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李玲：以疫情为契机推进全民免费医疗，将有利于刺激经济复苏

出品 | 搜狐智库

编辑 | 胡萌

随着疫情在全球蔓延，各国的医疗体系都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早在疫情爆发初期，中国政府就做出回复，明确新型肺炎的治疗费用由财政托底。这一行为引起了广泛好评，同时也引起了大家对“全民免费医疗制度”的关注。

“全民免费医疗”并不是一个新概念，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李玲和清华大学公管学院教授杨燕绥曾在2013年左右，就“全民免费医疗在中国是否可行”进行过激烈的辩论。 

近日，李玲表示“全民免费医疗”制度迎来改革的契机，那么此次疫情下，“全民免费医疗”改革如何分步骤进行？是否会加剧财政压力？搜狐智库就此对话了李玲教授。

李玲表示，医改多年取得很大成效，但是老百姓的看病费用不断上升，看病贵问题仍未妥善解决。其主要是因为在我们的制度设计中，医院和患者的利益是对立的，患者想少花钱治好病，医院要创收，经常出现过度医疗现象。

“此次疫情中，免费医疗的推行，政府兜底，既解决了患者看病贵的问题，也解决了医生生存发展的问题。”李玲指出，免费医疗并不是老百姓一分钱不花，其关键在于出台一揽子方案来解决医生和老百姓的问题。

在此次抗疫中，人均治疗花费约2.1万元。如果全民实现免费医疗的普及，是否会进一步加剧财政压力？李玲认为，并不会增加多少财政压力。在她看来，如果医院没有创收压力，就会减少过去很多不必要的费用；另外，配套国产的药和器械设备，将大幅降低看病费用。

李玲强调，在这个过程中，要有一个顶层设计，把医保的钱和财政的钱综合起来用。就像此次疫情期间，医保先付财政兜底。

“如果我们现在及时的推出免费医疗，那么老百姓过去这种预防性的储蓄就可以大大下降，进而促进消费的发展。”李玲强调，“与其发钱刺激消费不如把钱花在医疗上，这个政策更得民心，而且刺激经济的效果会更好。” 

搜狐智库：如何理性看待“全民免费医疗”制度？

李玲：“免费医疗”是一个俗称，全称叫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其以公立医院为主体，由国家来负担医院运营成本及医务人员工资。医院不再是一个创收主体，而是以减少疾病，提高人民健康水平为目的的机构。

医改多年取得很大成效，但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弊端，医疗费用上升非常快。老百姓看病报销后个人支付费用不断上升，所以不少人抱怨看病贵，满意度不高。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在医疗制度设计中，医院和患者的利益是对立的。患者想少花钱治好病，医院要创收，必然出现过度医疗、过度检查的现象。

比如，本来一个病，医生不用做检查就能判断，可以为患者省很多钱。但是因为医患关系紧张，你去看病，医生首先让你做一套检查，做了以后出现问题的话，就不是医生的责任了。

尽管国家出台了很多措施，但是医患关系依然紧张，杀医、伤医等恶性事件频出。然而此次抗疫中，医患关系空前和谐。一方面医生舍生忘死，守护全国人民的生命；另一方面，国家出台相关政策，一是免费医疗，老百姓不用为看病花费；二是给一线医务人员补助。

前者解决了患者看病贵问题，后者解决了医生生存发展问题。所以医和患没有利益冲突，他们成为真正的战友，共同面对病毒这个敌人。这才是正常的医患关系，也是我们医改一直想要实现的目标。 

搜狐智库：为什么说此次疫情是推动免费医疗的良机？

李玲：免费医疗并不是老百姓一分钱不花。

这个制度设计不是像过去那样，医保只负责一部分，老百姓该花多少还得花多少。而是有一揽子方案来解决医院医生生存和发展问题，解决老百姓有序看病就医问题。

在此次财政兜底中，人均花费2.1万。而现在一个普通的骨折，可能到医院也不是这个钱能解决的。 

搜狐智库：人均花费2.1万，如果普及到全国的话，是否会加重财政压力？

李玲：不会。首先，真正把医生的利益保护了，医生就像此次抗疫时对症治病，这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费用。比如过度检查、过度用药等。

其次，一定要有配套的国产药和器械设备。比如，此次疫情中的检测剂是国产的，非常便宜。美国做一次检测最开始要3000多美元，而我们40块钱就可以做一次。

所以国家要有一揽子方案，从医院到医生、药品、设备等，都要有整体的把控。把费用控制住的同时，该给的钱要给医生，让医护成为体面的，有社会地位，受人尊敬的崇高职业。

搜狐智库：2018年国家医疗卫生和计划生育的支出是1.57万亿，免费医疗普及会在该基础上支出应该有多大增幅？ 

李玲：在医疗卫生与计划生育支出方面，政府维持现有的支出就能解决问题。

要有顶层设计，把医保的钱和财政的钱综合起来用。因为城乡居民医保也主要是政府出的钱，就像此次疫情期间，医保先付财政兜底。 

地方对此早有探索，比如，国家一直在推的三明医改，就是把医保和财政的钱统筹起来用，直接支付医院运行和医生工资。 

搜狐智库：全民医疗免费普及的步骤应如何进行？

李玲：抗疫是医改的实验场，巩固这次抗疫探索出来行之有效的经验，按照现在的情况往前推就可以普及。

现在为什么是个好时机？

第一，我们抗疫有了很好的经验，来之不易的和谐医患关系要大力捍卫。 

第二，此次疫情改变了医院的运行模式，过去医院靠门诊量、住院量来创收。但是现在医院是很危险的地方，患者就医量锐减，医院的收入大幅度下降，医院靠创收来维持运营的模式难以为继。 

所以，医院有改革的迫切性，否则可能医护人员的工资和奖金都发不出来了。

另外，目前疫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现在正在做的是恢复经济，国外通过发钱来促进经济恢复，但是中国的情形跟国外不一样，中国推免费医疗刺激消费比发钱有效。国外发钱刺激消费是因为国外老百姓不存钱，没钱消费，发钱有效果。

而中国老百姓储蓄率很高，平均超过50%。他不是有钱不花，是因为他要攒钱去看病、去买房，为很多的不确定做准备。

如果我们现在及时推出免费医疗，那么过去老百姓的预防性储蓄就可以大大下降，进而促进消费和经济发展。与其发钱不如把钱花在医疗上，这个政策更得民心，且刺激经济的效果会更好。 

搜狐智库：用到医疗上的钱有没有一个大概的规划？

李玲：并没有。因为现在刺激经济，花多少完全得取决于各个地方的财力。还有对经济增长的定位目标，我个人认为当前应该淡化经济目标。在这样一个大变局时代，应该切实解决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凝聚民心，共克时艰。

现在促进消费、增加就业，而医疗卫生是好的切入点，我们需要更多的医生，尤其是基层的医生，因为抗疫要常态化，公共卫生和医疗要融合起来。 

搜狐智库：全民免费医疗是否会加剧人们依赖大型的公立医院？对我国的分级诊疗又有何影响？

李玲：现在越大的公立医院风险越大，正好趁这个时机改革，加大基层的力量。

患者不去基层，主要是不信任基层的医生，但是当前基层的社区诊所是最安全的地方，交叉感染风险小。 

我觉得正好抓住这次改革机会，加大培训，加大远程指导，多招聘基层的医务人员，每年我们有近百万的医学院学生毕业。 

而分级诊疗仅是手段，目的是要建立防疫卫生医疗网络，要把公共卫生疾病的预防、治疗整合起来，对老百姓健康负责任。就像此次抗疫，对全民全方位的管理，有序看病就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