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年报大限之前，关于审计的新闻似乎都平淡无奇，如同今年波澜不惊、反响平平的央视“3·15”晚会。
然而，今天（3月17日），财政部扔出了一个“王炸”。
据财政部监督评价局最新公告，基于对中国华融会计信息质量的检查结果，财政部对华融及其审计机构德勤分别作出行政处罚。经财政部调查，华融2014至2019年度不同程度存在内部控制和风险控制失效、会计信息严重失真等问题，财政部对华融及其7家子公司作出罚款10万元，对签署相关财务报告的19名相关责任人作出分别罚款1万-5万元的行政处罚；而德勤华永（北京分所）在提供审计服务期间，未保持职业怀疑态度，未有效执行必要的审计程序，未获取充分适当的审计证据，存在严重审计缺陷，遂对德勤作出：给予德勤总所警告；
暂停德勤北京分所经营业务3个月；
没收德勤北京分所违法所得并处罚款总额21,190.44万元，德勤总所承担连带责任；
对德勤相关审计报告的签字注册会计师景某某等2名责任人，给予吊销注册会计师证书的行政处罚，对马某某等3名责任人给予暂停执行业务1年的行政处罚，对牛某某等3名责任人给予暂停执行业务6个月的行政处罚，对宗某等6名责任人给予警告。
财政部在公告中特别指出，上述对华融的行政处罚为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会计法》第四十三条等实施的顶格处罚，而对审计机构德勤的处罚力度问题，
一边艳阳当空，一边乌云遁日，CPA的混沌江湖，向来都是结构性的繁荣。
随着德勤华永因中国华融年报审计项目的行政处罚落定，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40年发展历程中行政处罚“四大皆空”的历史将被打破。
而财政部选择在2023年3月15日这一特殊日子里，历史性地作出对四大的首张正式行政罚单，可谓寓意深刻，石破天惊。
拔剑而出的勇气，一方面来自于“公正执法”的监管理念，更来自于对注册会计师行业积重难返的执业环境肃清整治的自信，和对国家经济安全的守护。
四大纵然高大威猛，坐享中国改革开放的制度红利和政策偏爱，丰厚的业务收入之下，其执业质量并非“白璧无瑕”，曾经的“PPT举报事件”便是信号。2021年2月，那个用双语PPT举报的德勤少年，撕开了四大内部治理缺陷的“神秘面纱”，让媒体瞠目，让舆论哗然，更让监管机构进退两难。彼时，新浪、腾讯、中国证券报、中国经营报等主流财经媒体专题报道、众多自媒体跟风转载、官方机构央视网、新华视点第一时间评述，就连中央政法委、中国检察日报都及时表态。彼时，德勤两度公开回应、证监会第一时间启动专项核查，财政部和中注协在沉默一周之后，发布约谈涉事机构、主动排查风险的声音。彼时，香港财务汇报局（FRC）于大年三十约见德勤中国，要求事务所提供进一步的数据，并指出“必须就指控严肃处理，并进行独立调查”。时至今日，所有的核查、调查都石沉大海，被时间尘封。本次因华融项目而受到财政部处罚的德勤，对总所给予警告，无关痛痒，甚至有点“高举轻放”的技巧性处理。
因为根据财政部2020年2月发布的《国有金融企业选聘会计师事务所管理办法》（财金〔2020]6号）相关规定，一旦受到财政部门给予没收违法所得、罚款、暂停执行部分业务等行政处罚，会计师事务所在3年之内是不能新增和扩展金融审计业务的---所列举的行政处罚类型，不包括警告。而对于德勤北京分所的暂停经营业务3个月、没收违法所得并处罚款合计2.1亿元、对签署审计报告的2名CPA直接吊销注册会计师证书、对其他6名相关责任人给予暂停执业1年和6个月的行政处罚，似乎比总所要严厉的多。
《中华人民共和国注册会计师法》（2014年修订版）条文截图
从财政部对德勤北京分所的处罚结果来看，依据的是《注册会计师法》第三十九条的法律规定，并且适用“情节严重”的情节。
而“没收违法所得并处罚款总额21,190.44万元”的处罚决定，对没收违法所得、罚款倍数及数额并未分别表述，有着欲言又止、欲盖弥彰的行文意志。据@会计雅苑 2020年5月16日的新闻转载，中国华融在德勤之后改聘安永华明的年度审计费超过1000万元，想必上一个轮换周期、同为四大的德勤，在2014年至2019年的年度审计费用也不相上下。按每年审计费1000万估算，2015年至2019年德勤华永北京分所从中国华融取得的审计业务收入约5,000万元，那么本次罚没总额2.1亿元，罚款倍数最多是三倍，很可能只是“一倍以上五倍以下”法定处罚标准的中位数。
2.1亿元的经济处罚，对于业务收入14.24亿（2021年度，来源：北京市注协2022年10月发布的《北京地区2021年度业务收入前100家会计师事务所信息（公示稿）》）而言，不算少，但也只是零头。而直接吊销签署报告的2名CPA证书的资格罚，对其他6名责任人暂停执业1年和6个月的行为罚，则是凸显了本次违法情节的严重程度，以及监管机构重拳打击的决心和态度，力度够大。
这种从严监管，严厉执法的政策指向，更传递着国家层面的治理态度。
这，仅仅是历史首次，是破窗之举，会消弭长久以来笼罩在注册会计师行业的阴霾和杂音，让大洋彼岸知道：
就在财政部监督评价局公告发布之后，德勤第一时间通过发表声明（地址：https://deloittehuayong.com.cn/zh/news/Firm-Statement.html?v=23031701）予以回应：
在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40年的历程中，在审计云的记忆和数据统计里，被监管机构行政处罚的会计师事务所并不少，超过“没一罚三“处罚力度的行政处罚也不在少数，但---从未有任何被处罚的会计师事务所就此发表过声明。财政部在公告中也特别指出：财政部成立专项检查组，对华融和德勤分别开展现场检查，问询访谈相关人员，查阅复制相关资料，广泛调查取证，向华融、德勤征求检查意见，对检查发现问题进行了数次集中审理和专家论证。2023年2月24日至3月6日，据当事人申请，财政部依法对德勤组织了听证会，充分听取了陈述和申辩意见，对有关事实进行了辩论和质证，确保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定性准确、程序合法。调查取证、征求被处罚对象意见、集中审理和专家论证，并且还依德勤的申请专门组织了听证会，充分听取其陈述和申辩意见---这样的行政执法程序，既严谨合法，也充满善意，彰显着财政部门的“公正执法”原则。
德勤声明中“财政部认为我们审计工作的某些方面未能充分达到审计准则的要求，我们对此感到遗憾”，带着外交辞令般的高冷，满脸的不服，满眼的委屈。
最后结尾处“一直致力于……并坚守最高的审计质量标准，始终坚持……”这样概无例外、从一而终的铁骨誓言，究竟是在向其全世界的客户庄严承诺，还是在向油墨未干的财政部公告隔空叫板？所有的错与罚，都将在历经CPA寒冷而漆黑的长夜之后，
2023年3月17日 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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