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亦凡Itunes事件看媒体议题设置如何影响舆论

「 独立思考，理性判断，

识别信源，不被标签和情绪绑架，

或许是每个网友需要具备的素质 」

作者 | 索非

编辑 | 珲哥

近日，社交媒体再次被吴亦凡刷屏。这位刚刚成为LV（注：国际奢侈品牌路易威登）代言人的90后华人明星，因为在海外发布的新专辑登顶Itunes榜（注：苹果公司音乐播放应用程序中的付费下载实时排行榜）而成为舆论风暴中心。#A妹经纪人点赞diss吴亦凡推特#、#A妹经纪人否认指责吴亦凡#、#吴亦凡新专辑美区下架#、#环球音乐否认吴亦凡专辑下架#、#外媒爆料吴亦凡专辑将不计入榜单#等近十个话题登上微博热搜第一，微信公众号评论文章不计其数。

最新进展是Billboard榜（注：综合销量、电台、流媒体等多渠道数据的北美权威音乐榜）发布了新一期数据，吴亦凡新专辑在Hiphop榜第3，Top200榜第100。过去一周闹的沸沸扬扬的口水大战终于尘埃落定了。

抛开非粉丝大众群体对粉丝亚文化是否理解认同，也不探讨亚裔明星试图进入欧美文化政治语境是否水土不服，本次事件称得上是一次传播学理论典型案例，充分反映了媒体议题建构与议程设置是如何影响舆论的。

何谓议程设置？通常指媒体为了达到某种传播效果或目标，在大众传播中越突出某些信息，多次大量针对性地对某一问题或某一事件进行报道，就会使社会中的公众越突出地议论这一问题或事件。马克斯韦尔麦库姆斯在《议程设置》一书的开头引用了罗伯特帕克的话，“对于公共议程上的几乎所有事情，公民接触的只是一种二手现实，这种现实是由记者关于事件与局势的报道构成的”。

微信搜索吴亦凡，大概有近百个自媒体大号同时在积极推送同一篇标题和内容具有严重负面倾向性的文章。

社交媒体时代，话语权去中心化，媒介虽然无法再控制“谁来说”，但可以根据不同的立场和价值标准进行信息提供、素材加工，并通过提供给公众的曝光位置和排列顺序、标题文字的倾向性等左右人们“说什么”、“怎么说”。例如曾引起极大社会反响的“苏州警察对溺水儿童见死不救”（后当地警方公布了完整视频澄清了事件）和前不久的“重庆大巴事件逆行女司机”（后警方证明与女司机无关）。而我们每天登陆的微博则是议程设置的代表性媒介，比如通过热搜话题为大众每天设置最被关注的公共议题，通过热门评论回复展现大V希望的讨论方向。

结合吴亦凡Itunes事件来看。

11月2日，吴亦凡首张英文专辑《Antares》全球（除中国大陆地区）上线，获得美国Itunes总榜、Hip-pop分榜、单曲榜等多个一位。11月4日，美国当红女歌手A妹（Ariana Grande）发布新单曲。此时榜单依旧被吴亦凡占据。于是，推特（注：国外社交媒体）上有A妹粉丝发出疑问：“Who is Kris Wu（谁是吴亦凡）？”

11月5日，一张A妹经纪人指责吴亦凡使用“Bots（注：机器人）”的截图在国内八卦论坛出现，随后推特上也开始流传。水军、A妹经纪人Diss吴亦凡议题开始发酵。但没过多久，A妹经纪人点赞了澄清图片为假的推特，并自己发推称流传的截图是假的。

11月6日凌晨，脱口秀艺人池子发微博Diss吴亦凡粉丝，#池子叫吴亦凡粉丝别刷榜了#登上微博热搜第一。吴亦凡粉丝刷榜议题开始发酵。

11月7日，吴亦凡新专辑美区下架的消息在微博大V和营销号上广泛传播开来，话题词条再次成为热搜第一。

随后，环球音乐发布声明称新专辑并未下架且数据真实有效。

而吴亦凡粉丝则做了一张图，指出除了美区在架，吴亦凡的新专辑还在澳洲、泰国、越南、新加坡、马来西亚、港台地区等许多国家和地区登顶中，表示粉丝不可能刷遍世界，只是华人多。

不过，A妹点赞Diss吴亦凡推特，A妹经纪人发文庆祝A妹登顶又让事件升级。推特上出现了指责A妹种族歧视的声音，A妹经纪人发布ins长文道歉。

（图为原文翻译）

11月8-9日，吴亦凡专辑Itunes数据被清、外媒称销量欺诈将不会计入榜单等多篇负面报道集中爆发。

吴亦凡粉丝方面澄清报道为标题党，当然，粉丝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

11月14日，B榜更新了榜单，吴亦凡被计入了。此事在外网和粉丝心中算是了了。

然而国内的舆论则十分恶劣，几乎是全网Diss，且又增加了新的议题，似乎没有风波结束的意思。吴亦凡工作室转发网信办治理自媒体乱象新闻，并表示要追责造谣者。此前胜诉了多起官司的吴亦凡，看来又要“法庭见”了。

总结本次事件，利用议程设置影响舆论，主要是具备了下列要素。

一是第一时间抛出议题抢占舆论先机，奠定优势发挥滚雪球效应引导舆论方向。

本次事件中，其实大多数人并不很清楚吴亦凡登上的究竟是什么性质的榜单。首先抛出刷榜一词，结合国内以往经验，很容易让人想当然地与机器、水军、假数据等联系在一起。于是现有的事件讨论帖里的出发点往往也是群众认可度、海外知名度、主观认知上的实力等问题。看到最多被引用的一个比喻是“这就是不知名印度歌手在QQ音乐榜上获得第一挤走了周杰伦”。舆论中，某一观点率先得到普遍认可则后续依附的言论会越来越多。其实客观来说，这个比喻略显偷换概念。不同于B榜，Itunes榜的唯一指标是付费下载量，即销售额。吴亦凡粉丝解释自己只是花钱购买正版专辑，不存在虚假，销售额度也不过是1.5万，并非关于网传热文里的千万

北京青年报以同样观点发表了时评文章。但在巨大的首发舆论优势下，这样滞后且微小的声音只能是完全被淹没。

吴亦凡粉丝第二个被口诛笔伐的问题在于中国粉丝切换美区IP购买专辑。优势舆论认为美区榜单就是给美国用户购买的，换句话来说，中国粉丝没有参与竞争的资格，这就是作弊。尽管有吴亦凡粉丝辩解，此举并未违反苹果规定。

根据沉默螺旋理论，当人们发现自己属于“多数”或“优势”意见时，便倾向于积极表达，当发现自己属于少数或劣势时，则屈于环境选择沉默。而一方的沉默会造成另一方意见的更加强大。粉丝相对于大众是少数的，粉丝文化作为亚文化是劣势的。当意见环境的压力作用于人们惧怕孤立的心理和自我社交形象的呈现，大多数人会对优势意见采取趋同行动。

二是把复杂事件或问题简单化、标签化、符号化。

本次事件涉及亚裔明星文化输出困境、粉圈价值观与大众理念冲突、经济全球化下的语境隔阂等。议程设置者将事件简单化为“刷榜”，标签化为“造假”，符号化为“流量”和“脑残粉”，这便回到了普通网友最熟悉的话题领域。而KOL也不必费力分辨个体差异或事实细节，只需输出已经老生常谈的政治正确观点，有助于降低议题讨论门槛。

把粉丝圈普遍行为变成吴亦凡及粉丝独有的负面标签是本次议程设置最为成功之处。买专辑冲销量、组织培训如何切换美区ip使用VPN购买itunes专辑、刷流媒体在粉丝群体中其实并不鲜见。

三是引入权威背书，提高议题的参与度。如本次事件中的A妹经纪人、外媒。哪怕是假消息，但权威会天然提高可信度，便于网民放心参与。

四是与民众的关切和情绪激发点结合，上升议题高度。原本只是亚文化群体内部的一件小事，通过与政治语境结合，议程设置被无限上升高度，放大成为引发强烈负面情绪的公共事件。

吓得吴亦凡粉丝赶紧搬出偶像的爱国言行发声。

但其实不管是黑是粉，这事跟爱国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外，本次事件还体现了“信息茧房”理论。因为社交媒体上基于身份属性、兴趣标签等产生的群体划分，人们往往在接收之前就已经设置了信息选择的范围，可接收信息窄化。包括订阅公众号和接受大数据算法推送，都是主动或被动的茧房。你只能看到你在意你关注你感兴趣的这一面，你只能听到你认同的这一种声音。于是情绪更激烈，观点更极化，反转现象也更多发。大到对社会新闻公众事件的关注，小到对明星的评判。

一面是自己制作创造了多首歌曲，音乐人高晓松称其有才华，一面是网友印象里的综艺节目搞笑说唱片段。

一面是诸如周星驰、徐克、张涵予、罗素兄弟、藤冈靛、小KK等行业大佬的称赞，一面是池子、留几手、虎扑等草根KOL的疯狂diss。

一面是粉丝心中敬业努力、热心公益、爱国向上的正能量优质偶像，一面是路人眼中负面争议不断、脑残粉支持的流量代表。

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喜好和意见，但在媒体热衷于不查证事实先输出观点或资本控制进行议题设置的今天，独立思考，理性判断，识别信源，不被标签和情绪绑架，或许是每个网友需要具备的素质。

△封图来源：weib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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