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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笔记】关于褙子的一些文献与想法

梅影詩魂梅雪無名 汉服古墓仙女资讯平台 2019-08-21

导语

其实关于褙子的讨论,历来文人与前辈们已经写过很多,此文不算有所创发,只是个文献梳理的笔记。

在我釐清概念时候,受到最多的启发就是豆瓣上莫函前辈的两篇文:


对“褙子”的一点看法  

https://www.douban.com/note/297631644/ 

一头雾水的“背子”  

https://www.douban.com/note/515012270/ 

还有觞深之渊前辈整理的文献 

古人关于背子(褙子)的文献和脑洞  

https://tieba.baidu.com/p/3625082387?red_tag=1169517181


真的非常感谢前人的种树!!



前言

日前在群裡讨论的时候,有妹子质疑〈现代汉服常被混用的几个名词〉(1版)一文中,裡头用过膝与不过来区分褙子与衫子,认为每个人身高不同,身体比例不同,过膝与不过膝这个概念太过模糊,也不知依据为何。另有一派主张,褙子所指乃是全缘边的衣物,而非以衣物长度来分。

那篇文章我只是帮忙配图,也没有细究理论的依据,后来仔细爬梳了前人的讨论以及报告资料,而有不少启发,也和无劫缘多番讨论,最终将褙子的定义修正为: 「应长至足踝」,至于未过膝的衣物则是为衫子、袄子,过膝的是长衫、长袄。



文献回顾

对于褙子与衫子的差异,感觉就是我绕了一大圈,其实书上早就写得明明白白,只是看过忘了。黄能福《中国服饰史》[1]书中其实就有非常明确的定义:


褙子又名绰子,宋代男子从皇帝、官吏、士大夫、商贾、仪卫等都穿。妇女从后、妃、公主到一般妇女都穿。但男子一般把褙子当作便服或衬在礼服裡面的衣服来穿。而妇女则可以当作常服(公服)及次于大礼服的常礼服来穿。


褙子虽则是隋唐时期就已流行的服装,但隋唐时期的褙子袖子是半节的,衣身不长。宋代的褙子为长袖,长衣身,腋下开胯,其衣服前后襟不缝合,而在腋下和背后缀有带子的样式。


这腋下的双带本来可以把前后两片衣襟繫住,可是宋代的褙子并不用它繫结,而是垂挂著作装饰用,意义是模仿古代中单(内衣)交带的形式,表示「好古存旧」。穿褙子时,却在腰间用勒帛束住。宋代褙子的领型有直领对襟式、斜领交襟式、盘领交襟式三种,以直领式最多。斜领与盘领二式只是男子在公服裡面所穿,妇女都穿直领对襟式。……宋代女子所穿褙子,初期短小,后来加长,发展为袖大于衫、长与裙齐的标准格式。


从黄能福先生的文章可以得出几个重点:

1、 褙子的等级:男装褙子为便服,女装褙子为常礼服

2、 褙子的标准样貌:袖大于衫、长与裙齐,腋下垂带而不用

3、 褙子的领襟形式,这点存疑。

以下依序论说。



男装褙子为便服

    男服褙子由来


宋.叶梦得《石林燕语》云:「大父时,及家居防见宾客,率多顶帽而繫勒帛,犹未甚服背子。帽下戴小冠簪,以帛作横幅约髮,号『额子』。处室中,则去帽见冠簪,或用头巾也。古者士皆冠,帽乃冠之遗製。头巾,贱者不冠之服耳!勒帛,亦有垂绅之意,虽施之外不为简。背子,本半臂,武士服,何取于礼乎?或云勒帛不便于搢笏,故稍易背子,然须用上襟,掖下与背皆垂带。大观间见宰执接堂吏、押文书,犹冠帽用背子,今亦废矣。而背子又引为长袖,与半臂制亦不同。头裹,贱者巾;衣,武士服。而习俗之久,不以为异。古礼之废,大抵类此也。」


       叶梦得生于北宋神宗熙宁10年,卒于南宋高宗绍兴18年(1077年~1148年),其云祖父时背子尚未流行。其认为男服背子从武士服半臂而来,本来是不合礼制的,但是后来大家渐服背子,大观间犹「冠帽用背子」,现在连这个戴冠的习俗都没有了。而此时背子应该已不是半臂的长度,而是长袖。


       南宋.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有类似记载,应自《石林防语》出,但其云:「背子,本半臂,武士服。古礼士人只系勒帛,盖有垂绅之意,后有勒帛不便于摺笏,故稍易背子。然须用上襟掖下与背皆垂带,大观间未之有改,近背子又引为长袖,与半臂制已不同,士人而衣武士服,恬不为异流,俗使然乎?」其语意似指,大观间士人所服之背子仍如半臂这种短袖的衣物。


    男服褙子为皇帝日常穿著与守丧常服


宋代皇帝的日常与丧服,都穿背子。北宋.曾布《曾公遗录》:「上顶白角冠,披背子,拥衾而坐。」记载的是哲宗驾崩前的状况,后来哲宗驾崩,记载徽宗即位:「少选,卷帘,上顶帽被黄背子,即御坐……」后来朝臣讨论三年之丧时的制度,认为不能繫红带,应该繫黑带,于是:「次日见上,止服黄背子。不繫带。」


        穿背子服三年之丧,在南宋也有记载,《宋史》:「孝宗居忧,再定三年之制。……三年之内,禁中常服布巾、布衫、布背子。」是为守三年之丧时的禁中常服。


        至于皇帝日常穿著,《宋史‧服舆志》记载宁宗嘉定四年的讲筵之制:「后殿早讲,皇帝服帽、红袍、玉束带,讲读官公服繫鞋;晚讲,皇帝服头巾、背子,讲官易便服。」可知褙子至南宋时的流行,皇帝也当便服穿著。


       这在《朱子语类》中也可以看到相关记载:「见说国初之时,至尊常时禁中,常只裹帽著背子,不知是如何。又见前辈说,前辈子弟,平时家居,皆裹帽著背,不裹帽便为非礼。出门皆须且冠带。今皆失了。从来人主常朝,君臣皆公服。孝宗简便,平时著背;常朝引见臣下,只是叙衫。今遂以为常。如讲筵早朝是公服,晚朝亦是叙衫。」本来常朝皆须穿公服,后来孝宗开的例子,平时著背子。


    男服褙子为书院学子日常穿著


朱熹门人程端蒙(1143~1191年)在《朱子论定程董学则》中制定书院规矩,并给予相对的服饰建议:「朝揖、会讲以深衣或凉衫,馀以道服、褙子。」朝揖、会讲时需端正衣冠,所以穿深衣、凉衫,褙子、道服显然相对简便一些。可见褙子是读书人平时所服,非正式的服装。


       凉衫其实也不是很正式,《宋史‧服舆志》记载:「凉衫。其制如紫衫,亦曰白衫。乾道初,礼部侍郎王曮奏:『窃见近日士大夫皆服凉衫,甚非美观,而以交际、居官、临民,纯素可憎,有似凶服。陛下方奉两宫,所宜革之。且紫衫之设以从戎,故为之禁,而人情趋简便,靡而至此。文武并用,本不偏废,朝章之外,宜有便衣,仍存紫衫,未害大体。』于是禁服白衫,除乘马道涂许服外,馀不得服。若便服,许用紫衫。自后,凉衫祗用为凶服矣。」


       一样是《宋史‧服舆志》提到:「渡江以来,士大夫始衣紫窄衫,上下如一。」紫衫为戎服,称为「紫窄衫」,绍兴26年废止,于是士大夫改服凉衫,凉衫形制如紫衫,只是颜色是白的,又称白衫。乾道初,凉衫被批评有似凶服,但是大家贪图方便,禁止不了,建议便服仍存紫衫。凉衫除了在路上骑马可以穿之外,其他时候不淮穿,后来,凉衫就只做凶服使用。


       由这时间点推知,程端蒙提倡此建议的时间段,大概在绍兴26年到乾道初年,紫衫废止、凉衫取而代之,二者均为便服。而褙子在便服中,正式性比凉衫还要低。


    男服褙子不宜穿到正式聚会


元‧蒋子正《山房随笔》:「南康建昌县…...有邓文龙,年八岁,颖出诸童子右。方岳巨山守南康,欲祝为子。……巨山一日招诸名士,如冯紫山深居兄弟者,而邓父子与焉。席上太守及诸公祇服褙子,文龙以绿袍居座末。坐定,供茶,文龙故以托子堕地,诸公戏以失礼。文龙曰:『先生衩衣,学生落托。』众为一笑。」


       方岳(1199~1262年),字巨山,生于南宋宁宗庆元5年,卒于理宗景定3年,绍定五年进士,淳右中,以工部郎官充任赵葵淮南幕中参议官,后调知南康军,《山房随笔》所载之事,应在淳右中。「席上太守及诸公祇服褙子,文龙以绿袍居座末。」邓文龙故意将托子弄到地上,席上诸公笑他失礼,他回应:「先生衩衣,学生落托。」聚会应当穿著正式服装,邓文龙著袍服,正式性高于褙子,学生落托既然被说失礼,那麽先生聚会时,穿著褙子这类两侧开衩的便服,也谈不上守礼。


男服褙子直接影響到明代披風

 

可见一直以来,男装褙子都是属于便服,乃至百姓也可穿著。如裹香人的打扮就是「顶帽披背」。《东京梦华录.民俗》:「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谓如香铺裹香人,即顶帽披背。质库掌事,即著皂衫角带,不顶帽之类。街市行人,便认得是何色目。」


        依循男装褙子是便服的思维看来,这才能理解为什麽,《三才会图》会说:「褙子,即今之披风。」因为披风也是便服,二者别只是在于披风以半领为主,用繫带或玉花扣固定。《朱氏舜水谈绮》:「(披风)造衣帛及色与道服同,但披风对衿而无镶边……膺有纽扣,用玉作花样,或用小带亦可。」


       褙子一词在明代笔记小说中,仍用来描述男装。《警世通言》以当代为背景故事中,描述一个苗大官人的打扮是:「背繫带砖项头巾,著斗花青罗褙子,腰繫袜头裆裤,脚穿时样丝鞋。」此处指的「斗花青罗褙子」,可能就是披风了。


       而明代女装,后来也发展出披风,同样是便服。这发展脉络,应当就是继承了男服褙子到披风,都是便服的概念而来。




女装褙子常礼服

褙子做为女子之常礼服(我知道这个名词不精确,但是找不到可以统称的名词,沿用服饰史的使用方式),可以穿著以祭祀、及笄,仅次于大衣(大袖衫)一等,地位和男服背子截然不同。


      《格致镜原》引《中华古今注》即有「背子」的文献,载:「背子,隋大业末,炀帝宫人、百官母妻等,绯罗蹙金飞凤背子,以为朝服,及礼见宾客、舅姑之长服也。」


       女装背子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候,就是做为朝服,礼见宾客的长服(常服)。这个礼服、常服的等级,在历史上其实没有很大的变动。最明确描述背子在女子服饰等级的是《宋史》:

淳熙中,朱熹又定祭祀、冠婚之服,特颁行之。凡士大夫家祭祀、冠婚,则具盛服。有官者帕头、带、靴、笏,进士则帕头、襴衫、带,处士则帕头、皂衫、带,无官者通用帽子、衫、带;又不能具,则或深衣,或凉衫。有官者亦通用帽子以下,但不为盛服。妇人则假髻、大衣、长裙。女子在室者冠子、背子。众妾则假紒、背子。


      朱熹所定祭祀、冠婚之服,明确规定妇人著大衣、长裙,而未出嫁的女子著冠子、背子,众妾假紒、背子。这个本是《朱子家礼》,出处为描述「正至朔望则参」,在家祭祀时的穿著。



    女服褙子用于祭祀


《朱子家礼》也明确主张各类祭祀时的穿搭,如:

四时祭:省牲,涤器,具馔:【主人帅众丈夫深衣省牲位杀。主妇帅众妇女背子涤濯祭器,洁釜鼎,具祭馔。】厥明夙兴,设蔬果酒馔:【主人以下深衣……主妇背子。】


冬至,祭始祖:前期一日设位:【主人、众丈夫深衣……】陈器:【……主妇、众妇女背子,帅执事者涤濯祭器。】


大抵可知,朱熹主张,在祭祀时女装褙子的正式性,与男装深衣相当。这个规定非但百姓遵守,连皇后也不例外,《武林旧事》卷八「皇后归谒家庙──用咸淳全后例」,就是「奏请皇后服团冠背儿」来进行谒庙。


   女服褙子用于笄礼


褙子也是宋代女子笄礼的必备服饰,不管是公主的三加,还是在《朱子家礼》中的一加,都会穿到褙子,所加者都是「背子冠筓」。《朱子家礼》:「女子许嫁笄【年十五,虽未许嫁,亦笄】……厥明陈服【如冠礼,但用背子冠筓】。」所加的就是褙子。


       《宋史》:「公主笄礼。年十五,虽未议下嫁,亦笄......其裙背、大袖长裙、褕翟之衣,各设于椸,陈下庭;冠笄、冠朵、九翬四凤冠,各置于盘,蒙以帕。」这冠礼设计,史载:「皇太子冠仪,嚐行于大中祥符之八年,徽宗亲製《冠礼沿革》十一卷,命仪礼局仿以编次。」这套制度,在大观二年(1108年)十一月颁行,褙子用在公主的笄礼一加。


    女服褙子用于丧礼

 

至于丧礼,妇女仍服背子,只是正妻穿大袖,众妾穿背子,这也是《朱子家礼》中的主张。


初终:疾病,迁居正寝。复【……男女哭擗无数。上服谓有官则公服,无官则襴衫、皂衫、深衣。妇人大袖、背子,呼某人者,从生时之号。】


其服之制:一曰斩衰三年【……妇人则用极粗生布为大袖长裙、盖头……众妾则以背子代大袖,凡妇人皆不杖。】


       不管背子的形貌如何改变,一直是可以作为女子仅次于大袖衫的一种礼仪性质服饰,举凡晨昏定省、笄礼、祭祀、丧礼,皆能穿著。


     女服褙子用于晨昏定省与正式宴会


 同时,《朱子家礼》也规定子女晨昏定省时:「具冠带──丈夫,帽子、衫带。妇人,冠子、背子」,是较正式的装束。


       同样记载晨昏定省,须穿背子的还有《宋会要辑稿.后妃》的纪录:「钦圣宪肃皇后……哲宗晨昏定省,乃必衣背子见之。一日,偶供不逮,止服常服,乃逊谢不已。或曰:『母见子何过恭?』后曰:『子虽幼,君也;母虽尊,以幔礼见君,可乎?』」


       钦圣宪肃皇后为向太后(宋神宗皇后),在哲宗晨昏定省的时候,向太后一定要「衣背子见之」,如果只有穿「常服」,那麽她就会自责而请罪不已。有人认为母亲见自己的儿子,何必这麽恭谦,向太后却认为,即便哲宗年幼,依然是国君,不宜用轻慢的礼仪见国君。可见「背子」在当时的正式性,是高于常服的 。


       同样是向太后的记载,李廌(1059年~1109年,仁宗嘉右4年-徽宗大观3年)《济南先生师友谈记》中记述「今年上元,吕丞相夫人禁中侍中侍宴」的情况,这显然是相当隆重的宴会,「独以上相之夫人,得奉觞进于二圣。馀执政命妇,则并立副阶上,北嚮罗拜。」


       此时,「皇后、皇太后皆白角团冠,前后惟白玉龙簪而已。衣黄背子衣,无华彩。太妃及中宫皆镂金云月冠,前后亦白玉龙簪,而饰以北珠,衣红背子,皆以珠为饰。」这是上元节在皇宫内赐宴外命妇的景象,穿的还是褙子。


    女服褙子等级的转变


褙子的等级后来貌似有所转变,因为在马端临《文献通考》,褙子变中宫常服:

孝宗乾道中,中宫常服,有司进深红大袖、红罗生色为领,红罗长裙、红霞帔、药玉为坠;背子用红罗,衫子用红黄纱,裆袴以白。衫裙以明黄,短衫以粉红纱为之。[2]

 

    这段话很有意思,传达了几个讯息:深红大袖衫,是以红罗生色花的纹样为领缘。背子也是用红罗,衫子用红黄纱,短衫用粉红色。可知上衣有四种情况:大袖、背子、衫子、短衫──换而言之,此处的衫子,所指有机会是长衫。


       明承宋制,褙子也是作为礼服的面貌出现,但是在这裡的褙子,应当是作为大衫、霞帔的配套组合,衬于鞠衣之下,恰符合褙子从中单之制而来的概念。《明史.舆服志》言:「四䙆袄子,即褙子。」


       而褙子作为礼服,在明代有详细的纹样绣花规定,当然霞帔、大袖衫、首饰各种都有详细规定,单就褙子上的纹样,整理如下:


一品、二品,霞帔、褙子,俱用深青色,褙子上施金綉云霞翟文


三品、四品,褙子上施金綉云霞孔雀文


五品,褙子上施云霞鸳鸯文


六品、七品,褙子上施云霞练鹊文


八品、九品,褙子上綉摘枝团花


      《明史.舆服志》又记载:「内外官亲属冠服……品官祖母及母、与子孙同居亲弟侄妇女礼服,合以本官所居官职品级,通用漆纱珠翠庆云冠,本品衫,霞帔、褙子,缘襈袄裙……品官次妻,许用本品珠翠庆云冠、褙子为礼服。销金阔领、长袄长裙为常服。」官员正妻可用大衫霞帔,次妻礼服则单用褙子,无大衫霞帔。褙子不仅可与大衫搭配,也有单独作为礼服使用的。这个制度的设计,跟这与朱熹主张的:「妇人则假髻、大衣、长裙。……众妾则假紒、背子。」的概念是一致的。


       然而《大明会典》则记载:「(洪武)五年、令凡民间妇人礼服、惟用紫染色絁。……凡女子在室者、服饰之制、皆作三小髻。金钗,珠头(上髟下巾)。窄袖褙子。」这段文献,有人主张是,将窄袖褙子制定为在室女子的礼服,也有认为是对在室女子日常服饰的规定,在此不深究。


       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女装褙子的隆重度,一直是不低的。


但现在往往会有一个错误印象,认为褙子只是日常穿著,这原因有三:


 1 

忽略情境的文献判读


《朱子语类》裡面有一段话,大家经常引述:「背子本婢妾之服。以其行直主母之背,故名『背子』。后来习俗相承,遂为男女辨贵贱之服。」褙子的缘起当然有可能是朱子所说,但是这段话需要放到整段文章裡面看,才会知道朱熹主要想表达的思想。


因言服制之变:「前辈无著背子者,虽妇人亦无之。士大夫常居,常服纱帽、皂衫、革带,无此则不敢出。背子起殊未久。」或问:「妇人不著背子,则何服?」曰:「大衣。」问:「大衣,非命妇亦可服否?」曰:「可。」僩因举胡德辉杂志云:「背子本婢妾之服。以其行直主母之背,故名「背子」。后来习俗相承,遂为男女辨贵贱之服。」曰:「然。然尝见前辈杂说中载,上御便殿,著纱帽、背子,则国初已有背子矣。皆不可晓。」又曰:「后世礼服固未能猝复先王之旧,且得华夷稍有辨别,犹得。今世之服,大抵皆胡服,如上领衫靴鞋之类,先王冠服扫地尽矣!中国衣冠之乱,自晋五胡,后来遂相承袭。唐接隋,隋接周,周接元魏,大抵皆胡服。」


此段先言背子缘起未久,朱熹认为,妇人应该穿大衣,也就是大袖衫,然后讲了那段背子本婢妾之服。又有人问,可是国初已有背子,而且还是皇帝于便殿的穿著。于是朱熹大发慨歎「今世之服,大抵皆胡服」,自五胡乱华以降,魏晋南北朝隋唐,穿的都是胡服,上领衫靴鞋,全都是朱熹批评的对象。


       朱熹认为没问题的服饰,就是所谓的圣贤法服:「朝玄端,夕深衣」、「衣裳、佩玉」。然而现实是,朱熹批评的胡服们,才是当时服饰的主流。


       所以这个「背子本婢妾之服」,放在这个语境来讲,就可以知道缘起不是重点,是朱熹看不惯大家都穿背子,而有此言。至于到底哪朝哪代的背子是婢妾之服,其实并不可考,也非宋朝的状况,更非女装褙子的等级。


       论者还很喜欢引《东京梦华录》这条来认为,褙子之流行,下至三姑六婆也都日常穿著。其云:


其媒人有数等,上等戴盖头,著紫背子,说官亲宫院恩泽;中等戴冠子,黄包髻背子,或只繫裙,手把青凉伞儿,皆两人同行。


但是别忘记,这条是记载〈娶妇〉,作为婚礼中重要的一员──媒人,本来就该仔细打扮,注意场合穿衣,此时穿到褙子这等礼服,作为参加婚礼的一员,是毫无疑问的。


       明人熊龙峰有笔记小说〈苏长公章台柳传〉,写到苏东坡遇上章台柳这位妓女,席上戏言:「我今日出个题目与你做一篇,若做得好,纳了花冠褙子,便与你从良嫁人去,敢是我就娶了你。」不知是明朝人借用宋代背景而已,还是根据宋代笔记小说改编,无论如何,从这故事中,可以显见褙子的礼服性质。[3]


2

褙子到后来确实有被滥用的情况


 最常被引的文献是《淳熙三山志》就提到当时福建服饰制度的破坏,但是其破坏程度,未必如我们想像得大。


闽俗诸节,最重元日,冬至次之。……自搢绅而下,士人、富民、婿吏、商贾、皂隶,衣服递有等级,不敢略相陵躐。士人冠带或褐笼衫,富民、婿吏皂衫,农、贩下户白布褴衫。妇人非命妇,不敢用霞帔;非大姓,不敢戴冠、用背子。自三十年以前,风俗如此,不敢少变。……三十年来,渐失等威,近岁尤甚。农夫、细民至用道服、背子、紫衫者;其妇女至用背子霞帔


本来霞帔、褙子是命妇、大姓妇人才能使用的,而至南宋孝宗淳熙年间,百姓都用上了,而此时是「元日」,也就春节这一天而已。就被记录下来,大书特书,感慨「威等渐失」,普通妇女居然用到了背子、霞帔。


       真正明确看到舆服制度鬆散,是南宋理宗朝的事情,耐得翁《都城纪胜》载:


天府诸酒库,每遇寒食节前开沽煮酒,中秋节前后开沽新酒。各用妓弟,乘骑作三等装束:一等特髻大衣者;二等冠子帬背者;三等冠子衫子裆袴者


开沽煮酒、开沽新酒,不知是何大事,于是歌伎游街表演,不但穿了褙子,连大袖衫都上场了。


       但是要注意到,这是两个节庆:一个是寒食节,一个是中秋节,此时穿著大衣背子,其实是带有后世吉服性质的。[4]虽然开沽新酒的游街,但是这种滥用,明显有场合或节日,而非日常穿著。


3

关于乐妓的特殊限制关系


《元史》对于服装的规定相对简短,其中一条:「娼家出入,止服皂褙子,不得乘坐车马,馀依旧例。」因为娼家服皂褙子,所以褙子乍看真的是妓女也可穿著。然而,参照其他记载,如方以智《通雅》(1611年-1671年):「背子,褙即背也。元以来女服褙子,乐妓惟早褙子是也。今命妇用霞帔背子,元之命妇服金答子,即帔也。」明确写到,是妇女都服褙子,但是乐妓只能穿皂色的褙子。


       《大明会典》又记载:「乐妓则戴明角冠、皂褙子。不许与庶民妻同。」这是延续元代的制度。参照明代顾起元(1565年-1628年)《客座赘语》所言:「(明)太祖立富乐院于干道桥……或令作匠穿甲,妓妇戴皂冠,身穿皂褙子,出入不许穿华丽衣服。」可见这个制度确实施行。


       然而,这种是一种针对娼妓做的规定,限制其所服褙子的颜色,不宜与其他妇女的服装规定一併讨论。




褙子的样貌

   (一)唐代

在唐代,背子应为无袖通裁不开衩的夹层衣物,日本学者源顺所编纂的《倭名类聚抄》(承平年间931年-938年),有「背子」条,其引汉语辞书《辨色立成》云:「背子,形如半臂,无腰襴之袷(夹)衣也。」又《杨氏汉语抄》云:「背子,妇人表衣,以锦为之。」是穿于衫、襦、袄之外的第三层衣物,正仓院有传世文物。[5]


   (二)南宋-元


       在南宋认为,背子是古中襌之制,衬在公服之下,衣长极长,「直垂至足」。背子「缝两带缀背子掖下,垂而不用」,这是一种慕古的做法,语出南宋程大昌《演繁录.卷三.背子中襌》:


今人服公裳,必衷以背子。背子者,状如单襦袷袄,特其裾加长,直垂至足焉耳。其实古之中禅也,禅之字或为单,皆音单也。古之法服、朝服,其内必有中单,中单之制,正如今人背子而两腋有交带横束其上,今世之慕古者,两腋各垂双带,以凖襌之带,即本此也


 《金坛南宋周瑀墓》报告云:合领衫7件,单衫5件,夹衫2件,合领对襟,襟怀一对繫带,两腋下各舒垂一带。合领衫衣物数据120-127公分之间,略短于交领衫(133-135)、圆领衫(131)。报告中即推断:合领衫的形制,应为南宋士人服的长背子。[6]


       据南宋谢维新《合璧事类》卷三十五《背子》条记载:「背子本半臂武士服。古礼士人只系勒帛,盖有垂绅之意,后有勒帛不便于搢笏,故稍易背子,然需用上襟、腋下与背皆垂带。」


       因为《合璧事类》中有「腋下与背皆垂带」,所以黄能福书中云:「在腋下和背后缀有带子的样式」。陆游《老学庵笔记》言:「背子背及腋下,皆垂带。长老言,背子率以紫勒帛繫之,散腰则谓之不敬。至蔡太师为相,始去勒帛。」著褙子时本有勒帛,后去之,散腰穿著,也就形成了我们现在对宋制褙子的普遍印象。

 因为周瑀墓的文物照片只得看到正面,所以腋下垂带是很明确的,而背后垂带,则不确定是否存在。而茶园山宋墓展出一件男服背子,明显可见腋下垂带,但仍不见背后垂带。

向来因为黄昇墓、周氏墓、花山墓等女墓出土之服饰,不见有腋下垂带者,而有认为腋下垂带乃是男服背子的特徵。又因而推论,女服背子为常礼服,应全缘边,而非仅领襟缘饰。但这见于湖南博物馆的女服背子,腋下垂带,共四付繫带,与男服背子相同,且仅领襟缘饰,并未全缘边,可知男服背子与女服背的的判断条件应该相同──长垂至足,慕古者腋下垂带。

但是就文物所见,黄昇墓、周氏墓出土,长度算得上长垂至足的的直领对襟长衣,却没有腋下繫带,这推测可能与「服妖」的风气有关──在古代文人口中,服妖常常与亡国挂勾,但是就现代的眼光看来,就是一种追求流行的具体表现而已。


       岳珂《桯史》卷五「宣和服妖」条说:京城中「妇人便服不施衿纽,束身短制,谓之不制衿。始自宫掖,未几而通国皆服之」,这种便服不施衿纽的现象,被认为是服妖,而且影响力极大,没多久「通国皆服之」。而南宋女服可能承此风气,衣物不施衿纽,乃至连背子也不用繫带了。


       虽然都是北宋末、南宋初的纪录,但是服妖现象,在黄昇墓的衣物中颇能体现。除了衣物不施繫带外,就连她的霞帔纹饰也是「服妖」。陆游《老学庵笔记》记:「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幡球、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而靖康纪元,果止一年,盖服妖也。」黄昇墓出土的霞帔,上面所绣的花卉,正是「一年景」。[7]

 也因为这种服妖现象,做为背子判断依据之一的腋下垂带,就失去了作用,目前仅能就衣长本身来讨论。周瑀身高152公分,直领对襟、腋下垂带的衣物,长度在120-127公分,确实达到了长垂至足的条件。


       而黄昇墓的衣物,其实也呈现出衫袄与背子二分的现象,《福州南宋黄昇墓》[8]报告,在归类时早已呈现这几类衣物的不同,衣物表格分为:袍类、夹衣(袄子)、单衣(衫子)。袍类下分广袖袍(大衣)5件,衣长在115-122之间,窄袖袍(背子)4件,衣长分别是112、120、123、131。而夹衣单衣的长度,多在60-70公分,最长不过80公分,与背子有明显的差距。


       另外,褙子和衫子除了型态上的差距,还有层次上的差异,褙子不单穿,必穿于衫袄之外,为第三层的衣物,所以黄昇墓出土褙子的胸宽平舖,在48-54之间,至于衫袄则多数在41-48之间。


       试想一下,女装褙子作为礼服,裡头不穿衫袄,单一个抹胸,可有礼服的庄重性而言?另外在工艺上,背子也与衫袄不同,从黄昇墓报告中就可以看到这二者的差距:


窄袖袍:4件,其中罗制的3件,绉纱的1件。前者领、袖、下襬缘边做花纹或素色。襟缘多印金填彩边,襟内之花边多为彩绘,素色的少。有的脇下亦缝上一道。后者领、襟、袖缘及脇下均缝上一条宽4.4釐米的彩绘花边。


单衣:其用料为绉纱3件、绢1件、罗21件。领、襟衬裡用纱,个别有用绢的领、袖、下襬缘边以素色为主,彩色花边的少见。


夹衣:21件。其中夹衣18件,夹纳衣1件,丝棉衣2件。衣裡多用纱织物缝制。领、袖、下襬缘边以素色为主,彩色花边的少见。


       周氏墓的衣物数据不全,难以釐清是否有这种背子与衫袄长度二分的现象。至于花山墓,虽然报告推论是南宋墓,但根据出土衣物现象,上衣版型与北宋南陵铁拐墓的上衣相近,又无裆裤与两片裙等南宋流行的下著出土,无劫缘已怀疑是北宋墓,时代可能在背子标准样貌形成之前。


       而若黄昇墓的窄袖袍真的等于褙子,那麽女服褙子衣物长度应该是有个范围,大概在脚踝附近,露个裙边,或是完全覆盖裙子,都算在列。因为黄昇有160公分,而褙子长度与周瑀墓的差不多。


南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年)周季常、林庭圭所绘《五百罗汉图.罗汉会》,可见「一个著常服的官员正在祭神,因其著青色官袍,可知官阶仅八九品」[9],而身后两位女性,衣服也是青色,应是该官员的女眷,比照其夫的品秩穿著,此场景为祭祀,两位女眷身上穿著的应当就是褙子,长度至足,而仅领襟缘饰。

宋人萧照《中兴瑞应图卷》所绘褙子与衫子衣长截然二分,长短关系一目了然。但也有人主张,褙子需全缘边,但就已知文献及出土文物证据,褙子均未提及对于缘边的要求。个人猜想,也许全缘边与仅领襟缘边的褙子,虽然都是女子礼服,但也许还有隆重程度之别。但应该与品秩关系不大,因为黄昇九品散官将仕郎之妻,尚未受封命妇便身故,其出土的衣物全缘边与领襟缘边的褙子均有。

 而周氏墓有全缘边的衣物,但是长度不过膝,亦未能符合褙子长垂至足的形象。


      黄能福先生在《中华服饰七千年》书中,将全缘边,衣长93公分的直领对襟衣物称为「对襟旋袄」,而将领襟缘边,衣长到105公分的直领对襟衣物,称为「褙子」,其分类大抵就是依照其主张:「宋代女子所穿褙子,初期短小,后来加长,发展为袖大于衫、长与裙齐的标淮格式。」而来。


       当然这8公分的衣长差距,尚感觉不足以展现出褙子与衫子的区别,周氏墓有出土120公分衣长的直领对襟衣物,现在于中国丝绸博物馆展出,那个应当才符合文献对于褙子的描述。


 而这个形象,应该是被固定下来的,不管是宋代、还是金,到元代还有留存,如前面提到的湖南博物馆所藏元代女装褙子,及元墓壁画均有留存。[10]

(三)明初


       明承宋制,重订舆服制度,明代的命妇冠服,在《中东宫冠服》就提到,四䙆袄子又称褙子,深青色,窄袖,直领对襟(衣襟无中缝),穿著时以左襟向右掩,形成大襟右衽的效果。乍看之下形貌略异,其结构与宋制背子无二,只有交穿、对穿之别而已。

 四䙆袄子的线索不多,《释文》曰:「䙆,衣裾分也。」或有以为乃衣裾分为四片,故曰「四䙆」。韩国士人有四揆衫的主张,其脑补确实是除了左右开衩之外,背后也有开衩。(国情不同,仅供参考)

无论身后开衩与否,从《中东宫冠服》中可以看得非常明白,四䙆袄子仅领襟缘边。倒是缘襈袄子才是全缘边的状态,《明史》载:「缘襈袄子,黄色,红领褾襈裾,皆织金采色云龙文。」

于慎行《谷山笔麈》(嘉靖24年-万曆35年)言:「按唐初,士人服衿,马周上言,请加襴袖褾襈,为士人上服。开胯者,为缺胯衫,庶人服之,想即所谓襈衫也。」所谓襈衫,庶人亦可服,由容相看来则领、袖、襟均缘边。

《明史》载洪武四年所定皇后常服,几乎完全继承南宋孝宗乾道中,所制定的中宫常服:「真红大袖衣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永乐三年更定,大衫霞帔、四䙆袄子、鞠衣红色、缘襈裙为常服,内命妇冠服亦是。


       至于品官祖母及母等,则合以本官所居官职品级的服饰为礼服,包括ˋ:「本品衫,霞帔、褙子,缘襈袄裙。」而「品官次妻,许用本品珠翠庆云冠、褙子为礼服。销金阔领、长袄长裙为常服。」褙子在品官次妻的规定中,取代了大衫的地位,成为礼服。


       然而这套制度后来就废止不用,作为礼服的女装褙子,就此消亡。


       当然,直领对襟的第三层衣物,并没有就此消失,至晚明发展出的披风,《三才会图》云:「褙子,即今之披风。」这句话,对,也不对。如果就男装褙子为便服的概念,一路发展而来,确实有可能将褙子与披风画上等号。


       女装作为礼服的褙子,随礼制的更动消亡,确实女装褙子消失了。后来披风出现,作为女装便服,这个概念非一路继承而来,而是由男装横移而来。所以女装披风与褙子,不宜贸然划上等号。

(四)北宋


       唐代与南宋的褙子形象,都各自清晰。但是如何从短小的背子,发展到长垂足的样貌,这期间的纪载,可说是众说纷纭。

晋祠圣母殿仕女像的年代非常明确,时间在哲宗元右二年(1087年),仕女像多数都还是裙掩衣,搭配帔子的形象,只有极少数穿著褙子,傅伯星《大宋衣冠》中认为这两位穿褙子的宫女:「与其他宫女不同,一是均为中年妇女,二是表情冷漠,甚至阴狠,皆为宫女之『领班』。」


      而在壁画中,可以看到北宋李守贵墓伎乐图,也有褙子的形象,时间在哲宗绍圣四年(1097年),只是墓中其他形象,还是以穿直领对襟衫子居多,可见在此时,褙子虽有,但不普及。河南省新密市平陌村宋墓壁画,时间在大观二年(1108年),壁画中也褙子的形象。

从图像资料上推论,长至足踝的女装褙子应该在哲宗时已经出现,但未必流行,风靡全国可能要到徽宗的时候了。


       但是很微妙的是,可能在稍早之前,高承(神宗元丰8年,1085年)《事物纪原‧衣裘带服‧背子》引《实录》云:「秦二世诏衫子上朝服加背子,其制袖短于衫,身与衫齐而大袖。今又长与裙齐,而袖纔宽于衫。」秦二世这时间点当然是穿凿附会,但是其对于背子的外型描述是「袖短于衫,身与衫齐而大袖」。


       而书中《冠冕首饰‧半臂》条又提到:「隋大业中、内宫多服半臂,除即长袖也;唐高祖减其袖,谓之半臂,今背子也。江淮之间,或曰绰子,士人竞服。」又将半臂和背子画上等号,那麽,这是要描述,此时的褙子袖短,接近半臂的长度吗?还是女装褙子的发展早于男装?


       但是在文献中,褙子确实到了北宋末期,都还有半臂的形象。《萍洲可谈》(北宋宣和元年,1119年)记载:「广州杂俗,妇人强,男子弱,妇人十八九戴乌丝髻,衣皂半臂,谓之游街背子。」有人解读是因为广州地处边陲,风气开放,所以这是当地特有的奇装异服:「对比唐代来说,宋代中原人对封建礼教观念已很重视,但岭南却仍很淡薄,男尊女卑并不明显……这些短袖女装在当时来说,内地人必称之为『奇装异服』的。」[11]


       因为同样是宣和年间的事情,《大宋宣和遗事》写道:「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是时底王孙、公子、才子、佳人、男子汉,都是了顶背带头巾,窣地长背子,宽口袴」,这是汴京承的风光,不分男女,此时穿的背子已经明确是「窣地长背子」了,也就是我们说的长垂至足的直领对襟长衣。[12]

而此情景描述的是元宵前后之事,也就是穿吉服的日子。女子平时不便出门,只有节庆才有机会,于是盛装而来。王孙公子卸下公服常服,穿背子便服参与。


       所以应该在宣和年间,长背子的形象已经大抵固定,《演繁露》提到:「长背子,古无之,或云出宣政间,然小说载苏文忠襌衣衬朝服,即在宣政之前矣。」苏轼生于仁宗景右3年,卒于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活动时间主要在神宗、哲宗之间,对照图像资料,《演繁露》说法确实无误。


       当然也可能更早,因为朱熹在《朱子家语》中说的:「见说国初之时,至尊常时禁中,常只裹帽著背子,不知是如何?」这个国初不知初到多早,褙子的形象是哪种,则未必一致。


       服装的发展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从唐代短小的背子,发展到宋代长垂至足的褙子,应当有个递嬗、替代的过程,以目前比较具体明确资料看来,可能是在哲宗朝开始。


       在此大胆猜想,也许这过程中,有两种以上的衣物型态并存的可能,所以在描述背子的时候,必须要多加一些描述,以釐清衣物特徵,如「衣皂半臂,谓之游街背子」、「窣地长背子」,而后长背子完全风行的时候,这种描述就减少了。




直领对襟以外的背子形象出处

       黄能福先生文中提到:「宋代褙子的领型有直领对襟式、斜领交襟式、盘领交襟式三种,以直领式最多。」出土文物目前仅见直领对襟式,其他二款都是从文献中推测。程大昌《演繁录.卷八.褐裘背子道服》提到:


裘,即如今之道服也。斜领交裾,与今长背子略同。其异者,背子开胯,裘则缝合两腋也。然今世道士所服,又略与裘异。裘之两裾,交相掩拥,而道士则两裾直垂也。


裘衣与长背子的特徵,相同的有「斜领交裾」,相异的是裘衣两腋缝合,长背子开衩。所以明白写出,长背子有「斜领交襟式」的款式,就不知道这是对穿交,还是直领大襟?明代四䙆袄子,也许可能是由程大昌描述的「斜领交裾」而来,其作用与背子衬于朝服下的作用近似。


       至于盘领交襟式,感觉更像是对于文献句读上的歧异。此于出于陆游《老学庵笔记》,其云:


往时执政签书文字卒,著帽,衣盘领紫背子,至宣和犹不变也。


      「衣盘领紫背子」,到底是说穿著领型是盘领的紫背子,还是「衣盘领、紫背子」盘领袍底下衬著紫背子,都还是两说。因为此二式(也有服饰史只承认有斜领交裾,不提盘领的),没有文物出土,但是有些同袍看了服饰史会感到疑惑,故而补述其出处。



以上只是就看到的一些文献和资料,做一则剪裁欠佳的笔记,说得也多半是前辈们说过的主张。没什麽创见,只是将自己的观念釐清一下而已。也感谢小伙伴无劫缘一直有耐心地跟我讨论。



[1]黄能福,原名黄能馥《中国服饰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5月2版初刷,页321-322。


[2] 而这段话到了《宋史》中变成:「其常服,后妃大袖、生色领,长裙,霞帔,玉坠子;背子、生色领皆用绦罗,盖与臣下不异。」因为《文献通考》写著「红罗生色为领」、又「背子用红罗」,于是《宋史》就合併写成「背子、生色领」,但是《宋史》成书在《文献通考》之后,此条出处可能就是《文献通考》而来,而原出处并无生色领这一形制,只是针对领子纹样多做描述。


如《武林旧事》提到公主出嫁时的衣物,有:「真珠大衣、背子」,说的是领子上装饰有珍珠的大袖衫和背子,另外还有「真珠翠领四时衣服」,这裡的「真珠翠领」就同「生色领」一样,是针对衣物领缘的描述。


这种对于领、袖专门描写的文字,在《大明会典》中也有类似的描述(写的是四夷舞士,但是不妨碍分析句子):「青罗生色画衣大袖衫、红生色领袖。.....蓝青生色云肩、红结子。」大袖衫是青罗为主色,上面是绘有生色花卉纹样的;领子、袖子则用红色,上面也有生色花;云肩也是用生色花。因为作为服装,特别是礼服,领缘修饰是极重要的,所以特意描述。


[3] 熊龙峰为建阳地区的书坊主,约生于万曆年间,而熊氏家族在南宋便是以刻书起家。(黄碧玉 《熊龙峰通俗文学出版文化研究》,2011-08-30,高雄:高雄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4] 《朱子语类》:因言服制之变:『前辈无著背子者,虽妇人亦无之。士大夫常居,常服纱帽、皂衫、革带,无此则不敢出。背子起殊未久。』或问:『妇人不著背子,则何服?』曰:「大衣。」问:『大衣,非命妇亦可服否?』曰:『可。』」又言:「或曰:『苍梧杂志载「背子」,近年方有,旧时无之。只汗衫袄子上便著公服。女人无背,只是大衣。命妇只有横帔、直帔之异尔。』」


[5] 扬眉剑舞《回到唐朝需要淮备几件衣服?(二)女装篇》有详细考据,此不赘述。


[6] 〈南宋金坛周瑀墓〉,《考古学报》,1997年第1期。


[7] 黄能福等 《服饰中华──中华服饰七千年》,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9。上文周瑀墓褙子,下文周氏墓袄子、褙子均引自此。


[8] 福建省博物馆编《福州南宋黄昇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3。


[9] 傅伯星《大宋衣冠──图说宋人服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10。


[10] 依次:金 明昌4年(1193年)朱俊少氏对坐图 陕西省甘泉县袁庄村金墓;金明昌6年(1195年)山西省汾阳市东龙关村金代家族墓5号墓;金~元河南禹州市坡街村墓壁画;将乐县光明乡元墓壁画;河南登封王上村元墓壁画。引自徐光冀主编《中国壁画出土全集》,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下文壁画亦同出处。


[11] 广州文史──市井风情悟商情 : http://www.gzzxws.gov.cn/qxws/yxws/yxzj/yx1/200906/t20090616_12885.htm


[12] 有版本将「佳人」写做「伎人」,在此根据《新编宣和遗事.前集》宋刻本,用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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