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轩 | 能演好自己也是很难的事情
作为Dazed Digital首个专题，我们将目光投向「男性脆弱」这四个字。旨在打破刻板印象，探讨当代男性在表达脆弱时所面临的社会眼色与舆论压力，以及男性多元气质对助兴本土音乐、影视、文化产业的意义。在本周的推送中，我们邀请了行业内的三位先锋男士展开关于这一话题的讨论，以时装镜头重建男子气概与男性脆弱之间的亲密关系。今天的首篇文章，我们和黄轩坐下聊了聊脆弱这件事。
从《推拿》《芳华》《蓝色骨头》《黄金时代》，到只流出一只预告片的定档影片《只有芸知道》，黄轩主演的电影都不吝暴露其“脆弱”一面，令人想到《美国往事》中唇角带戏的罗伯特·德尼罗，后者的自传也是黄轩正在重读的手边书。下午一点，地点在吴中路万象城。稍后的采访对象是黄轩。这次他以Columbia品牌代言人形象出席新品OUTDRYTM EX ALTA PEAKTM的发布会，活动之余，我们坐下聊了聊关于“男性脆弱”的话题。
2014年，娄烨的《推拿》在国内公映，黄轩饰演的小马人如其名，在电影里就如同一匹受伤的小马，他携带自杀遗留伤疤，在员工宿舍当着盲人同事的面亲吻嫂子的酥胸，在洗头房失控爆锤情人的嫖客。他睁开眼睛，噪点盖过了应有的颜色。他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没什么不一样。
电影《推拿》中的黄轩
剧情缓慢、情节稀疏，背景音是一位女士用郑重其事的语气念出的独白：“命是看不见的，盲人也看不见，所以盲人比健全人更了解什么是命。”
这部电影后，黄轩在某次访谈中说：“小马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但又加于理想化的东西在身上，所以我觉得这个人物特别吸引我也在于这儿。”
2008年从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系毕业，07年转舞从影，从《地下的天空》里井生的角色开始，黄轩踏上了节奏缓慢、内心挣扎的文艺片角色道路。人们津津乐道于黄轩的私人生活，饭后闲谈其事业坎坷，大举评价黄轩似乎能力高过资源，但总是以不可言说的理由而吊在走向辉煌之前的那一步。
就像黄轩饰演骆宾基的电影《黄金时代》中萧红的感叹，“你们觉得我是一个私生活很浪漫的女作家吧？”作品也许很快会被忘记，但人们会在茶余饭后不断的巩固复习中牢牢记住名人们的韵事，最好是可以用三言两语概括的、足以在五分钟聊天中让谈资成为充分表现幽默的那种。
电影《黄金时代》中的黄轩
黄轩在演员中首当其冲地扮演了这样的角色。足够知名——2015年以《推拿》获得包括西班牙加那利群岛拉斯帕尔玛斯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在内的多个奖项及提名，剧作《红高粱》也为其取得“国剧盛典”年度飞跃男演员奖和白玉兰最佳男配奖提名，其他参演电影还包括口碑佳作《春风沉醉的夜晚》、《芳华》等，虽然在前者中黄轩的戏份在成片中所剩无几——当然，这一点也成为黄轩被调侃的故事之一。
“你说你愿意，在这迷失的季节里。你说你其实已不在乎，你还说你愿意。”在黄轩参演的《蓝色骨头》中，其角色陈东谱曲的这首《迷失的季节》在背景音流淌，陈东和孙洪穿着短裤在莲蓬头下跳舞，粗颗粒的水从上方掉下来，在情节中流淌。
在这部电影里，观众甚至猜不透角色陈东的取向。
诗人爱德华·托马斯在给他的朋友戈登·伯顿利的信中说：“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我希望知道如何在其中每年获取两百美元。”无独有偶，库尔特·冯内古特在《巴黎评论》1977年春季刊中对记者说，“我说整个星球只有一个人从这次空袭中获益，而这必然耗费上千万美元的空袭，却丝毫没有缩短战争半秒钟，没有削弱德军的防御或有效攻击其他任何部分，没有从死亡集中营里解救出一个人。只有一人获益——而不是两个、五个或者是个，只有一人。”“那个人是谁？”“我。我从每个死人身上赚到三美元。”
当然，自嘲而已。但我们都不可避免地需要通过多种形形色色的活动和世界合作，黄轩也是如此，在文艺片外，黄轩进行了不少丰富的尝试。
黄轩参加Columbia OUTDRYTM EX ALTA PEAKTM发布会
他不仅是文艺片中内心繁复的男青年，也在电视剧《创业时代》中试图成为一个充满激情的形象，他在撞车之后朝气蓬勃地跟警察说，这场事故启发了一个全新的创业项目，“它值一百亿”！在这部充满了流量符号的作品中，黄轩在尽力地阐释一个和他荧屏人设不大符合的创业人角色，也毫不意外地听到一些负评，本来常规的两百美元定律出现在创作者身上，被无限放大。无人可接受。《亲爱的翻译官》也如此。
然而仔细去看这些褒贬不一的影视作品时，黄轩还是在已有的空间竭尽所能，并不与本人脱节。《创业时代》剧中，一起拉投资的朋友看到投资人狗血的办公室求婚时说，“老大，太浪漫了，这是求婚啊。”黄轩回答，“你见过这样儿求婚的吗，这是公开的巴结、讨好、献媚、走关系，咱们要输就输这帮孙子手里了。”
《国家宝藏》中的黄轩
黄轩也参与过综艺，比如CCTV制作的《国家宝藏》第二季，甘肃省博物馆的珍藏宝物“铜弃马”的故事由黄轩出演张掖长一角，对付完硬要从军的10岁男孩和80岁老汉，再去安抚为远征而请求休书的发妻。面对一次即过的舞台时，黄轩与电影中的眼神一样，在动情处稍泛泪光，但又有所克制。
多种工作让黄轩和这个美好的世界获取联系，无不妥，无敷衍。
黄轩喜欢罗伯特·德尼罗。《美国往事》里，德尼罗横跨年少到老年岁月。在兄弟的墓园，守门人问他，“你是亲属吗？”面条答：“我是叔叔。”五味杂陈从眼神和皮肤颤动就能抖落出来。黄轩也敬佩这位奥斯卡影帝在公众面前展露自己的魄力，“他们这些人从不隐藏和压抑自己做过的事儿，无论是对还是错，疯狂还是过分，都愿意展示出来。”
《愤怒的公牛》是德尼罗的影帝之作，拍摄前德尼罗在原型杰克·拉莫塔的自传中沉浸不能自拔。就像一个环环相扣的链条，在与德尼罗相距一万公里外的地方，黄轩读着德尼罗的自传，寻找可以启发自己的东西。
以艺术片出名的黄轩不认为文艺电影对世界的敏感回应是一种脆弱表现，于他而言是关注生活复杂性的窥豹之管。“你在演的是一个人，这个人在这样的处境下，在这样他的性情下，他有这样的境遇，有这样的反应，我觉得是有魅力的。”
黄轩参加Columbia OUTDRYTM EX ALTA PEAKTM发布会
而当男性处于文艺类型的窠臼中时，社会印章自然会盖上削弱男子气概的刻板印象，对此黄轩不以为然。
“勇猛和脆弱都是男人的一面。对于我和身边的朋友，我也在观察，我觉得人有时候是外表很强悍，其实内心有时候更加敏感，或者是跟表象是有反差的。我觉得人心里这种反差的东西特别有意思，而且我也不觉得一个男人就应该是什么样。”
与面对世界的敏感随行而来的是对他对生活依旧保有的好奇。在采访之前，有其他记者问到他现在的状态，建议用三个词形容。黄轩告诉我，他刚才的回答是，不确定、不知道、有可能。
“我对我一会儿下午要发生的事情，或者是要遇到的人和我的心情我都不知道，也不能判断和预估。很多东西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特别清楚，可能我的想法今天是这样想，明天就变了，未来一切都有可能。我现在很少说绝对不可能。这个事你不知道。”
“不知道”是一种深刻的勇气。面对无法预知的东西，可以诚实道出不明，然后跟随时间之流，跳进未知世界，但回头观看，发现惊喜藏之于中。
希望人物把控在表象之下隐含其细腻的复杂性，对他而言，“其实有时候把（外在）形象给变了，并不是最难的。就有些人说’这次他又是本色出演’，但你知道要能演好自己也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代表他要有多大的勇气啊。”
黄轩参加Columbia OUTDRYTM EX ALTA PEAKTM发布会
户外对黄轩是一个接近世界的方式。钢筋水泥之外，有隐秘之地可供人倾注其生活困惑。自古希腊艾菲斯学派从自然之中寻找逻格斯以来，其广袤为人类社会永恒不可触及。聊完这些，黄轩还介绍了新产品的轻薄保暖功效，也鼓励大家响应“我的热浇不灭”口号，去自然中消解困惑。
在《推拿》的结尾，小马开了推拿店，尧十三歌声响起：我爱上一个姑娘，我把青春，都留在他的身体里。在12月即将上映的《只有芸知道》预告片中，黄轩看向远处，向身边的女人说：“咱们住的这儿，太静了。”与此类似，金宇澄《繁花》也有云：天井毕静，夕阳暖目，传过粉墙外面，秋风秋叶之声，雀噪声，远方依稀的鸡鸣，狗吠，全都是因为，此地，实在是静。
Dazed Digital
专题编辑: K
图片: Columbia +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