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扣扣案：不同的悲剧惨案，相同的故乡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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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惨案引发的五点思索。

 ——娜姐 

01

张扣扣案成为舆论热点，有几天了。

这起惨案发生在最能代表欢庆中国年的除夕当天，因其自带冤屈与仇恨、不公与隐忍、团圆和杀戮、法理与乡情、原生与救赎的冲突因子，格外引人注目，也特别引发共情。

案件事实并不复杂：

2月15日中午，陕西汉中南郑新区35岁的男子张扣扣，持刀将邻居王自新及其两个儿子王校军、王正军先后杀害。

案发后，张扣扣一句“22年的大仇报了”，指向引发惨案的一桩旧案：

1996年，张扣扣的母亲汪秀萍因琐事和王家父子发生冲突，被王家老三王正军击中头部后不治身亡。

因王正军当时未满17岁，判处有期徒刑7年，后减刑出狱，实服刑3年半。

王家父亲王自新曾一次性赔偿张家9600余元，其中8100余元是王家置办张母丧葬费的费用，张家实际得到的赔偿是1500元。

旧案发生时，张扣扣只有13岁，目睹惨案，见证验尸，遭遇悲苦。

除夕惨案发生后，很多报道的细节指向：

22年中，一直为复仇而活的张扣扣，通过长久的隐忍、自律、锻炼和谋划，最终“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地为母雪恨。

旧案是否存在冒名顶替、处理不公的冤屈？新案是否考虑案发有因、心理疾病的因素？

如今，陕西高院已启动张扣扣母亲被杀案的重新调查。张扣扣自首后，这桩除夕惨案也很快会公开审理。

如果冤屈要通过个人复仇的方式才能偿还，如果真相要通过二次惨案的悲剧方可获得，这无疑是法律和时代的悲哀。

张扣扣案，之所以引发讨论和关注，是因为这起发生在他地他乡的复仇惨案，让旁观者看见我村我民的气息：

它折射出了当下中国农村的普遍误区和集体畸形。

母亲惨死固然是诱发张扣扣过度复仇的直接原因，而乡村沦陷却则是压死张扣扣的最后稻草。

02

乡规民约已失守，法律法治是盲点，鸡毛蒜皮频频引发血案。

作为农业大国，中国农民占据人口的绝大多数。需要直面的是，农民有着淳朴善良的本性，也有着狭隘短视的特质。

长久以来，为了统治农村约束农民，执政者大都在地方推行乡规民约。

这种有别于国法的传统美德和乡情村约，如“勿以恶凌善，勿以富吞穷”“行者让路，耕者让畔”，在相当长时期发挥极大作用。

新中国成立后，宪法24条的规定也证明，乡规民约虽不是法律，但对法规实施起着积极的辅助作用。

社会转型期，伴随外出务工，人口流动，劳力流失，土地荒芜，村庄破败，乡规民约随之失守，法律法治又未能入脑入心。

是非观和法治观，之于基层百姓是难关。

张扣扣案中，22年张家和王家缘何结仇，说法众说纷纭，有人说宅基地，有人说承包田，有人说因口角之争，简而言之，不是什么大事儿，否则不会弄混。

我生于1981年的农村，和张扣扣算得上同龄人。记忆里，隔墙跳骂、指桑骂槐、拎砖群殴、偷鸡摸狗的事儿，在老家从未断过。

更令如今的我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是，很多因此结恩怨的两家人，能绵延几代人而不休。

张扣扣母亲死于这样的琐事，这又折射出在农村根深蒂固的第二种现象——

03

大户人家不好惹，儿子多权势大，谁家城里有人谁家风光。

乡间村庄，多以姓氏群居而建。一个村里，哪个姓氏人多，就代表这个家族人丁兴旺，门高户大不好惹。姓氏少，门丁不旺的，免不了受欺负。

同一姓氏，或者不同姓氏的相等门户，又以谁家儿子多谁家权势大。如果你在农村生活过，就会常听到这样的话“人家儿子恁多，谁敢惹”。

即便儿子多人丁旺的那家人心善行端，为人低调，但周围人依旧会对他们高看一眼，非常抬举。

张扣扣案中，虽然并没有证据支撑，有三个儿子且大儿子在政府供职的王家有欺凌跋扈的行径，但很多人对乡村乡情感同身受的认知，还是选择普遍同情张扣扣：

张家势单力薄，张扣扣是家中独子，幼年目睹母亲被杀，又看到出狱后的凶手一家过得比自家强势，属于弱者。

这种比较下的共情，又透露出贫富差距逐渐拉大的农村的第三种现象——

04

贫穷是可耻的，结婚是有价的，盖不起楼房是没有面子的。

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更适用于经济和人格都独立的阶层。

对于农村男女来说，多半的情况是，到了合适年龄，经人撮合遇见合适的人，出了（或要了）合适的彩礼后，挑选合适的日子就结了婚。

这种现象，在人口流动的今天，也没有太大改观。

在我们老家，如今农村小伙要想娶亲，县城有套房，家里有辆车，再给女方十万彩礼，是标配。达不到这个标准，就有可能打光棍。

张扣扣35岁未婚，有人揣测他这是为了复仇，以免连累妻儿。

不可否认的真相是，母亲早逝，家庭贫困，让张扣扣在明码标价的农村婚姻市场处于劣势。

张父出门做苦工，张扣扣常年漂泊，父子二人通过多年打拼，才先后两次接起了家中的两层小楼。

新房盖好后，张扣扣一度非常高兴，邀请乡亲到家中参观。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在适婚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当下，他拼尽全力也无法立足节节攀升的婚姻市场。

何况，没有母亲，就等于结婚后没人帮忙照顾孩子辅做家务，他的劣势更加明显。

所以，即便他打工时谈过女朋友，但终因对方家人反对无疾而终。而在势利又薄情的乡间，根本就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婚姻的不顺是其一。这桩惨案的另一个加速器，是下面的这个原因——

05

一直漂泊受尽屈辱，腾挪辗转四处碰壁，始终无法走出固有阶层。

张扣扣初中毕业后，曾参军。一同参军的人转业后到派出所工作，而他的安置一直未果，就辗转多地打工。

他没有不良嗜好，但终究运气不好，始终没有攒住太多钱。为了赚钱，他曾误入传销被骗，还曾出国仨月又返。

漂泊流浪和腾挪辗转中，他受了怎样的委屈有过哪些绝望，家人并不知情。在目睹母亲被杀后，变得敏感又内向的他，也很少和家人交流。

张扣扣其实就是很多外出打工寻梦却被梦撞了一下腰的父老缩影：我们的父兄，叔伯，表亲，很多不都是如此么？

靠打工发家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穷其一生仍在困顿中挣扎，有些人还因此丢掉了健康甚至性命。

农村人普遍存在交流不畅，即便在通信发达的今天，报喜不报忧的他们，遇到麻烦和伤痛也不愿告知家人。

张扣扣的姐姐出嫁赴河北打工，7年不曾回家过年。张扣扣与父亲很少交流，更别提洞察彼此内心的异常。

所以，在童年的创伤和生活的碾压下，当张扣扣行了复仇之事，他的父亲和姐姐还蒙在鼓里：“他怎么会杀人呢？”

母亲的死，是张扣扣悲剧的起点，时代洪流下的乡村畸形和拼尽全力后的处处碰壁，是促使他奔赴悲剧终点的加速器。

06

有人说，如果母亲被害后，张家没有因案致贫，张扣扣没有辍学，能继续读书，考上理想的大学，找到如意的工作，觅得投缘的良人。

那么今天，他就不会走上这样的悲剧之路。

因为，在设计的这条人生路中，这位曾经遭受苦难与戕害的孩子，会在一路长途跋涉中，体悟人间万象，懂得接纳取舍，学会疗愈救赎，知晓放下宽宥。

最最重要的，是当他跳出固有的阶层，超越原来的人群，成为寒门的贵子，才有机会以漂亮的逆袭，把侮辱他损害他贬低他的人，抛在身后，踩在脚下。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悲剧没有假设。

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不能靠设想与幻梦去臆想。

一个公俗良序的社会，应当让作恶者受到严惩，让不公者得到正义，让卑微者活出尊严，让贫困者看见希望，让前行者感到有力，让善良者得到褒奖。

而不是：惩罚靠复仇去实现，公平靠暴戾去博取，正义靠鲜血来获得，真相靠惨案来显露。

悲剧时常发生。

但我们终究要从中体悟点什么，去改进点什么，去反思点什么，去实现点什么，去避免点什么，才不枉这一滩滩汩汩流淌的鲜血，还有其背后撕心裂肺的哭喊。

07

我们爱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我们关注法律和正义。

所以，我们从不同的视角解读她流下的这滴眼泪。

因为，没有谁，比我们更期待她变得更好更美更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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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时花开（ID：xsha369）：作者刘娜，80后老女孩，混迹媒体圈十余载，发表文字量百万字，能写亲情乡愁故事，会写教育职场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