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国富民贫的重商主义

苏则 凝听 2022-05-13

欢迎点击上方蓝色“凝听”关注我们

再点击右上角“...”,将凝听设为星标★






一、中国传统为何歧视商业?


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位汉武帝时期的重要人物:桑弘羊。他在大众中间的名气虽不如卫青、霍去病这类同时代的名将,但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性,则要远远超过后者。从某种程度上说,桑弘羊奠定了中国专制王朝时代的财政政策基础,后人多数不过是在他的方向上继续走下去而已。有些人评价桑弘羊“与传统的重农抑商主张相反”,“大力主张发展工商业”,是“中国古代伟大的经济学家”。




真相果然如此吗?在正式介绍桑弘羊和他的经济思想之前,我们先得梳理一下,这“传统的重农抑商主张”,究竟是怎么回事。


首先我们要清楚,在古代中国,至少有三大思想传统,是具备歧视,或者反对商业的倾向的。这三个思想传统分别是儒家、道家和法家。但它们歧视商业的原因和表现各不相同,造成的影响也需要分别对待。


先讲儒家。儒家是西周封建传统的继承者。


作为致力于世俗政治伦理的学派,儒家把“富民”的理想,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总体上说,儒家是不反对——或者可以干脆说,是支持赢利活动的。孔子本人曾经和弟子开过一个玩笑:“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如果是合乎道义的,可以追求的富有,那就算让我干一些比较低下的活,那也是可以的。但要是不可以追求的富贵,那就“于我如浮云”吧!连执鞭之士都可以干,更不说经商了,孔子的弟子子贡就是有名的商人。




儒家强大世俗性的好处在于,它的理论比较接地气,重视精神文明的物质基础。因此在《论语·子路》中,孔子将“富之”放在“教之”之前;孟子也认为,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是无暇研究礼乐的(《梁惠王上》)。


出现于三国时期,号称孔子门人所撰的《孔子家语》,则记载了几则孔子反对诸侯征收关市苛捐杂税,并且要求他们放开山泽资源垄断,让民众也能分享利益的事迹。《孔子家语》有一定造伪的可能性,这些记载,很可能是后世儒生捏造的;但即使是伪书,这也可以说明汉魏之前儒家的经济立场:赞成商业自由贸易,反对国家过度干预,反对君主与民争利。


早期儒家在君主面前保卫商人的利益,思想上却有轻视商人的倾向。这两点是不矛盾的,这正是封建贵族的道德标准:高等级的君主、贵族、儒生,要有高等级的气度,应当承担起捍卫底层的责任,而不能和商民争夺小利。这就是所谓的“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高境界的人,哪能斤斤计较这些。


德行品格对于封建贵族而言,要比财富和利润更加重要。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早期儒家反对商业发展时,并不是说要打土豪,把商人的利益抓到自己手里。他们反对的,是商业兴起造成的贵族的堕落:这些贵族效仿低等级的商人,放弃了君子应有的道德标准,也开始急功近利、相互争斗吞并,造成了社会的混乱。


有些学者主张,中国之所以比西方落后,就是因为中国中了儒家的毒,歧视商人,没有发展好商业,这是非常浅薄的看法。因为封建旧贵族歧视新兴商人,差不多可以说是世界史上普遍的历史现象。封建贵族的地位总体上源于血统和军功,并不纯粹依赖财富;而新兴的商人大多从平头百姓出身,显得较为功利,文化教养有所不如,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西方历史上,封建贵族的力量其实比中国大得多,他们歧视商人的嘴炮力度也要更大。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的小说,几乎完全可以看成是这种歧视的文学投影。我们现在常常听到一句话:“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真正的贵族/富人”,其实也是来自西方的谚语。然而,封建贵族既以高道德标准自命,一般就不会与商人争利。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站在贵族立场上,都发表过歧视商人的言论,但古希腊的商业贸易,不仍然是红红火火吗?




儒家对商人的歧视,和千百年后欧洲贵族对初显峥嵘的资产阶级的歧视是类似的:在他们眼里,这些新兴的暴发户缺乏节操和贵族精神,用托尔斯泰伯爵的话来说,他们属于“二十个戈比就可以收买的人”(《安娜·卡列尼娜》第二部第十七章)


简而言之,儒家赞成致富,不反对经商,甚至维护商人利益;他们歧视商人,主要是出于封建贵族的道德骄傲。至于道家——主要指黄老之学——在反对商业的问题上,也有类似儒家的考虑。他们同样担忧,商业的繁荣可能降低民众的道德水平。


在轻视商人的三支文化传统中,法家的逻辑和其他两家完全不同。法家完全不必考虑儒家和道家重视的道德问题,它的理论出发点只有一个:加强君主的统治地位。商人具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削弱了君主对社会的绝对控制,因此必须加以打击。儒家轻视商人,却反对用重税夺取他们的利润;商鞅则明确表示,要用重税打击商人,禁止他们的商业活动,直到他们只敢做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为止。


这三个思想传统中,哪一个真正意义上阻碍了中国历史上商业和商人的崛起?毫无疑问是法家的一支。儒家在心理上轻视商人,在行动上却保护了他们;道家在西汉初期曾一度占据治国理论的位置,但它虽然希望社会恢复“鸡犬不相闻”的原始时代,却囿于无为的自我制约,实际上放松了对商人的管制;在秦汉之际,只有法家同时有足够的动机和力量来压制商人的崛起。秦汉时期对商人的重税,既不符合儒家的仁政,也不符合道家的无为,只有法家才干得出来。


《商君书·垦令》:“市利之租必重”,以重税压制商人,汉代著名的“重农抑商”政策的真正源头是秦政和商鞅。




二、桑弘羊的重商主义和汉武帝的星辰大海


今天我们主要介绍桑弘羊和他的重商主义,但是,我们却先花了许多的笔墨,来分析中国重农抑商的传统。这个理论准备是非常必要的。因为我们要理解,自秦汉以来,中国重农抑商的理论基础,主要是源于法家强君弱民,加强专制的帝王权谋,而不是儒家或者道家的道德考虑。正因为如此,只要商业模式有利于加强统治,这些重农抑商的专制君主仍然可能拥抱商业;但即使这些专制君主采取了提倡商业的政策,本质上仍然只是为了加强自身的统治,和臣民的物质富足或者精神自由,可以说是没有多少关系可言的。而汉武帝时期,桑弘羊搞的重商主义,可以说就是法家政治利用商业加强帝王专制的一个源头。自桑弘羊与汉武帝之后,不但政治权力,连经济权力,也被统一到了专制君主的手中。


桑弘羊这个人,在政坛上做到了很高的位置,官至御史大夫,位同副相,又是汉武帝临终时的托孤大臣之一。但有趣的是,他在正史上资料不多,《史记》和《汉书》都没有他专门的列传。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思想和事业,遭到当时华夏知识精英们(主要是儒生)的抵触有关。


桑弘羊(公元前155年-前80年)出身洛阳商人家庭,政治地位较为低下,但他因为自己的心算天赋,年仅十三就进入宫廷,成为汉武帝的侍中。他之所以能够飞黄腾达,不是没有原因的。汉武帝加强中央集权,在官制上的一大改革,就是加强所谓中朝的权力,以制衡传统三公九卿的外朝。中朝充满了汉武帝的亲信宾客,他们的政治地位较低,便于汉武帝的绝对控制。商人少年桑弘羊担任的侍中,就属于典型的中朝官职。


儒生和史官对桑弘羊的鄙视,使我们损失了许多重要的史料。幸运的是,还有一部宝贵的汉朝财政政策会议记录,比较细致地保存了桑弘羊的经济理念和思想——这就是《盐铁论》。《盐铁论》记录的是公元前81年2月,中央官员桑弘羊和地方举荐的学者官员,即“贤良、文学”之间,对当时财政政策的争论。其时已经是汉武帝之子汉昭帝统治的时期,但汉武帝时代的财政政策基本被保留下来。从这部会议记录中,我们可以看到汉武帝—桑弘羊时代对“发展工商业”的主张和支持,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桑弘羊主导的财政政策,简略言之,主要有以下几条:


第一、主张盐、铁、酒国家专卖政策。盐铁都是百姓生活必需,垄断盐铁,可以使政府从中获取巨额利润(盐铁、榷酤)。贤良、文学们则认为这是“与民争利”,有违封建道德,加以反对。


第二、政府收购和出卖物资,低买高卖,调节物价(均输、平准)。桑弘羊认为,这不但可以充实国库,还能够平抑物价,改善民众生活。但贤良、文学们则指出,官员们会利用行政力量控制市场、强取豪夺,而百姓只能贱卖货物,以供官府需要。


第三、提高税收,加强国家对自然资源的控制,以削弱地方豪强势力,加强君权对社会的控制力。


桑弘羊的几条财政政策,虽然表面上重视工商业的发展,实际上是却以工商业为加强君权的手段,显然出于法家立场。而贤良文学们反对桑弘羊的做法,除了根据儒家的仁政思想之外,很大程度则根据道家黄老之学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的理念。


正因为桑弘羊和贤良文学之间的争论,实际上代表了法家与儒道两家商业观的碰撞。所以,我们翻阅这批会议记录,就会看到一些非常有趣的现象。那些根据封建道德、轻视商业的贤良、文学们,却主张降低市场赋税,解除国家垄断;而主张发展工商业的桑弘羊,却明确表示要利用财政调节政策,要让“商贾无所贸利”,令商人无利可寻。一定程度上站在封建贵族立场上的贤良、文学们对财政的主张,往往以民间利益,以“藏富于民”为依据;而出身商人的桑弘羊,口口声声说的反倒是“国家的利益”。



桑弘羊所说的国家利益,主要有以下几条:第一,国家垄断盐铁产业,可以满足增加军费开支,讨伐匈奴的需要;第二,国家加强对商业的控制,是加强对地方和贵族豪强控制的手段;第三,国库充裕,则可以和外国展开奢侈品贸易,各类珍玩宝物,都可以成为皇宫的收藏品了。这三条理由,其实都是为了满足汉武帝本人好大喜功的大国梦想。汉朝的普通民众,则为汉武帝的梦想和桑弘羊的剥削,付出了“海内虚耗,户口减半”、“蝗虫大起,赤地千里,人民相食,蓄积至今未复”的代价。


桑弘羊的支持者们表示:课取地方的税收,可以用来购买外国的宝贝。于是“鼲貂狐貉,采旃文罽,充于内府,而璧玉珊瑚琉璃,咸为国之宝”。少府即皇室财务管理部门。(《盐铁论·力耕》)


 


三、重商和抑商:帝王术的一体两面


我们说,桑弘羊的重商主义主张,实际上源于重农抑商的法家传统。这一点看似自相矛盾,其实不然。我们这里再举一个更明白不过的直接证据。


《盐铁论》记录的盐铁会议,以百姓疾苦和财政政策为主要议题,但有趣的是,中间还掺杂了不少关于法家和秦政的争论。《盐铁论》第七《非鞅》篇,通篇就是关于法家代表人物商鞅千秋功罪的唇枪舌剑。照理而言,商鞅是明确主张抑制打击商人的,主张重商主义的桑弘羊在财政政策的表面上,应该和他穿不到一个裤子里面去。但在《非鞅》中,桑弘羊的支持者们却对商鞅的政策大加歌颂,称他“外设百倍之利,收山泽之税,国富民强,器械完饰,蓄积有余”,征收高额赋税,垄断自然资源,使帝国国库充满了财富。


这很明白地显示了桑弘羊的法家立场。他的重商政策和商鞅打击商人的措施貌离神合,都是为了榨取民间的财富,加强君主对社会的控制。在《盐铁论·复古》篇中,桑弘羊这批人进一步明白阐释了他们财政政策的政治目的:垄断盐铁产业,可不只是为了独吞相关利润。在古代,自然资源为民众共有。一些“奸民”们,就会利用这些资源经商致富,进而雇佣民众,形成势力,妨碍政府统治,因此非除去不可。


很清楚,这完全是君主本位,不是商业本位。照这一逻辑,一切小有成就的民营企业,都可以被看做君主的敌人,都应该加以摧残打击。桑弘羊的重商主义,只是法家帝王术在汉武帝时代的财政变式,绝不可能推动中国商业的发展。


文革时代“评法批儒”,桑弘羊曾一度被包装为“法家代表”,称他“紧密结合现实斗争,以勇敢的反潮流精神,舌战群儒,力排众议,把贤良、文学们驳得体无完肤,狼狈不堪”;“梁效”曾在《红旗》发有专文《读<盐铁论>——西汉中期儒法两家的一场大论战》,加以赞颂。



我们不妨再来看看桑弘羊在《盐铁论》之外的商业政策,作为佐证。在汉武帝统治的元狩年间,拜有为之君的大国梦想所赐,帝国开支持续上升,在法家酷吏张汤和商人之子桑弘羊的推动下,政府出台“算缗令”,公开以行政力量,征收商人私人财产:


凡赊贷买卖,屯积居奇,以及营商取利的商人,都要各自按自己的货物和资产,向官府上交“算赋”。通常以缗钱二千为一算,一算一百二十钱,也就是说,对于二千钱资产,政府要抽取一百二十钱赋税,税率百分之六。除此之外,政府还要收取人民的“车辆税”。对于地方豪强武士,一辆马车抽税一算;对于商人,一辆马车抽取两算。拥有长五丈以上的船只的,也要这样交税。商人有市籍的,连同他的家属,都不许占有土地。有敢违犯此令的,没收为他种田的田仆入官。


有史以来,天地之间,绝没有以这种政策,推动工商业发展的道理。这种税收政策,只能使商人藏匿资产,放弃投资,只可能压制以至于阻断民营商业活动。一些商人也许嗅到了危险的苗头,主动交出了财产。汉武帝为这些商人加官进爵,作为“感动汉朝”的例子大力宣扬。但除这极少数的例子之外,“富豪皆争匿财”,商人们自然普遍不愿意为汉武大帝的千秋大梦买单。这引起了汉武帝愚蠢的愤怒,他丧心病狂地进一步发布“告缗”的法令,鼓励民众告发谎报财产,或者没有交足财产税的熟人:


有隐匿不自度赀产,或隐瞒部分赀产的,罚到边境戍守一年,没收赀产。有能告发的,给予被告发者赀产的一半。


当时,桑弘羊正以优秀的商业才华,在侍中和大农丞的位置上辅佐汉武帝,他和法家酷吏合作,重申告缗令的权威。于是,“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馀顷,宅亦如之。於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


文景之治辛苦积累下来的民间财富被没入官府,上交个人财产的商人华丽转型为体制内的榜样人士,告缗令遍布天下、全国的中产阶级都遭到告发而破产,中国平民相互出卖和相互毁灭的历史开始了。


卜式将一半财产捐献给汉武帝征伐匈奴的梦想,成为了汉武帝包装的道德典范。当时的宰相公孙弘以“此非人情”的儒家式健全常识,认为他“不可以作为天下的楷模”。




四、一元社会的自我毁灭


我们前面已经介绍:虽然汉武帝和桑弘羊打着发展工商业的旗号,实际上却起到了压制和毁灭汉朝民间工商业、造成国富民贫的效果。这是一个非常具有讽刺性的结局。而如果我们没有忘记,桑弘羊本人就是实打实的民间商人出身,那么他的人生和事业就显得更加滑稽可笑了:他其实成为了中国商人的叛徒,亲手谋杀了抚育自己的家族和阶级,毁掉了他们自己本来可能得到的机遇、自由和尊严。


这种吊诡的命运,并不只限于桑弘羊一人。汉武帝时代,另外两名推动盐铁国营的重要官吏,南阳孔仅和东郭咸阳都以商人出身,拥有超过千金的产业。他们之所以能够致富,正是因为民间经营冶铁和煮盐的高额利润。但这两个盐铁商人,却选择把使他们幸福富足的民营盐铁产业亲手出卖给了汉武帝。从此之后,华夏山海之利,不复为民众所有。


桑弘羊、孔仅和咸阳出卖商人阶级的逻辑,其实和前面所说、告发邻居藏匿财产的平头百姓是一致的。在一元皇权掌握社会的时候,唯一稳妥的成功之路,就成了以各种方式加入权力体系的道路,而最便捷的投名状,就是出卖自己最了解的事物——甚至是出卖自己。于是,桑家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汉武帝的宫廷,孔仅和咸阳把众多盐铁商人送上了官吏的位置。在这个环境里,把商业出卖给体制,居然成了商人最具利润的买卖。


但这种获取利润的手段,只是杀鸡取卵、饮鸩止渴,最终会毁掉整个社会的活力和生产力。《史记·平准书》说,随着商人和中产阶级的毁灭,民众已经明白没有办法积累财产,于是他们吃喝玩乐,得过且过,也不再费心努力经营产业。官府倒是因为桑弘羊他们的盐铁缗钱政策,暂时获取了大量的利润。


有句俗话说:“集中力量办大事”,既然这些官营盐铁产业垄断了全国的力量、市场和利润,那么它们有没有为国家和民众“办大事”、使得中国古代的盐铁技术高速发展呢?答案是否定的。这些官营盐铁产业的成功,凭借的是背后的政治权力,而不是技术或者劳动。因此它们只知道依附权力,反而导致手工业技术的退化。


汉朝的铁制品资料图片,西汉孔氏后裔缔造“盐铁专营” 生产镰刀割不断草



《盐铁论·水旱》记载:官营盐铁机构铸造的铁器,只图外表光鲜亮丽,成本高昂,质量却糟糕到连割草都割不动。这种技术退化的现象是非常正常的:在过去,民众制造铁器,是为自己的家庭服务或者卖给他人,自然会全心全意,做出尽量好的器具。现在,他们却是被君主和官府强制制造工具充公,他们当然会出工不出力了。


另一方面,盐、铁官营,统一价格,还造成了事实上的垄断。官营铁器多是次品,质量好坏民众没法选择,甚至可以强制配售给百姓。没有竞争还要什么技术进步?官营盐铁机构只顾着从公家的铁饭碗里舀饭吃,听任整个盐铁产业凋敝和堕落。他们才是真正“吃饭砸锅”的人。


当一个社会的风尚是投机取巧的自我毁灭和相互毁灭,而不是通过创新勤劳致富成功,不管你是搞农业、搞手工业,还是搞商业,又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呢?


既然商人可以依附皇权,放弃和毁灭了商业;农民又何以独善其身?《盐铁论·周秦》:“今杀人者生,剽攻窃盗者富。故良民内解怠,辍耕而陨心。”


在皇权一元体制下,重视商业和排斥商业都无出路,不过是在型号不同的笼子里挣扎而已。无论是主张重商主义的桑弘羊,还是主张加强农业的“贤良、文学”儒生们,他们的理论终不过都沦为加强皇权的摆设,结局全告失败:中国古代的工商业没有孕育出资本主义,农业生产力也属于低下水平。一元社会的自我阉割和自我毁灭,是古代中国生产力落后的真正原因,也是著名的“桑弘羊陷阱”问题的关键所在。


“桑弘羊陷阱”:几乎每一个中国古代皇朝,都极力垄断财政、做大中央政权。但是,每逢饥荒或战争,中央政权总是捉襟见肘。并且,每个王朝都无可避免地走向崩溃。——这其实是中国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破坏多而建设少的一个反映。


桑弘羊本人的命运,也有一个十足讽刺的结局。类似他赞美的法家前辈商鞅和李斯,他被卷入最高统治者的权力斗争,遭到满门抄斩。法家理念创造出了一个一元化的社会。这个社会充满着类似霍布斯所说,“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每个人都在围绕着一元权力勾心斗角。如果你没能夺取这一权力,那就会沦为奴隶和牺牲品;而即使你夺取到了这种权力,也不过成为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而已。这是一个双输的世界,没有人能够真正成功。


我们不妨借用黄仁宇《万历十五年》的结尾作为今天的尾声:


“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文盲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人则身败而兼名裂。”


“因此我们的故事只好在这里作悲剧性的结束。”一元社会的历史,是为历史上一部失败的总记录。


欢迎在文末留言区留言讨论




【本周精读】


韩星丨段正元与道德学社的历史作用与现实意义

谁是“自己人”?谁是“陌生人”?

死于金融体系的首富:一夜之间破产,被众人踏上了一万只脚

一杯新岁酒,两句故人诗。

真正的村里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而被无视的大多数。

吴光丨在公共领域,公民享有充分知情权与参与权。

亿万富翁拿出一亿保证金来竞选,还没开始就被劝出去躲躲

昏庸草包,加速王朝灭亡

那些万恶的军阀是怎样办教育的

为何乡绅维护了乡村的稳定?

林安梧丨纯朴与老实的力量──记一段与台中佛教莲社的因缘

郭齐勇丨中国古代哲人的生存智慧

一定不要错过这段音频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由于微信改变了推送规则

可能导致您看不到凝听的文章

希望您可以点击下方的分享、点赞、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