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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酉民丨复杂世界管理之心智与领导—为罗家德教授的《治道》和《商道》作序

席酉民 产业家学院与和谐管理研究中心 2024-04-18

我一般不写序,但在收到罗家德教授邀请后欣然允诺。原因是我们的交情,但更多的是我们在学术观点上的共鸣。


动笔之时,与罗家德教授交往的几幅场景浮现脑际。一次受管理大师吉姆斯·马奇的邀请,在斯坦福大学参加一个跨专业的小型研讨会,探讨如何应对当代日益增强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性,期间我与家德、韩巍教授驱车到Peter李平教授家,结果东方智慧、整体思维、顿悟以及其与西方智慧、解析思维、规范的互动与互补成为我们整天的话题。


还有一次在清华大学参加中加管理合作20年庆典,家德邀请我们去清华园餐厅小坐,分享了其在四川等地开展的社区实验,利用其理论特别是自组织原理进行社会发展和治理的探索,令我耳目一新,因为我也在通过自己的研究和实践试图推动一些社会实验。


另外,我在推动西交利物浦大学发展时,深感大数据、世界互联会引致社会活动组织方式和治理模式发生重大改变,我知道家德不只在研究社会中的关系范式,而且试图通过与复杂系统研究的结合、利用大数据挖掘,更深入地解读经济运行和社会发展背后的机理,于是动员他加盟西交利物浦大学,共同建设数字社会科学学科,并初步做了发展规划,但很遗憾他后来未能成行。


西交利物浦大学一角


再后来,他举行过社会网络国际会议,我也曾接受邀请,从管理角度谈了未来社会复杂网络的组织架构、自组织和网络治理等问题。还有我上世纪90年代多次访问宝岛,曾是经批准在台湾给博士生开学分课的第一位大陆教授,因他的台湾背景和我在台湾的生活体验,我们每次相见都不免讨论海峡两岸有关话题。


此外,我们还一起在中国管理现代化学会组织与战略专业委员会共事,他作为副主任委员协助我负责组织学会的年会,我们经常一起探讨会议主题,他每每认真邀请靶子论文,协助承办单位使会议更有“攻击性”(激烈的学术争论),我们的会议主题也逐步从管理与关系、圈子、社会网络、自组织、社会治理等过渡到今年的“共生、演化、长期主义与系统转型”。我们俩长期相近学科(社会学与管理学)学术生涯的相互碰撞和启示,学术研究的交集(复杂系统、网络组织、社会网络、关系、圈子、自组织、演化、干预、社会实验等),学术活动上长期的合作与交流,便促成了这段文字!


然而,作为序,一定需要介绍书的精髓和读感。但当我看到衔接于《复杂-信息时代的链接、机会与布局》的系列新著《治道-复杂系统管理学》和《商道-中国人的复杂系统治理智慧》(以下分别简称《治道》和《商道》)后,我觉得这样做的努力是徒劳的,因为其涉猎的浩翰和研究跨度的宏大,将是我能力所不及的。另外,学术观点,每个人可有各自的判断,特别是这种具有思考和洞见的学术著作,读者畅游其中,都会有自己的学术对话和思想体验。故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阅读家德复杂系列著作,可以发现其发展的基本脉络或逻辑框架是,世界因现代技术而日益复杂,复杂世界需要复杂思维和复杂系统管理,从而演绎出了其《治道》;然后,从复杂系统视角分析了当代领导者应有的思维,借鉴了中国人的复杂系统治理智慧,解读了当代的《商道》。书中精髓和阐述留给读者仔细去品味,这里仅从我的学术感应角度聊说几句,也供大家多一个视角研判书中观点。



复杂世界


按家德的话,“AI、大数据、物联网、5G,种种现象都让我们看到,好像一个科技大变局的新时代来临了。”“过去整个科学范式是化约主义的,或分析式思维的。其实,另一个复杂的、整体性思维的范式大约100年前在物理学界就发生了,大概在70年前类似的思维也出现在社会学界。1978年还诞生了跨物理、工程、生物和社会科学的专门研究复杂系统的研究机构,叫圣塔菲研究所(Santa Fe Institute)。这种范式相信个体的加总不再等于总体,你也无法把总体分解为个体去理解整个系统。”


复杂系统管理学就是研究复杂性,尤其是与组织治理有关的理论。罗教授指出,“现在管理学中常听到的概念如平台、共生、生态系,都是在谈复杂系统。在不确定性的年代,黑天鹅乱飞,灰犀牛到处跑,管理者如何应对?按复杂系统理论观点,每一个个体都是脆弱的,但系统可以是强健的(robust)。那么,许多中大型公司,都可能演变成为一个平台或网络式的组织,自然也是一个复杂系统,我们如何使之更强健呢?”这也许是罗教授复杂系列专著的逻辑起点,针对当代组织和社会的复杂性,从复杂系统视角,探索其更强健的机理以及治理之道和商道。


现在,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或其他组织,社会、国家甚或世界,都生活于一个变幻莫测的时代,上世纪90年代,美国军方用“乌卡”(VUCA,Volatility, Uncertainty, Complexity, Ambiguity )作为其代名词。其实,我在上世纪80年代,就提出了UACC(Uncertainty, Ambiguity, Complexity, Changeability)的概念,即不确定性、模糊性、复杂性和多变性世界正在来临。不确定性使我们不知道明天什么会发生,模糊性使我们对已经发生的事认识不清,复杂性由于因果链太复杂或太长令我们无法知道结果产生的原因或一个行动会导致的可能结果,易变性使人们的生存状态常受到威胁或遭受各种变革的扰动或颠覆。


我当时分析了UACC时代可能出现的管理挑战和应对策略,并提出了UACC环境下复杂系统问题的解决学——和谐管理理论。


当今世界,无论是个体、组织、国家还是世界,都面临巨大转型。既有中、美、俄、欧等大国和地区间深不可测的博弈,又有扑朔迷离的英国脱欧,捉摸不定的中美贸易战,还有中东不断升级的摩擦,亚洲韩日持续升级的争端 ……


加上数字、互联、智能等领域大量颠覆性技术的持续涌现,不断颠覆着人类已经习惯甚至依赖的各类范式。可以断言,全球政治、经济、社会、科技进入了一个剧烈的动荡期,世界日益UACC,我们迫切需要升级我们的世界观,去理解这个世界和寻求立足于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


例如,数字化、世界互联使不同民族的命运紧密相连、各国利益休戚相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生成为常态,然而我们也面临民粹主义的喧嚣、反全球化思潮的涌起。


再如,如何能够营造一个国家的法治环境,让个体、组织有创新的自由和空间;如何在组织、社会复杂的演变过程中回避灾难,逼近富饶的明天。充满UACC的世界挑战着人类的管理智慧,可能需要人的心智、组织的模式、社会的形态、不同民族的共处原则、国与国间的竞合机制、世界在数字互联时代的治理模式等的升级和重建,这可能需要几代人来完成。



家德的复杂系著作就是一种努力,试图帮助人们更深入地认识这个复杂世界,理解其治理和管理问题,进而提升组织和社会的生存能力。他从复杂系统视角揭示了面对复杂社会时如何构建一套治理机制的思维方式。它区别于传统思维方式的关键在于四个概念:关系、圈子(小团体)、自组织与复杂系统的演化。按其观点,复杂系统可从以下几方面展开分析和认识:


1) 关系,就是你看到了一个事件,不能只看到与它相关的动机和其行为。你不只是看到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也不只是看到这些人的行为与动机,你还要看到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背后有什么样的关系,这就是圈子。


2) 圈子,你需要思考你和他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庞大社会关系网络中,这个网络分隔出了多少圈子,你和他共处在多少个圈子中,又和他分别处在多少个对立的或敌对的圈子中。


3) 自组织,这些圈子中哪些已经形成了组织化(网络的结构)的力量,可以推动整个系统中间的某些改变。


4) 网络结构,需要分析在这张关系网络中,你的圈子的枢纽点是哪里?整个系统结构的枢纽点是哪里?以及你跟这些枢纽点之间有些什么样的关系?


5)  演化,还要看这张网络的结构变化。哪些圈子形成了?哪些圈子消散了?哪些圈子正在自组织出比较强大的力量?哪些枢纽点在消失?哪些枢纽点在崛起?在这个过程中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6)  布局,理解了这些动态变化过程,就可以开始思考如何提前布局了,如果你是一个复杂系统的领导者,就要想着如何在系统动态演化过程中进行调控。



复杂思维与复杂系统管理


罗教授认为,复杂系统视角不止可以形成一个认识问题的体系,也可孕育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和方法,同时还是指导科学研究的一个新范式。它不止是一堆解释概念,可以通过社会科学理论,和大数据结合,发展算法,构建模型,完成理论验证,发展出可以预测未来的动态演化模型。其实,他的复杂系著作正是这种认知和研究行动结果的一次展现。



复杂系统问题往往令人望而生畏,更不用说在与UACC环境的交互后会使问题的复杂性不断加剧。所以,面对复杂系统,在对系统复杂性的认识之外,更需要构建处理复杂系统的思维模式,以利于更有效地管理复杂系统。经过大量交叉研究,罗教授在书中呈现了他所构建的复杂思维体系:


第一,系统观,就是演化的、动态的观点。


第二,网络观,看到系统背后的人际关系、圈子、网络结构与由下而上的自组织。


第三,整体观,在看系统的时候,要同时看个体行为和网络结构,关注行为与结构的共同演化。


第四,阴阳相融,看到系统中的多元力量,机器相生与相克关系,促进相生,避免相克。防止以二元对立的分析思维看世界。


第五,重视自组织,建立平台、生态系,给自组织空间,让系统自然成长,刺激边缘创新,培育多元力量,促进生态系统丰富。


第六, 关注系统转型,要懂得判断系统的常态与非常态。常态系统要注重平衡多元力量,使之相生,并进共荣。非常态系统则预示着原来的平衡已被打破,系统必须转型。


第七,懂得动态平衡,中国人叫中庸之道,娴熟运用“先放后收(或先收后放),左手收右手放(或右手收左手放)”的道理。


第八,在收放之间掌握势与拐点。多元力量相生时,则系统成长欣欣向荣,相克时则系统震荡和寻求转型,这时要注意系统中势和拐点,因为拐点预示着系统中涌现出新生的力量。


最后,驾驭边缘创新,要在多元势力的纠结中看出最有前景的边缘创新,看到涌现出来的系统转型。


其实,复杂世界呼唤的复杂思维也在悄悄地改变着人们的心智模式(Mindset)。心智模式是深植我们心中关于自己、别人、组织及周围世界每个层面的假设、形象和故事,并深受习惯、定势思维、已有知识的局限。心智模式对每个人的行为方式、观察事情的角度和看法、思维模式有深刻影响,而且随环境巨变需不断升级。


例如,面对UACC环境的巨大冲击,我们需要从传统的关注个体转向关联互动、从强调控制转向学会适应、从重视相对确定的设计优化到关注动态的系统演化、从相对稳定到习惯变化、从客观的观察者到卷入其中的参与者,等等。因此,人们亟待构建UACC时代的复杂心智(Complexity Mindset)。


2012年,美国西点军校面对“VUCA”或“UACC”,就呼吁人们从当下的心智模式(Current Mindset)转型到复杂心智。并提出了在这一转型过程中,需要强化四种能力,即1)动态注意力(Dynamic Attention),2)全人能力(Whole Person Capacity),3)战略清醒(Strategic Clarity),4)真诚合作(Authentic Collaboration)。在我看来,其建议仍有解析思维的嫌疑,即缺什么补什么,尚缺乏复杂系统的整体思维分析。


我自己这些年也极力推进心智升级和复杂心智的构建,并以和谐管理理论为支撑,提出了和谐心智(HeXie Mindset)的概念。和谐管理的世界观是:人类的社会组织活动是不确定的、多样的,从而是演化的;在认识论意义上,我们有可能找到某些规律,即适应演化的特定“结构和机制”,发现人为干预的可能性、必要性;在方法论意义上,需要多元范式去“描述、呈现、诠释、反思”,而不是任何“决定论-真理论”的猜想。


简言之,和谐管理的复杂思维是:演化观-系统观,方向感,建构共生系统,融合力-平衡力-边缘创新力。和谐管理理论框架包括愿景和使命、和谐主题、和则、谐则及和谐耦合五个核心概念。其基本逻辑是在UACC环境中,当面对特定问题时,应在遵从愿景和使命的基础上,分析特定阶段的和谐主题,并根据和谐主题来构建适当的和则与谐则体系以及耦合方式,并在发展中根据环境和运行情况不断进行动态调整,直到进入下一个发展主题的“愿景和使命——和谐主题——和则与谐则体系——和谐耦合”的循环。我们藉此构筑的“和谐心智”基本点是:


1,愿景使命导向的系统观和动态演化。即系统地、动态地看待事物及其环境和发展,捕捉有意义的变化、有价值的趋势,形成发展定位、基本的商业模式和长期目标;


2,和谐主题思维的方向感。UACC时代,拥有长期稳定的战略已经很奢侈,往往需要通过一系列阶段性核心任务或关键议题(和谐主题)引导演化,以实现愿景和使命。然而,面对UACC,人们极易被各种杂乱无章、似是而非的信息、眼花缭乱的时尚所左右和吸引,失去方向和自我。所以,围绕愿景和使命的和谐主题思维会确保演化过程中路线和方向的正确;


3,谐则与和则互动式的共生系统构建。网络时代的逻辑是共享和共生,发展途径是营造可以促进共生的生态系统。在UACC世界,片面追求“科学”或“人性”都会沦为幼稚甚或陷入死胡同,既见树木又见森林的立体思维习惯以及人文(和则)与科学(谐则)互动的分析能力会帮人们看到“真谛”,整合西方重制度、逻辑、科学的心智特点和东方擅长艺术及模糊和不确定性应对的优势,并根据未来世界趋势以融合和再造;


4,支撑和谐耦合的融合力与平衡力。和谐耦合需要随时保持战略的清晰(愿景使命导向),工作重心的聚焦(和谐主题思维),对趋势的洞见和对突变或转向的敏锐(和谐主题的调整和漂移),共生系统的营造(根据和谐主题对和则与谐则体系的恰当运用),这种有机融合的实现需要强大的围绕和谐主题利用网络的融合能力,以及文化、目标、行为多元之间的尊重与和谐共处的平衡能力;


5,突破现状、升级和谐的边缘创新力,生态系统的和谐随环境变化与发展阶段需要不断升级,因此孕育、保护和促进边缘或颠覆性创新(Edge or Disruptive Innovation)的能力,适时促进生态系统不断升级即成为持续发展的最高智慧。


罗教授构建的复杂思维与和谐心智相互呼应,为复杂系统的治理和管理提供了一种分析框架和支持体系。



复杂系统视角的系统领导思维


在复杂系统演化过程中,领导者如何干预演化?怎样辨别势和拐点?如何布局?如何实现四两拨千斤?这就需要复杂视角下的系统领导思维,罗教授在书中罗列了系统领导者要做的事情:



第一,要看到一张网,而不是看到一个一个人。


第二,要看到网络的整个结构,并在结构和网络中做出判断。结构中的“风吹草动”正是我们如何掌握势的关键,比如一些人、一些事正在迅速崛起成为枢纽──就是大家都想连结的对象,这就预示着“起风了”,你在风口上吗?


第三,要思考这个“势”什么时候出现拐点。现在最流行的说法是台风来了猪都能飞,大家都想当“飞猪”。但如果你没有办法预测什么时候风停,跌下来的猪比没飞起来的猪还惨,这就是拐点。系统领导者最厉害的就是四两拨千斤,像中国太极拳,顺势一摆,力道消减,转个方向,系统重归稳定而又生机勃勃。


第四,要判断当下是常态系统还是非常态系统,比如大数据是真的未来大势还是昙花一现?大的转变使系统进入非常态,势不可挡,这时系统领导者要懂得审时度势,加速旧系统瓦解,促进新系统诞生,实现系统演化升级。


第五,必须是心胸宽广和心态开放的精英。


第六,会做顶层设计,尽管需要系统内成员都创新,但若大家跑向不同方向,可能会五马分尸;若愿景明晰、价值观一致,跑向相同方向,则可能形成健康的竞合。此外,还需底线设计,创新时不背离企业哲学。


第七,要知道激发边缘创新力。系统需要自组织,但并不是放权就有了自组织,而是需要培育、培训以及顶层设计和行为标准,要兼听则明,正确选择,让每一个自组织能够边缘创新。


第八,拥有良好的战略定力。任何自组织的发展早期都是脆弱的,系统僵化可能使其窒息,无底线会使其混乱,因此需要度;当创新热潮促使系统狂飙时,核心又要稳,即需坚守价值观念,保持战略定力。


第九,要能够创造良好的网络结构。创新成长茁壮到一定的时候,需要把这些创新连接回整个系统的网络。所以网络结构非常重要,既需集权,又需放权;既需网络密度,又不能太密;既需圈子,又需在各圈子之间建立桥。


最后,要能够促成内部的竞合机制,保持动态平衡。将边缘创新融入整体网络的过程中,会产生正负反馈。正反馈像滚雪球一样会使边缘创新逐渐发展成枢纽,但即便其对未来发展很重要,也需要适度的负反馈,形成网络结构中健康的竞合机制,实现阴阳相融,相生相克,动态平衡,从而不断地自我修炼和改善,长期持续发展。


基于UACC下复杂系统的演化,我也提出了和谐领导的概念,可概括为:
1)方向感,即围绕愿景和使命,永远需要清醒当下的工作重心与核心任务,即和谐主题,这叫主题意识;
2)双元理性,坚守普世理性(谐则)与情景理性(和则 )的互动与融合;
3)动态优化,通过理性设计(谐则)与诱导演化(和则),螺旋式推进,以实现动态演化过程上述两种机制的持续耦合与优化。

不难发现,罗教授的系统领导思维与和谐领导形成了共鸣与互补。



整体思维与未来世界管理智慧


在《治道》中,作者提出了“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的家德之问,阐述了复杂系统管理学,但他认为这些源自复杂科学的概念却特别适合用中国话语来阐释,原因是中国文化背后的整体哲学和思维是复杂科学的逻辑基础。基于此,中国人发展出了长于应付不确定性、善于面对模糊性、智于处理复杂性的行为特点,常使他们在多变的环境中如鱼得水。



因此,家德试图通过《商道》一书,通过引入中国文化,更深入地丰富复杂系统管理学的实践智慧,并与西方管理哲学进行理论上的对话,以明晰其间的差异和互补提升的途径。这种尝试在现代UACC环境下尤为重要,因为东西方各自的智慧无论如何强大,都难以应对当代人类面临的艰巨挑战,只有相互学习和融合,并创造性地形成新的融合智慧,才可能走得更远。而就我个人的理论研究和实践经验,我认为在这场竞合比赛中,东方整体哲学和包容智慧也许会更胜一筹。


按照家德的总结分析,中国管理哲学的核心是重视关系管理、长于动态平衡。且惟妙惟肖地阐述了关系管理和动态平衡的精髓,如动态平衡关系中的情感性与工具性动机,在实现工具性目的同时,又能不断增强人际信任;动态平衡圈子边界的开与合,既借助圈子的力量又不断形成自己的圈子,即平衡好脱耦与耦合;动态平衡圈子内的特殊照顾与圈子外的公平分配,兼顾圈内的紧密合作以及圈内圈外的和谐;动态平衡集权与分权或收与放的度,过于分散或一方独大对系统都会造成伤害;动态平衡非正式规范的「礼」以及正式制度规章的「法」,法礼并治,相辅相成,方可能实现中国传统智慧强调的恩威德并济。


他认为复杂系统演化管理的关键用中国话讲就是“四两拨千金”的太极功夫。“简单来讲就是一块大石头在乱滚的时候,你和你的团队有没有办法站在适当的坡道分叉点,这就是精准地把握大势又能预先作好布局,在最正确的地方用恰当的力量干预,这块大石就从分叉点的这个坡道滚到那个坡道,最后在良好的顶层设计之下,大石在山脚下各就各位,构成一个你设计的或想要的八阵图。”“大势不可逆,但英雄顺势而为,趁势而起,造势成事,在分叉的路上作出正确的选择和行动。”


《商道》从关系、圈子、人脉关系网、自组织、治理、观势取势、动态平衡、布局、造势成事等方面,系统地论述了UACC时代复杂系统视角下系统领导者应有的思维。


回顾近几十年管理界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组织中的两元性(Ambidexterity)很热,原因是传统的科学管理强调的范式和工具如正式组织、层级控制、精心设计的战略等在UACC的冲击下面临挑战,于是非正式组织、宗群控制、涌现的战略等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然而理论界并没有很好地解决双元之间的耦合问题。


2014年,美国前管理学会主席陈明哲教授在《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Vol. 39, No.2, 119-137)撰文提出“文化双融——中国管理者和企业家必须融贯中西文化管理”。


今年夏天,他在上海组织了知行合一训练营,我受邀作主旨演讲,发现他在以太极图的旋转示意二者的耦合,我意识到他仍尚未找到耦合的有效途径。和谐管理是针对UACC环境下复杂系统演化而构建的理论,它在愿景和使命导向下围绕和谐主题的谐则(强调西方设计优化逻辑)与和则(强调东方诱导演化释放个人创造性的逻辑)的和谐耦合已搭建了一种东西方文化和智慧的耦合框架,并强调在耦合过程中和谐领导的核心作用,形成了应对未来世界复杂管理的一套理论体系。


UACC与和谐管理理论诞生于上世纪80年代,近30多年科技、经济、社会的飞速发展,升级了UACC,特别是数字化、物联网、人工智能、机器人、全球化使世界的复杂性呈指数型增长,社会组织管理从早期的科学管理转向有机管理(仿生管理学),再走向复杂系统管理(复杂适应系统),然后上升为管理的生态研究(组织生态学),现在随着组织和社会的日益生态化,生态管理研究迫在眉睫,也许到了发展“生态管理学”这门新学问的时候了。


因为复杂生态系统运行离不开博弈、策略、演化,所以人类对其的驾驭重在治理,管理则表现为有限干预,在这样的场景下,我们耳熟能详的战略、领导、组织……等概念需要重新定义。


家德的复杂系列著作构建在整体哲学的基础上,《治道》和《商道》让复杂思维和系统领导思维活生生地矗立在我们的面前,帮我们嗅到了通过跨学科融合和东西方对话应对UACC环境下复杂系统演化和管理的智慧。


以上的聊叙挂一漏万,非试图全面介绍家德著作,而是想通过对话,引起阅读时更多思考,加深对复杂世界的认识,增强对复杂系统演化的更有效干预。


复杂世界的生态管理时代已来,我们需要转换心智、升级治理、重塑管理,家德复杂系著作,开了新管理探索时代的先河!


席酉民教授

西交利物浦大学执行校长

英国利物浦大学副校长

2019年9月24日



● 原文录于《中国治理》,罗家德著,席酉民序,中信出版集团;
● 文中图片选自www.pexel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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