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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淳:故都金陵的野菜

江淳 江淳散文 2022-03-17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晚唐诗人杜牧的一首《泊秦淮》道尽了金陵三千多年的沧海桑田,可以与南唐词人皇帝李煜的《虞美人》媲美: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京不仅是个忧伤的城市,也是历史英雄落脚的故园,大明王朝驱除鞑虏定都“应天府”,中华民国草创之初落户南京城。应天府下辖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八县。南京的历史别名太多,金陵、建业、扬州、建邺、建康、秦淮、升州、蒋州、冶城、越城、石头城、秣陵、上元、白下、集庆、应天、江宁等等。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才人,一方水土孕育一方野菜。南京本土名人不多,确是历史名人汇集之地。我景仰的现代名人有茅于轼、高尔泰(高淳人)、沙叶新(戊戌年病故)、高尔品(辛灏年)、南大已故教授高华等。南京人不温不火,没有京沪人的排外情结,兼有北方人的豪爽,又具南方人的温润;南京方言不南不北、兼容并包,南国人北国人大致都能听懂。

南京著名的野菜有荠菜、马兰头、小蒜蒜、菊花脑、芦蒿与枸杞头等等,部分野菜却只有南京独有,而外地的菊花脑却有南橘北枳的味道。


阳春三月,百花齐放,是出门挑野菜的最佳时节。二十岁还没挖过野菜的人是人生的一大遗憾,我最熟悉的南京野菜就是“荠菜”。在南京的荒地几乎都能找到荠菜,而荠菜最集中的地方便是油菜田与茶叶林里。野生的荠菜没有种植的鲜绿,甚至周边老叶微微泛黄,这也是鉴定野生荠菜的方法。

宿志在人外,清心游物初。犹轻天上福,那习世间书。荠菜挑供饼,槐芽采作葅。朝晡两摩腹,未可笑幽居。[宋] 陆游《幽居》

六零后是热衷挑野菜的,因为当年生活物资匮乏;斗转星移、时代变迁,现在挖野菜可算作时髦的健身运动了。亲近自然,愉悦身心。不要怕野菜上的灰层和汗水沾满你的衣襟,你本是尘土,终将归于尘土。

荠菜全国均有分布;江苏、安徽及上海郊区有种植栽培。荠菜清炒最普遍,也可制作饼和丸子,亦是一种中药材,食用无害、不可迷信。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宋] 辛弃疾《鹧鸪天 代人赋》


“三月三煮鸡蛋”:农历三月三荠菜花开,南京有“荠菜煮鸡蛋”的风俗,把开花的荠菜洗尽,连花带根放入锅中与鸡蛋一起煮熟,可以轻敲蛋壳让荠菜乳渗入鸡蛋中,荠菜不能吃只是配料。民间传说吃了三月三的荠菜花鸡蛋头不昏,利于健康。

南京的马兰头与荠菜一样普遍,生长在田埂、地边与山坡,一盆盆绿油油的,江浙一带较为多见。马兰头适应性广,喜温也较耐阴,抗寒耐热力很强,对光照要求不严,在32℃高温下能正常生长,在-10℃ 以下能安全越冬,当地温回升到10~12℃,气温在10~15℃时,嫩叶嫩茎就开始迅速生长。

春雨霏霏,田塍陌头,马兰头约好了似的,呼啦啦冒上来,一簇簇、一丛丛,比肩而立,恣意安然,倚风自笑。

马兰头清炒些微涩嘴,可以加入少许白糖。最好的吃法是焯水控干与香干、肉丁等凉拌食用,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利湿消肿的功效。


古时民谣:“马拦头,拦路生,我为拔之容马行。”送马兰头有拦马相留的意思。好官、清官离职,老百姓依依不舍,送些马兰头,意味悠长。老中医说,春天容易上火,马兰头是清火的,又是时鲜,爽口好吃。在清明前后,不尝尝马兰头吗。

“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陆游《戏咏园中春草》里的马兰头是春天的一道珍馔。

菊花脑在南京乡下发音叫“菊花兰”,菊花脑是南京餐桌上最常见的菜肴,尤其是菊花脑蛋汤是夏日防暑清火的佳品。江苏、湖南和贵州等省都有野生种。 菊花脑是南京地区特产,可一次栽培多年多次采收,但每年换地种植可提高产量与品质。


未到南京早嗅香, 鲜花野味入厨房。清枝玉蕊充饥腹,铁马金戈做囤粮。春夏秋冬明理脑,风云雨雪暗舒肠。可餐秀色身安泰,中外驰名赞誉扬。(佚名《七律.菊花脑》)

作为南京土著,我从未见过野生的菊花脑,她对生长环境没有任何挑剔,只要有一把泥土便可生根发芽、开花结籽。菊花脑的一生才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一生,对人们几乎没有诉求。从春天发芽到盛夏初秋都可采摘,金秋十月菊花叶不能食用(乡下人只吃春天的菊花叶),她依然奉上金色的花朵。花谢结籽,躯干枯萎;待到来年,春风一吹,满身翠绿。


小时候我也没见过芦蒿,听先父说过:很多年前水塘边有野生的芦蒿。不知哪一年南京芦蒿开始流行餐桌,野生芦蒿呈深红色,而养殖的芦蒿呈青绿色。

芦蒿嫩茎叶可凉拌、炒食。根状茎可腌渍。生长于海拔800米至3,000米的地区,常生于湿润的疏林中、山坡、路旁以及荒地等。分布于蒙古、朝鲜、俄罗斯以及中国多地。芦蒿以鲜嫩茎杆供食用,清香、鲜美,脆嫩爽口,营养丰富。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苏轼诗中的蒌蒿也叫芦蒿,当下正是吃芦蒿的好时候。芦蒿有白、青、红三种,我们常吃的是青芦蒿。一根根芦蒿就像柔韧的柳枝,细细长长的杆上有一节一节的小突起。

青翠叶展绿,圆滑茎香奇。开棚凝白露,直沁人心脾。正月里上市,老少皆相宜。小段炒腊肉,脆嫩谁堪比。(佚名《芦蒿》)

春天阳光温和,一丛丛野生“小蒜蒜”(学名野蒜)会从田埂荒地冒出嫩绿的发丝。儿时经常采摘这种野菜,叶子比大葱纤细很多,根部结有蒜头,全身可以食用。如果土质疏松可以直接拔出,否则需要用小刀连蒜头挖出。它的茎叶长得很像葱,也有葱、蒜的味道,主要吃法有拌豆腐、炒腊肉、炒鸡蛋、小蒜白木耳粥等。也可腌制后做凉拌菜,还可晒成干菜保存。


去吧,孩子们/去采野蒜/去采野蒜/在我去的路上/芬芳的橘花/上枝因鸟栖而凋零/下枝因人采而稀疏(日本歌谣)

苜蓿头(家乡土话叫野菜)是南京一道地地道道的野菜,春天的田埂上一片片地生长,嫩的茎叶可食。儿时生产队种过一种“花儿草”作为耕牛的草料,也可积肥用。苜蓿头与花儿草长得极其相似,只是苜蓿头的形态比花儿草要小很多。一般苜蓿头开出黄花后便不能食用。


唐薛令之《自悼》诗云:“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

宋朝人林洪的《山家清供》里早早就记载了“苜蓿盘”的做法,事到如今,一道酒香草头也还是阳春三月里最讨喜的时令小菜。柔嫩碧绿的嫩叶在白酒或黄酒的激发下把草本清香发挥至最大,入口即化的温柔让每个邂逅的食客都拒绝不了。江浙沪一带烹饪江鲜、水产时也常以苜蓿头辅之,更有腌渍作为咸菜下粥的,取的都是这样的一股温柔劲儿。

枸杞头实在不能算南京特有的野菜,宁夏枸杞在中国栽培面积最大,但南京人有食用春天枸杞嫩芽的习俗。我和朋友小滕几乎每年春天都开车到方山与乡下采摘枸杞头,我们采摘的全是野生的品种。方山的枸杞树攀着大树能长三四米高,高处的枸杞头采摘难度很大,乡下的野枸杞一般长得矮小方便采摘。


唐朝诗人刘禹锡曾对枸杞大加赞赏:僧房药树依寒井,井有香泉树有灵。翠黛叶生笼石甃,殷红子熟照铜瓶。枝繁本是仙人杖,根老新成瑞犬形。上品功能甘露味,还知一勺可延龄。《楚州开元寺北院枸杞临井繁茂可观群贤赋诗因以继和》

南京的野菜有35种之多,车前草、马齿苋、蒲公英、野栀子花、野冬笋、香椿头与地木耳等也很著名,不能一一叙述。以上描写的几种野菜已经够六个人吃上一桌。

珍爱野生动植物,保护青山绿水,人人有责,义不容辞。我们要争取还给后代清澈的水源、空气与原生态土壤。

随着人们生态保护意识的增强,大鱼大肉不再是人们的最佳选择,无污染的野生蔬菜成了餐桌的新宠。人到中年难免怀旧,我曾在东北服役十几年难以见到家乡的野菜,倒采摘过野生的榛子、榛蘑、婆婆丁(蒲公英)、桔梗等,一百几十人的汽车教导队去嫩江师农场汛期抢收小麦,闲时采摘榛子与榛蘑可谓其乐无穷。当时我们居然还发现了野生的狍子……

摘一摘家乡的野菜,回味童年家乡的味道,梦里回到外婆的身边,温馨绵长,感恩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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