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半导体政策必定失败？

来源：内容由半导体行业观察（ID:icbank）编译自「jbpress」，作者：汤之上隆，谢谢。

（图片出自：jbpress）

全球半导体热潮

笔者于1987年入职日立制作所，成为了一名半导体技术人员，如今已有34年的行业从业史，却从来没有见过半导体像当下这般如此火热。日本经济新闻连续数日登载半导体相关的文章。此外，电视上也频繁报道菅义伟政权以及日本经济产业省的半导体政策、日本自民党的半导体议员联盟的新闻。

6月1日，笔者受到众议院的科学技术·改革（Innovation）推进特别委员会的邀请，作为半导体专家参考人员，就未来日本半导体应该如何发展，做了15分钟左右的发言（回顾历史，并进行反省和分析）。

半导体受到关注的契机始于以下：2021年1月份发生的由于全球半导体供给不足导致汽车厂家停产的问题，日本、美国、德国等各国政府纷纷通过中国台湾当局，向半导体代工企业（Foundry）一一台湾TSMC提出扩产车载半导体的要求。

全球各国和日本的动向

当下，全球各国都在进行巨额投资，且举国进行强化半导体的国产化。据6月3日的日本经济新闻报道，自去年（2020年）就开始着手引进TSMC赴美建厂的美国政府正在讨论，对于在美国建设工厂、设立研究中心的企业而言，在五年内给与4.3兆日元（约人民币2,537亿元）的补助金。

此外，欧盟的方针是在未来二一一三年内对数字领域（包括半导体）投资约19兆日元（约人民币11,210亿元）。此外，中国在2014年设立了IC基金，对于半导体相关技术的研发投入了约5兆日元（约人民币2,950亿元，据笔者所知，应该是20兆日元，即11,800亿元）的投资，且地方政府也设立了5兆日元以上的基金。

此外，拥有TSMC的中国台湾，也在为使投资回归台湾，开始实施补助措施，以高科技领域为中心累计计划投资约2.7兆日元（约人民币1,593亿元）。另外，存储半导体大国一一韩国也在进行“官民联合”，计划在未来十年内投资约50兆日元（约人民币29,500亿元），在韩国整备名为“K半导体Level”的半导体供给网。

基于以上情况，日本政府也开始开展半导体相关的活动，如将强化半导体的政策引进“发展型战略草案”。

但是，笔者却不是十分认可活跃的日本政府、自民党议员联盟、经济产业省等的活动。此外，日本的政策是不系统的，半导体热潮不过是暂时的，明年这个时候可能会烟消云散。

本文中，笔者会就以下内容进行简单叙述：自进入今年（2021年）到今天，围绕半导体，日本进行了哪些行动（虽说是简单叙述，其实内容也不少）？其次，再叙述为什么日本的半导体政策是不系统的，为什么自民党的议会联盟的半导体强化政策是荒唐无稽的。

围绕半导体，日本进行的活动

刚刚进入2021年，就出现了车载半导体供给不足的问题，最终导致汽车厂家无法生产汽车。受此影响，以汽车为骨干产业的日本、美国、德国等各国政府于1月24日经由中国台湾当局，向TSMC提出了增产车载半导体的要求。下面我们就来看看日本是如何围绕半导体进行活动的。

2月9日，日本经济新闻报道称，TSMC要在日本的筑波设立半导体后段工序的研发中心。文章中提到，日本经济产业省致力于引进TSMC，TSMC与在半导体材料、半导体设备方面具有优势的日本合作，研发“3D封装（即压层各种半导体）”。

Newswitch于4月3日发布新闻称，受到车载半导体厂家一一瑞萨电子那珂工厂3月19日火灾的影响，日本汽车工业协会向TSMC提出了生产车载半导体的要求。

在4月16日的日美首脑会谈之前，日本、美国两国政府就已经在半导体等重要零部件的供应链方面开展合作。为了分担研究开发和生产体制的作用，相关部门设立了“作业委员会”。（日本经济新闻，4月2日）

但是，在日本、美国首脑会谈后的共同声明中，提到“为对抗中国的威胁，基于经济安全保障，围绕高速大容量5G和新一代6G尖端通信技术的研发，日本、美国合计投资45亿美元（约人民币292.5亿元）”，对于极其重要的半导体而言，仅有一篇文章《也要在包括半导体在内的重要供应链方面进行合作》。

5月17日，日本经济新闻报道称，日本自民党成立了议员联盟，以讨论日本半导体产业应有的方式。文章称，主导经济安全保障的税务调查会长一一甘利明任会长，前首相安倍晋三、麻生太郎副总理·财务首相等被提名为最高顾问等。5月21日召开首次会议，计划今年秋季向政府提出建议，目标是反应在2022年度的预算案中。

5月19日，日本经济新闻报道称，日本政府已经明确前景性战略（六月还会进行公布），为扩大尖端半导体、蓄电池的国内生产，促进集中投资。虽然日本有约2,000亿日元（约人民币118亿元）的基金，但远远低于其他国家，因此，日本政府在大幅度扩充目前的支援政策，以促进尖端半导体等的生产技术研发。

5月27日，日刊工业新闻报道称，由经济产业省主导，索尼集团和TSMC计划合作在日本熊本县建设半导体工厂。索尼的用于智能手机等方面的CMOS传感器的出货金额占全球50%以上的份额。其CMOS传感器的逻辑半导体外包给TSMC生产。新闻报道中指出，预计总投资额为一兆日元（甚至更多），还计划在2021年内于索尼的隈本工厂附近建设新工厂。

5月31日，日本经济新闻报道称，日本经济产业省决定对在日本设立据点的TSMC予以支援。支援总业务费（370亿日元，约人民币21.83亿元）的一半，且有20多家企业参与（如揖斐电、旭化成、信越化学工业、长濑产业、芝浦机械电子株式会社等日本企业），目的是为了研发最尖端的半导体生产技术。通过“官民合作”与TSMC进行合作，目的是为了维持和提高国际竞争力。

6月1日，众议院召开科学技术·改革特别推进委员会，理化学研究所理事一一 一桥大学名誉教授（经营学）以及笔者等三人被作为“参考人士”，分别进行了约15分钟的演讲，在合计约三个半小时内讨论了半导体相关的政策。

6月2日，日本经济新闻报道称，日本政府将会在六月份之内公布前景性战略的草案，基于经济安全保障，为推进引进半导体产业进入日本，制定战略。同日，在以加藤胜信内阁秘书长为带头人的前景性战略会议上，揭示了战略方针，通过与执政党的协调，将于本月内公布内阁的决定。

6月4日，日本经济新闻报道称，经济产业省公布了为强化半导体等数字产业基础的新战略。以吸引海外半导体代工厂进入日本为目标，以“特殊处理措施（即以不同于一般产业政策的方式）”的方式进行支援，在内阁会议后的记者招待会上，梶山弘志经济大臣指出“这不是一项民间事业，而是一项国家事业”，还强调“基于对【失去的三十年】的反省和当下地政学的变化，我们希望改变半导体的相关政策”。

无法团结的日本政府、经济产业省、自民党、众议院

虽然我们回顾了2021年以来的活动，但也仅限于以上活动。按照以上顺序一一列举后，我们可以看出主要有日本政府、经济产业省、自民党、众议院在围绕半导体进行活动。

6月1日，笔者被作为“参考人”而进众议院演讲，但是向相关人员提问：“这个科学技术·改革推进特别委员会与日本政府、经济产业省、自民党、众议院有什么关系”？“没有任何关系！”，对此，笔者十分吃惊。

也许，日本政府和经济产业省在进行某些合作，但是，至少日本政府+经济产业省、自民党的半导体议会联盟、众议院的委员会之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过是分散的“局部战”而已。

而美国拜登政权的活动完全与日本不同。在美国，拜登总统率先出头，分别在4月12日和5月20日召开半导体会议。会议的目标是解决半导体供给不足的问题和强化半导体生产。

参加半导体会议的有英特尔、谷歌、戴尔、TSMC、三星等半导体厂家，还有IT企业，以及通用汽车、福特汽车等汽车厂家。此外，白宫方面，以拜登总统为带头人，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布赖恩·迪斯任主席、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美国国家安全顾问）、雷蒙多（Raimondo，美国商务部长）等出席了会议。总之，美国是以拜登大总统为带头人，政府与企业展开合作，致力于解决半导体不足问题、强化美国半导体生产。日本和美国都在宣称要强化半导体生产，但政治方向却有天壤之别。

以下是笔者对自民党的半导体议会联盟做出的评论。

日本自民党的半导体议会联盟

5月25日ABEMA TIMES取自民党的半导体议会联盟三位高层人物的名字“安倍·麻生·甘利”的日语发音的首字母后组成后“A·A·A（三A）”，并进行了发布，笔者看到之后，以为就是一个恶作剧。因为实际上三人与半导体并未有连接。

这三人是否知道半导体的全名是“半导体集成电路”？是否知道半导体的本质是“集成电路”中的“电路”。

此外，议会联盟的甘利会长曾表示：“半导体战略将会成为关系未来国家命运的战略·战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控制半导体的国家就是控制了全世界”。笔者认为日本半导体产业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也是笔者在众议院上陈述的观点）（下图1）。因此，对于甘利先生的发言，不禁发出“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图1：国家项目、国际性协会、合资公司全部失败，日本的半导体产业已经陷入无法挽回的状态。（图片出自：jbpress，半导体占比的数据出自Gartner，一部分出自笔者的预测）

此外，有一百多名自民党议员参加了此次议会联盟，最高顾问安倍提出：“听说要生产出异次元的产品，因此今天麻生副总理、财务大臣聚集于此。此次议会联盟的大部分内容都在被实施”、那么问题就是“为什么麻生太郎在，可以实施一大部分内容呢”？笔者对此完全无法理解。

此外，就四项议会联盟希望强化的内容而言，可以说是无稽之谈。作为作者而言，对此彻底无法理解。

自民党·半导体议会联盟计划强化的四项内容

下图2是议会联盟计划强化的半导体的四项内容，笔者逐一陈述自己的意见。

图2：日本自民党的半导体议会联盟计划强化的四项半导体领域。（图片出自：笔者依据5月25日日本经济新闻制作了此图）

（1）关于DRAM、NAND等存储半导体

就生产存储半导体的日本企业而言，有日本的铠侠，其用途为手机、电脑。首先，铠侠仅生产的NAND。日本没有DRAM厂家。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强化DRAM生产？

此外，仅就NAND而言，附加价值最高的产品是SSD（Solid State Drive），从Byte 比例来看，铠侠在用于数据中心的服务器上的Enterprise SSD、用于电脑的Client SSD方面的占比不高。（下图3）

Enterprise SSD和Client SSD的出货Byte比例。2020年第二季度。（图片出自：jbpress）

无论是Enterprise SSD还是Client SSD，铠侠都远远落后于其最大的竞争对手一一三星电子。此外，即使与合作运营四日市工厂的美国的WD（西部数据）相比，铠侠也较落后。

铠侠的SSD占比之所以较低是因为铠侠无法自行设计驱动SSD的逻辑半导体（SSD Controller），其生产外包给了TSMC等公司。另一方面，SSD占比较高的三星电子是自行设计SSD Controller、自行生产。此外，WD是把生产外包给TSMC，自行设计。

总之，能否自行设计和生产SSD Controller，直接关系到SSD的竞争力。此外，铠侠的竞争力较弱。因此，强化的要点必须要是SSD（尤其是Enterprise方向的）。而议会联盟并没有对以上内容进行强化。

（2）用于处理数据、控制设备的逻辑半导体

此领域的日本企业有瑞萨电子和Socionext Inc.（索喜）， 终端产品有电脑、手机。此处议会联盟的见解也耐人寻味。

比方说，瑞萨电子可以生产的产品是用于汽车、工业设备的微控制器（全名= Micro Controller Unit、MCU），瑞萨电子无法生产用于电脑、智能手机的CPU。此处是否应该列举出瑞萨电子，笔者无法理解。

此外，假如瑞萨电子计划强化生产电脑、智能手机方向的CPU，瑞萨电子现在的生产能力是65纳米，40纳米以后的产品外包给TSMC生产。如今，用于电脑、智能手机的CPU都需要14纳米一一5纳米的最尖端工艺，瑞萨电子竭尽全力也无法做到这种工艺。

如上图一所示，日本的逻辑半导体竞争力极弱。日本的差距可以绕地球三周，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地步。

（3）包含传感器在内的模拟半导体

的确，谈起CMOS传感器，索尼的出货金额超过全球50%。但是，即便如此，笔者依旧对索尼的未来担忧。理由如下。

索尼的强项在于民生方面。索尼的CMOS传感器尤其在苹果的iPhone等高端智能手机方面拥有独特的优势。然而， 去年（2020年）9月15日以后，由于美国的制裁，华为在智能手机市场上不再有优势。这对索尼而言，也是不利因素。原因是对于索尼而言，华为是堪与苹果比肩的大客户。

除了华为，中国的小米、OPPO、Vivo等企业已经跃跃欲试。然而，由于以上这些中国的智能手机厂家并不是像华为一样需要高端的CMOS传感器，因此，对于索尼而言，目前还无法填充华为的订单。

此外，如今的CMOS传感器市场已经从传统的智能手机等消费产品转为汽车、监控摄像头等工业设备方面。但是，索尼在汽车、工业设备方面几乎没有什么份额，完全无法和美国的安森美（ON Semiconductor）抗衡。

考虑到以上情况，就索尼的CMOS传感器而言，首先应该加强的是以汽车为代表的工业领域。然而，自民党议会联盟的强化政策中并没有体现这一项。

（4）功率半导体

正如议会联盟所展示的一样，功率半导体被广泛应用于铁路、发电所等方面，此外，也用于市场即将扩大的EV（电动汽车）方面。EV领域的巨头是德国的英飞凌，日本也有个别小型供应商，如三菱电机、东芝、富士电机等功率半导体厂家。因此，强化此领域的政策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笔者有一点想要强调的是，生产功率半导体的加贺东芝电子（日本石川县）发生了聚集性的疫情，但政府却没有做任何援助。

加贺东芝为何陷入停产的困境？

去年（2020年）4月，生产功率半导体的加贺东芝电子发生了聚集性感染，因此东芝不得不停产两个礼拜。

依据公开信息，笔者分析如下：以4月6日、4月7日感染的134号病人和136号病人为核心，展开蔓延（如下图4）。此处，134号和136号是石川县的识别号码。

图4：加贺东芝电子的感染者。笔者依据石川县的“县内新冠疫情感染者发生情况”制作了此图。（图片出自：jbpress）

接下来，就加贺东芝电子的患者而言，笔者制作了最先感染者、何时接受了核酸检测的图表（图5），可以看出，134号感染者在感染后九天后才做核酸检测，136号感染者也是在八天后做的核酸检测。

图5：加贺东芝电子的聚集性感染者发生情况。笔者依据石川县的“县内新冠疫情感染者发生情况”制作了此图。（图片出自：jbpress）

近期，有人即使出现了新冠肺炎症状，也无法接受核酸检查，如今这已经成为社会问题。加贺东芝完全成为了受害者。如果134号和136号员工在出现症状时就可以立即接受核算检测的话，或许可以控制聚集性感染，加贺东芝也不会停工。

业界团体、政府都无视笔者的“请愿”

在以上这一点上，欧美半导体工厂和日本有很大的不同。

2020年4月一一5月，新冠疫情蔓延最严重的是欧洲和美国西海岸。然而，对于位于欧洲的意法半导体厂家而言，意大利政府、法国政府“放大”了半导体工厂停产时的负面影响，因此尽最大努力不让工厂停工。

此外，美国西海岸也有应用材料公司和Lam Research等设备厂家，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把设备厂家的技术人员当作重要员工保护起来，为防止生产停工进行了最大的支援。

另一方面，在日本的半导体工厂即使出现了疑似感染者，也无法接受核酸检测。笔者认为此事十分重要，因此向半导体业界协会一一SEMI Japan、SEAJ提出了《如果半导体相关企业中出现了疑似感染者，需要厚生劳动省和日本政府迅速安排核酸检测》，而得到了“无法对于某些企业做出特别对待”的回复，笔者吃了闭门羹。

2020年5月8日，笔者在首相的网站上留言“希望对半导体企业的从业人员进行核酸检测”的意见书，在意见书中，笔者不仅说明了加贺东芝的情况，还提出如果以下两条产业、企业相关的从业人员中出现了疑似病例，都需要迅速进行核酸检测。两条如下：

1. 如果没有这家公司的产品，无法运营社会系统。
2. 生产这种产品需要上百一一上千名员工。

半导体企业满足以上两条。实际上，一旦加贺东芝等生产的功率半导体的供给停滞，铁路、发电厂、电梯等社会基础设施的运营都会出现问题。但是，笔者没有收到日本政府的回复。当时的总理大臣是如今自民党的半导体议会联盟的最高顾问一一安倍晋三。笔者就想问问当时安倍晋三为什么忽视了笔者的留言。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距离加贺东芝的聚集性感染已经过去一年。业界团体、政府无视了笔者的留言，如今又要强化功率半导体？说实话笔者现在的心情就是“请认真一些吧”！

笔者之所以在文章开头提到“笔者却不是十分认可活跃的日本政府、自民党议员联盟、经济产业省等的活动”，是因为日本政府和自民党无视一年前发生的事件，如今又开始呼吁“半导体、半导体、半导体”。

美国和中国已经正式开始举国强化半导体生产！

但是，日本的半导体热潮不过是一时的，明年的今天 肯定会忘记今天的半导体热潮，届时又会发生其他热潮吧，日本的热潮真的是华而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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