位越来越少,很多博士后不得不放弃最初的高校终身教职目标,下沉到中学甚至是小学当老师。
博士后的成本收益比日益“缩水”,还要不要做博士后?
“如果你有这方面的强烈愿望和才能,就朝这条路走;否则,这将是非常艰苦的一条路。”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刘永谋分享自己的切身感受说。
他寄语“后来者”,选择做博士后一定是出于对学术的热爱,同时对这个阶段的考验要有心理准备,努力证明自己的科研能力,拓展学术成果与影响,融入学术共同体,最终获得永久职位。此外,还要意识到博士后道路不见得百分之百会成功,不盲目地被未来的预期和愿景所误导。
“如果没有这样的打算,可以早一点进入社会。这样对他个人有利,年纪比较轻,各方面可塑性更强。”刘永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