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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为什么没有黑社会?

邱开冒 一丘万壑 2020-10-03

《水浒》里的好汉都是落草为寇,没有混黑社会的。

晁盖就是个土财主,刘唐、吴用和阮氏兄弟只是为做一单劫生辰纲的大买卖才临时与晁盖组团的。如果不是东窗案发,他们就会分赃散伙,不会成为郓城当地黑社会。宋江的江湖名头那么响亮,失手杀了个边缘粉头,一样吃官司四处躲藏,哪像有保护伞的样子?

鲁智深路见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也惶惶逃亡,最后避祸当了和尚。杨志可怜兮兮卖刀都被牛二欺负,武松的打虎威名也挡不住哥哥被喂下砒霜。卢俊义家产万贯,除了燕青也没有什么马仔追随者。

最具有黑社会教父资质的是柴进,出身高贵,官府买账,广有地产,仗义疏财,肯结交好汉。却被高唐知府的小舅子欺负得家破人亡,先祖的丹书铁券也不好使。“脂唇粉面毒如蛇,铁券金书空里花。可怪祖宗能让位,子孙犹不保身家。”

武松醉打蒋门神,给施恩夺回快活林的酒店,也是一对一开打,没有黑社会火拼的影子。施恩与蒋门神背后都有官府权力部门的支撑,武松只是官家权斗争利中的棋子。

《金瓶梅》里的西门庆,最具有黑社会老大潜质,不去招马仔打手组织黑帮势力,却一心忙活着建自己的娘子军,嘻哈于花丛间,不爱武装爱红妆,是个毫无斗志的蝴蝶鸳鸯派。应伯爵之类的十兄弟,就是一起喝花酒撩女人的帮闲,何曾指望过他们欺行霸市、好勇斗狠?西门大官人的努力目标就是当个真官人,发财生意都是靠与官府勾兑,不需要发展黑社会黑帮势力。官场有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哪敢有一点儿黑?若论心黑手辣,王婆都能当他的师傅。

《水浒》世界里,官匪分明,只有落草为寇的山寨匪帮与赵官家的对立,想玩黑的,只有落草为寇一条路。市井黑社会在官府地盘上没有生存空间。在官府力量不足以提供安全服务时,像祝家庄、曾头市就成为靠强势庄主组织庄客抗击土匪,为自保而发展起来的自组织社会。当山寨被剿抚后,庄主若不堪苛捐杂税,率领庄客与官府对峙,倒可能被官府视为黑社会。

秦制以后的王朝都是儒表法里,对民间社会的自组织非常恐惧,要把官府权力一杆子插到底,把权力之外的社会组织扼杀在萌芽状态。编户齐民,使社会处在一盘散沙的原子状态,有利于令行禁止,长治久安。官府之下的草民,或落草为匪,或纳粮为民,没有灰色过度地带,也就不存在黑社会。


黑社会只能存在于法治社会,黑社会是与市民社会一起成长起来的。只有政府权力被限制,群己权界清晰的地方,才有黑社会发育成长的土壤。

《教父》里除了唐·科里尼奥家族,纽约还有其他五大家族,谁也无法一统江湖形成绝对垄断。行业分工及地盘分割都是通过几大家族开会协商,而且黑社会最讲秩序和法律,唐·科里尼奥家族的军师就是执业律师,每个家族都有心腹法律顾问。读过《教父》的读者都知道,任何一个小警察都可以扇教父耳光的,黑社会有一条铁律:绝对不能杀警察!那就是以法律为敌,成了落草匪徒了,黑社会不是山寨割据土匪,是合法社会团体,是维护社会正常运转以获利的中流砥柱之一。

黑手党的老家西西里,在墨索里尼统治期间,黑社会销声匿迹。任何极权社会,都没有黑社会的生存空间。希特勒的德国,斯达林的苏联,军国主义的日本,不用扫黑打恶,黑社会早胎死腹中了。黑社会是社会自组织生态的一链,如果连黑社会都生存不下去了,其他的社会组织肯定烟消云散了。黑社会如社会生态的野鸭子,连野鸭子都飞不起来时,全社会就家禽化了。

中土的白莲教、天理教有民间帮会色彩,官府一直视为心腹大患,不断剿杀。据秦晖说,白莲教教义很温和很正宗,在道德伦理方面与正统的意识形态没有冲突。但秦制之后的王朝,对任何社会自组织都警惕和敌视,社会团体很难寄生在正常社会中发展,只能被逼“起义”,成为匪寇之类的敌对者。

只有在旧上海的租界周围华洋混合区域,在英法的法治与中土官府的结合部,才有过昙花一现的“黑社会”。在西方法治移植的地盘上,才让古老的帮会焕发出黑社会的青春。

大陆观众很神往香港的黑帮题材电影,其实把黑社会大大夸张了。但只有英国的法治体系,才使香港“十三k”“三和会”之类的帮会合法地生存发展,成为服务业的一部分,也不影响香港是世界治安最好的地区。

在我们这旮瘩,胳膊上纹条龙,脖子上挂个大金链子就吆喝着是黑社会,真让人笑掉大牙。打群架,寻衅滋事,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的事儿,跟黑社会没有毛关系。以为三人合伙偷盗,四人联手打架就是黑社会,还不如见个打伞的就当空降兵呢。在中土找黑社会就跟在沙漠里找芦苇荡差不多。

盗匪草寇在一切社会都有,而黑社会却是法治社会的产物。精选政治、新闻自游、科技创新、公民社会及成熟的黑社会,是仙政国家的标配。在威权政治地盘上打黑,犹如把狸猫当老虎猎。

202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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