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1976年的两桩离奇旧案

1976年，是十年轰轰烈烈运动即将走到了尽头的关键性年头，在这一年中首都北京竟然先后发生了两桩性质严重且影响巨大的“现行反革命”奇案——“胡智恶毒攻击伟大领袖反革命案”与“彭灼南反革命阶级报复杀人案”；离奇的是，两重案大案的首犯或犯罪人竟然还都是高级革命干部及革命干部子弟；同样离奇的还有，按当时标准犯罪性质应属“罪大恶极”的两案犯后来都没有被判处极刑。

·  胡智案：在全国亿万军民沉痛祭奠期间，年方20的北京高级干部子弟胡

智（其父为外贸部高级领导干部）竟然纠集同案犯四五人，在尚未拆除的防震棚内公开燃放鞭炮、弹吉他、唱歌，还砸烂伟人石膏像以示“庆祝”。经群众举报后，公安干警迅即赶到他们的作案现场，抓捕了全部人犯并采集了相关犯罪证据。讯问期间，胡智还以“领袖的内部讲话”传言为自己的问题进行辩护。

1976年9月10日，首犯胡智及其他从犯被宣布刑事拘留，到1977年10月转为逮捕，并由北京市高级法院对该案进行审理；1978年4月首犯胡智却被北京西城区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而判决书的编号却是“西法1976年度刑字第72号”。1979年12月，西城区法院经再审后撤销了原判决，并无罪释放了所有涉案人员；1980年，他被街道分配到当时的七机部（即后来的航天工业部）系统下属企业工作。

雨过天晴之后，关于胡智犯“重罪”却未被判极刑的原因在京津冀地区曾传得纷纷扬扬，各色各样的段子都有。与胡智曾经做过狱友的中国社科院著名研究员、历史学家王学泰先生后来还将胡智案及胡的个人特点都写进了自己的纪实体作品《监狱琐记》中，并做出了比较客观的评论。王先生的结论有三：一、肯定胡智属于当时部分“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做”高干子弟群体中的一员；二、拘留期长达一年之久，充分说明当时左右思潮仍在激烈博弈；三、由北京高院审理却由区法院判决，说明当时的司法系统中有人希望用这种“拖而不判、延长审期”方法抵制残存极左势力，变相保护这个年青人的宝贵生命。

·  彭灼南案：1976年某日，未满18岁的北京青年彭灼南，为报辱父之仇，闯入首都机场保卫处处长张某的家中，用水果刀将其重伤，事发当天即向首都机场派出所投案自首并被立即刑事拘留了。因彭灼南“阶级报复杀人案”的涉案人员及作案动机比较复杂，因此有必要介绍一下此案中相关人物的背景资料。

案犯彭灼南的父亲彭嘉衡先生（原名彭怀清）系出生于印度尼西亚的华侨，全面抗日战争开始后，时年15岁、正在广东读书的他即参加了第4集团军交通兵团投身抗日救亡，1937年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17期）；1941年又考入昆明中央航空学校学习，不久即加入了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1942年被国民政府派赴美国接受空军高级训练，归国后在美军第14航空队担任飞行员，曾参加对日空战64场，并获得美国航空最高奖“优异飞行十字勋章”（大陆唯一获此奖者）；1947年退役后回到印度尼西亚继续工作生活。

1950年，彭嘉衡先生在印度尼西亚看到“两航”（中国及中央航空公司）在香港起义并飞回大陆的新闻后，还想继续翱翔蓝天为国效力的他再一次重返大陆，于当年9月投奔到军委中国民航局的麾下效力，先后担任机长及飞行培训师，累计飞行时间多达7000小时，成了中国民航系统的资深飞行员及“中层革命干部”。

“文革”开始后，正在首都机场工作的他，因“反动军官”、“美帝走狗”及“海外派遣特务”等多种罪名被批斗隔离审查。其间曾遭到时任首都机场保卫处处长张某的多次辱骂殴打。“文革”结束后，他开始实施艰难的“平反恢复名誉”申请（直到1980年才获平反，但干部待遇却没能恢复，晚年退休后生活拮据），其子彭灼南在父母商量申请过程中也悄悄获悉了张处长曾经殴辱其父的情况。

年龄不足18岁但却立志为父雪耻复仇的彭灼南同学于是开始秘密策划诛杀仇人的极端行动计划。案发前他悄悄准备了一些钱，粮票及日常用品，准备杀死仇人后再逃亡他乡。案发当晚，他敲响了张处长的家门，因他与张处长的女儿系同学关系，故其女很快开门将他带入家中。看到张某后，彭灼南随即对其实施连续的殴打袭击，最后用客厅桌上的水果刀刺其多刀，张某遭重创负伤倒地后，他迅速逃离了张家。或许是年少胆怯更缺乏流亡江湖的经验，他很快就去机场派出所投案自首了。1977年，彭灼南以“反革命阶级报复杀人罪”被法院判处20年有期徒刑。

此案在当时也引起了社会上的议论一片。因为按照当时的司法定罪处罚标准，其所犯的罪行绝对属于“犯罪情节极为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类，况且当时的刑法与刑事诉讼法都还没有颁布，故犯罪年龄一般也很难作为从轻处罚的理由，但他却免除了死刑之祸，只获刑20年。有人认为这可能与张处长之后被认定为林彪反党集团的残渣余孽有关，也可能与其父的归国华侨特殊身份有关，但上述种种传言基本都无可信赖的证据或根据。

2005年，华侨抗战老兵彭嘉衡先生被中央政府授予“抗日战争飞行英雄”名誉，之后他还以国军抗战老兵身份，受到国内外多家主流媒体及全国各地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组织成员的专访探访；同年，美国总统乔治·布什还给彭老先生寄来了亲笔署名的专函，代表美国政府及空军专门向前飞虎队及美军第14航空队杰出的飞行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2010年8月22日，抗战老兵、飞虎队英雄彭嘉衡先生因病不幸辞世于北京，享年9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