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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残酷的告别 | 无形杀手,钟点工,AD

牲产队长 牲产队 2019-04-13



...

 

“来这么快?”女人有些惊讶。

 

“接到您的电话,就紧赶慢赶,怕给您把活耽搁了。”中年男人回答道。

 

“家里一摊活,辛苦了,我在客厅,有什么需要知会一声。”女人说完转身离开了。

 

饭厅一片狼藉,吃剩的菜凌乱的散落在烟灰缸两侧,男人找来垃圾桶,用抹布仔细将餐桌打扫干净。

 

一遍不行,桌上还是油汪汪的,扎眼。男人重新打湿了一块干净抹布,擦了起来。

 

才开始干活,腰便抗议了。男人突然想起,妻子几十年与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打交道,大病小灾,风雨无阻,竟莫名的伤怀。

 

粘在地板上的饭粒甚是顽固,清扫了好一会儿,愈发难缠。

 

地板缝里的玻璃碎片,太不容易发现,换作夏天,极容易把脚划伤。

 

男人已经累出了汗,勉强把客厅收拾利索,却还有一大摊活儿等着。

 

他径直走进厨房,吃顿饭的功夫,竟乱成了这般。

 

洗碗池的水怕是要溢出去了,抽油烟机槽里的废油嘀向大理石面板,沙拉酱也洒了一地。

 

男人不知从何下手。

 

解决抽油烟机先,这油槽是如何卸下来的?以前在家,清洗这类器具,从来不请工人的,妻子一个人,利利索索,便能搞定。

 

哗的一下,男人被淋了一身油,真是事事不顺。

 

“咋啦?”女人听到厨房里有动静。

 

“没,没,没什么。”男人快速的回答道。

 

“哦。”女人的注意力再次被电视吸引着。

 

男人将废油倒入水池,打开热水阀,摆开油槽,和上洗碗液费劲的清洗着。

 

原来,家务活并不轻松。

 

往事如烟,旧时光里,吃完饭看会电视的功夫,妻子便将洗干净的水果端上了茶几,一家人吃着笑着,客厅的卫生便已打扫完毕。

 

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男人一下子回过了神,过往画面飘过,唏嘘不已。

 

再后来,妻子生病了,家里面乱得跟什么似的,没洗的袜子,喝剩下的酒瓶,脏兮兮的地板,堆满了的洗碗池。

 

起初,妻子只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扔东西,絮絮叨叨……

 

都是命,男人这样想。

 

将果盘端到客厅,女人正咬着一颗纽扣,用力的撕扯着。

 

见人过来,女人不安的放弃了先前的动作,又目不转睛的望向了电视。

 

“吃水果了。”男人提醒到。

 

“辛苦了。”女人挑了一块苹果,怪异的咀嚼着,仿佛在吞咽一块风干的牦牛肉。

 

“工钱会打到您卡上,您注意查收就是了。”女人好像想起了什么。

 

“不着急,不着急。”男人轻轻地带上了门。

 

 

...

 

“来这么快?”女人有些惊讶。

 

“接到您的电话,就紧赶慢赶,怕给您把活给耽搁了。”中年男人回答道。

 

“孩子们都等着呢!又要麻烦您了,老师。”女人客气的说道。

 

男人径直走入书房,两个上中学模样的少年回过头来,眼睛里发着光。

 

“嘘!咱们开始吧。”男人不是第一次与少年们相处了。

 

英语,函数,古文,电路,化学式。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重新拾起来,仿若梦幻。

 

为此,男人特意早起了一个小时,希望能尽可能多的恢复学霸本色。

 

说到学霸,妻子更加名副其实。中学那会儿,妻子家糊墙用的纸全是她挣下来的奖状。

 

大学毕业后,妻子赚的比他多。顶着压力与他结婚后,女人娘家嫌男方家底薄,不同意这门亲事。

 

男人家里本希望他找个持家过日子的,而不是整日抛头露面,还赚的比自己儿子多得多的女人。

 

为此,僵持了几年后,俩娃陆续出生。请不起保姆,妻子便将老大早早的送进了托儿所,老二带到单位,看在自己身边。

 

后来,单位效益见差,空降了一批高管。总带着娃在身边,也不合适。

 

无法兼顾家庭与事业,妻子拿了一笔买断费后,离开了。

 

而妻子回归家庭后带来的最大改观是,孩子们的学习成绩稳定而优异。

 

日子虽说过得紧巴,但好歹安稳。

 

给俩少年检查作业的功夫,男人的电话响了。

 

“好,马上!”男人快速回答道。

 

打发了俩少年,趁女人不注意,男人溜了出去。

 

 

...

 

“来这么快?”女人有些惊讶。

 

“接到您的电话,就紧赶慢赶,怕给您把活耽搁了。”提着一篮子菜的中年男人回答道。

 

“孩子们上了一天的课,又刚做完作业,怕是饿了,麻烦您稍微快些。”女人请求到。

 

“得令!”男人麻溜地走进厨房。

 

“这钟点工是好人,是好人,是好人。”女人对着俩孩子唠叨着。

 

而她俩望向了厨房,有些不知所措。

 

看了会儿谍战片,女人眉头紧蹙,走到男人身边,神秘兮兮地问到:你是不是地下党?

 

男人连忙赔笑到,不是的,不是的。

 

女人说,我看你也不像。便独自踱了回去,坐在了沙发上,拿着遥控器,频繁地切换频道。

 

在看一档电视推销节目时,女人突然愤怒了起来。

 

男人擦干手中的油渍,跑了过去。

 

女人嘴角抽搐,拳头攥着紧紧地,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家人的电话号码。

 

原来,是电视推销,不断侵扰着她的记忆。

 

她怕遗忘。

 

而越是怕遗忘,越是记不住。严重的时候,男人买菜找回来的零钱,女人硬说男人被讹了。

 

因为,她已经不再认识新版纸币了。

 

 

...

 

男人一边淘米,一边回忆。

 

起初,妻子脾气暴躁,想是失去工作在家里呆久了的缘故。

 

慢慢的,她开始容易忘事,做饭不加水,洗衣服不知道该倒多少洗衣液,孩子的作业更是检查得一塌糊涂。

 

再后来,出去买菜的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都怪自己糊涂,俩孩子出生以后,一个人养家。为多赚点奶粉钱,于是经常出差,三天两头在外面。对妻子,嘘寒问暖也就少了。

 

病来如蚀骨,约莫两年时光,除了俩孩子,妻子就谁都不认识了。

 

男人曾一遍遍重复,我是XXX。

 

女人总是摇着头说,XXX出差了,就快回来了。

 

随着病情的发展,女人的衰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着。

 

直到有一回,男人走进家门,女人的第一反应是“您哪位?我打电话请来的钟点工是吧!快快,请进,不用换鞋套,咱家不讲究这个。”

 

就算男人一天三次以钟点工的身份出现,妻子也不会发觉任何异常。

 

可若男人呆到太晚,女人就会特别的不安。因为,一个临时工大半夜是不该在雇主家里出现的。

 

办法总是被逼出来的,男人租下了邻居的房子,两家主卧刚好一墙之隔。

 

夜里,男人从来不敢睡太死,一有动静便会给俩孩子打电话。

 

长期睡眠不足,寒来暑往,男人鬓角渐白。

 

偶尔,只是偶尔,女人能认出男人来。

 

于是,女人会在纸片上歪歪扭扭地写满重要的提醒。在男人的照片背面,写上“爱人”二字。

 

可一旦犯了糊涂,重要的提醒,会变成纠缠不清的疑点。

 

女人捧着照片,望着男人,笑着摇摇头,一遍又一般。

 

但她始终记得自己的俩孩子,老大上中学了,老二也快了,姐弟俩成绩都不错。

 

只是在发病的夜晚,她会着急地四处寻找奶瓶,她怕俩娃会饿着,她怕天气转凉,她怕听见楼上邻居家婴儿的哭声。

 

这种怕,时常转化为愤怒,一种对自己无能的控诉。

 

又是几年功夫,女人的情况越来越糟,服药计量也越来越大,却未见任何改善。严重时,女人会忘记咀嚼,满满的一口饭,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焦急的男人四处打听,有没有神药问世。

 

而女人却一直在打听,丈夫什么时候回来。

 

就如《陆犯焉识》里记录的那样:

 

妻子悄悄地问:“他回来了吗?”

 

丈夫终于明白了,他打听的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虽然她已经忘了他的名字叫陆焉识。

 

“回来了。”丈夫悄悄地回答她。

 

“还来得及吗?”妻子又问。

 

“来得及的,他已经在路上了。”

 

“哦,路很远的 。”

 

 

...

 

是的,路还很远。

 

1998年至2017年间,开发AD药物的146次尝试都失败了,只有4种药物成功获批用于该疾病,成功与失败的比例为1:37。而“成功”药物的效果也并不显著,它们更多的作用是缓解,而不是治愈,并且目前用于减缓AD进展的药物也并不特别有效。

 

即便如此,资本仍在不断的尝试。

 

自2000年,包括葛兰素史克(GSK)、拜耳(Bayer)、礼来(EliLily)、默沙东(MSD)、辉瑞(Pfizer)和其他33家公司在内的医药企业已经投入超过6000亿美元用于该领域的研发。其中,仅2017年一年研发投入就高达714亿美元。

 

而目前,全世界约有2430万老年痴呆患者(其中一半在亚太地区),且每年以460万新增病人速度增长,相当于每7秒钟就增加一位新病例。

 

个体与资本的命运,绑在了同一艘战船。

 

没有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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