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的长衫，我们注定脱不掉？
上学时，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令人印象深刻：
一介腐儒，文化水平不低，茴香豆的茴字，会四种写法，但比干体力活的，更加贫困潦倒，也不肯去做这类工作。
他经常到咸亨酒店喝点小酒，往往付不起钱，没资格入座，不得不站着喝。
但他总是穿着象征着读书人身份长衫，哪怕已经又脏又破。
年少的我们，把孔乙己当做一个怪人，一个笑料。
——然而如今，蓦然回首，发现曾被嘲笑的孔乙己，分明就是我们自己的写照！
学历不低，但收入往往还不如没念过多少书的，甚至经常为找工作发愁；
例如一个研究生毕业的，收入不高，各种不满，看到干体力活挣钱多，既羡慕，又放不下身段去做，垂头丧气地感叹自己没用……
曾经的学历，成了自我束缚的紧身衣，和孔乙己脱不下的长衫，一样一样的！
然而，孔乙己的人生，注定是我们的命运吗？
这也令人想到了另一位不一样的“孔乙己”——卖猪肉的北大毕业生，陆步轩，和他的自传《北大“屠夫”》。
1966年出生的陆步轩，有着非常光鲜的学历：
1985年，他以西安市长安区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北大中文系。
那个时代，大学生的人口比例非常低，号称天之骄子，何况考入顶尖学府。
“收到北大录取通知书，爹妈欣喜若狂，虽然家里不富裕，但二老到处凑钱，在村镇里摆了流水席。那一刻，我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
四年后，陆步轩毕业，运气不佳，被分配到一家效益不太好的国企。
他觉得没啥前途，辞了职。而接下来的几份工作，越发不理想。
他的就业目标，是身穿西服革履，坐在有档次的办公室里，有和自己学历相匹配的收入。
但这个目标，一直无法实现，就连找一份普通的办公室文员工作，都非常困难。
至于其他工作，比如摆小摊或者干体力活，陆步轩很不情愿。
“我那时非常痛苦，昔日的北大文凭，反而成了一种负担。我去求职，老板觉得我学历这么高，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职业背景，对我更加看不上。”
“三十岁左右的我，长期赋闲在家，甚至做过‘职业赌徒’，想要靠打牌赢钱，来维持生计。”
就这样混了好几年，之前那点积蓄早就花光了，还欠了不少债。
直到有一天，陆步轩对自己的状态感到了恐惧，对自己说：
“再这样，你的人生就毁了！”
他决定为了生计，放弃所谓的面子——也就是毅然脱下“孔乙己”的长衫，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撸起袖子打拼。
通过妻子的熟人关系，陆步轩摆摊卖起了猪肉。
多年以后，陆步轩这样看待自己的高学历：
“我所受的教育，让我能够多一些自我警醒。”
“我意识到，虚头巴脑的面子，包括名校毕业的‘人上人’幻觉，和一个人的尊严，是两码事。当你放下面子，反而更有尊严。”
陆步轩在西安的一个菜市场，开了一家猪肉铺，取名“眼镜肉店”。
戴着厚厚的眼镜片，这是陆步轩从小到大的外貌特征，某种意义上，也象征着陆步轩的“知识分子”身份。
菜市场离家不太远，难免遇到熟人，最尴尬的时刻，就是卖主和他攀谈，提到他“毕业于北大”的往事。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但表面上还得对他们客客气气，有时索性自嘲几句，让对方哈哈大笑，拿我当活宝。因为他们是顾客，是我的衣食父母！”
每次同学聚会，陆步轩都借故不去，生怕自己的“沦为猪肉佬”的日子，被母校师生知道。
然而，2003年，当地有记者得知“北大毕业生卖猪肉”的消息，到陆步轩的眼镜肉店采访。
起初，陆步轩也没想到自己会火，觉得有记者给自己宣传下，打打广告，也不错。
没想到，记者的报道，让陆步轩从此“名扬全国”。
陆步轩的照片——一个面带憔悴的中年汉子，操刀卖猪肉——在网上传遍。
“北大屠夫”成了他的专属头衔，也成了经久不衰的热点话题。
“那些日子，我的生意特别火爆，有些人带着孩子一边排队，一边对我指指点点，大概是把我当做教育孩子的反例。”
个中滋味，可想而知！
北大的老师，和大多数老同学，得知对陆步轩的情况，大都非常支持他。
陆步轩的猪肉生意也从此开了挂，几年后，他成为连锁店老板，和“壹号土猪”创始人之一，身价上亿。
他多次为母校北大捐款，累计达到9亿。
2013年，陆步轩应北大之邀，回母校演讲。
他站在北大讲台说，我卖猪肉没啥可耻的，用劳动赚钱——这番话赢得一片掌声；
但同时，却又忍不住哭出声来，说自己给母校丢了人，是北大的丑角。
“高学历者似乎不该做这样的工作”，这种和孔乙己长衫如出一辙的情结，在陆步轩内心深处，依然挥之不去。
然而，在事实上，论正当获取的财富，论创业的成就，陆步轩在众多北大毕业生中，已经堪称佼佼者……
最近，孔乙己的话题火了，有人慨叹寒门难成贵子，小镇做题家即使考上好大学，也难以改变命运。
也有人说，和有学历的“孔乙己”相比，没学历、文化低的人进入社会，恐怕会更糟：
更容易像骆驼祥子那样，一辈子只能凭借体力谋生，没有其他选项，一旦不慎走上歪路，也缺乏能够让自己悬崖勒马、从头再来的内在动力。
陆步轩也在书中承认：
如果自己没有“北大毕业”的身份，即使像其他众多肉贩一样，每天起早贪黑做生意，也不会被人关注，成为热点话题，很可能默默无闻地卖肉一辈子，生意也做不大。
他对北大充满感恩。
相比之下，我们也没必要一边强调自己的学历更高，一边刻意贬低学历较低、更加底层的人，来换取精神胜利。
低学历者，也未必是“骆驼祥子”，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踏踏实实地做着平凡的工作。
无论学历高低，都在艰辛谋生，都有不止一本难免的经，相互之间，不妨多些善意。
“孔乙己”云云，偶尔自嘲一下，或许能多一些释然：
既然已经身在谷底，无论朝着哪个方向前行，都是自我提升。
可以回头望望，歇歇脚、慨叹几句；
然后，继续向前走，别停下！
图片/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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