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召公谏厉王弭谤》之随想
1975年左右，一边高呼“抓革命，促生产”口号一边却在实际享受着带薪悠闲时光的笔者趁机阅读了许多私下传阅的封资修毒草，在旧书《古文观止》中读到的《召公谏厉王弭谤》一文给自己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让笔者悄悄对文中胆大妄为的言者召穆公先生情不自禁生出了由衷的敬佩之情。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于新冠病毒疫情期自我居家隔离中再次读到此文，拍案称绝之余不禁也生出了一点随想。
《召公谏厉王弭谤》是春秋时期著名历史学家左丘明先生的传世之作，原载于左丘明杰作《国语》中，全文虽仅有寥寥百余字，但却对当时的最高统治者周厉王提出了毫不掩饰且言之凿凿的政治提醒。为便于读者看官充分分析理解，照录其原文及白话译文如下：
· 《召公谏厉王弭谤》原文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朦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王弗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 《召公谏厉王弭谤》白话译文
周厉王暴虐，百姓纷纷指责他。召穆公对厉王说：“老百姓忍受不了暴政了！”厉王听了勃然大怒，于是找到卫国的巫师，让他们去监视批评国王的人，只要接到卫国巫师的报告，就杀掉批评国王的人。国人不敢说话，路上相见，以目示意。
周厉王颇为得意地对召穆公说：“我能消除这些指责我的言论，他们再也不敢吭声反对我了！”
召公答曰：“你这样做是堵住了人们的嘴。阻止百姓批评的危害，比堵塞河川引起的水患还要严重。河流如果堵塞后一旦再决堤，伤人一定很多，人民也是这样。因此治水的人疏通河道使它畅通，治民者只能开导他们而让人畅所欲言。所以君王处理政事，让三公九卿以至各级官吏进献讽喻诗，乐师进献民间乐曲，史官进献有借鉴意义的史籍，少师诵读箴言，盲人吟咏诗篇，有眸子而看不见的盲人诵读讽谏之言，掌管营建事务的百工纷纷进谏，平民则将自己的意见转达给君王，近侍之臣尽规劝之责，君王的同宗都能补其过失，察其是非，乐师和史官以歌曲、史籍加以谆谆教导，元老们再进一步修饰整理，然后由君王斟酌取舍，付之实施，这样，国家的政事得以实行而不违背道理。老百姓有口，就像大地有高山河流一样，社会的物资财富全靠它出产；又像高原和低地都有平坦肥沃的良田一样，人类的衣食物品全靠它产生。人们用嘴巴发表议论，政事的成败得失就能表露出来。人们以为好的就尽力实行，以为失误的就设法预防，这是增加衣食财富的途径啊。人们心中所想的通过嘴巴表达，他们考虑成熟以后，就自然流露出来，怎么能堵呢？如果硬堵住百姓的嘴，那真正赞同你的人还能有几个呢？”
周厉王不听，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再也不敢公开发表言论指斥他。三年之后，老百姓终于起兵把这个暴君放逐到彘地去了。
· 相关注释：
· 左丘明，约公元前502-422年，鲁国人，春秋末期著名史学家，著有《左传》及《国语》等警世举著。
· 周厉王，约公元前904-828年，姬姓，名胡，谥号“厉王”，西周第10代君王，公元前842年因严重不得民心而被民众暴动推翻，逃亡并死于彘地。
· 召穆公，姬姓，召氏人，名虎，谥号“穆”，陕西岐山人，西周政治家及军事家；周厉王被放逐后，他掩藏太子于其府中，为应付前来追杀的暴动民众，他只能牺牲自己的儿子而保了太子的性命，之后与周定公共同执掌国事，并创立了“周召共和”历史新阶段；后立周宣王为帝，并辅佐其征服了大片疆域。
· 壅，堵塞，填堵。
· 流，放逐，驱赶，流放。
· 彘地，今山西省霍州境内。
周厉王暴力封堵百姓之口及《召公谏厉王弭谤》故事发生后的两千多年中，绝大多数并非文盲的封建帝王君主或统治者似乎都没能认真汲取或反思这一深刻的历史教训，依旧前赴后继地重蹈覆辙，一代接一代地踏上了“壅堵防川”的专制独裁不归路，其中最早也最赫赫有名的“殉其道者”当属坚定不移强力治国的大秦帝国始皇帝嬴政及二世胡亥父子，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的汉武帝刘彻，“凿人眼目、剥人面皮”的孙权吴国末代皇帝孙皓，其后最著名的大“殉道者”无疑该属于“杀父诛兄、残害忠良”、暴虐无比、最后被他的将军们勒死于江都行宫的大隋帝国二世皇帝杨广了。
至于外国因没认真学习借鉴中国历史教训而任性踏上“壅堵防川”不归治国路的大独裁者就更不胜枚举了，近代以来的知名者有“强力统治仅12年即兵败政亡自戕于地堡内”的魔王希特勒，曾经踌躇满志最终却被反抗组织处决并暴尸街头示众的意大利法西斯领袖墨索里尼，长期被伊拉克国民“百分之百拥护最终被多国部队绞死”的萨达姆总统，还有曾经“英明领导国家32年最后却被反抗民兵殴毙于水泥管道中”的利比亚领袖卡扎菲以及“毫不动摇走强力治国道路”最后病死于深山老林中的“红色高棉”领导人波尔布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