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亲”,有时是强作前卫的失意
记者|葛明宁
编辑|彭玮
快过年了。
许多人张罗过年、拜年,比平日里还忙乎。近一两年,一些年轻人“断亲”引起了舆论关注,这个人群这会儿大约不必操劳,清闲一些。
我们原本无需对“断亲”大惊小怪。人只身在外,若是多数亲戚一年到头才吃一次饭,关系冷淡下来,是自然而然。
只是,在互联网上自称“断亲”的人,愤懑不平的言论多。他们说,与亲戚相聚总要被评头论足,又卷入功名利禄的攀比;这些三姑六婆,“询问背后不是真正的关心”。
但有年轻人不见亲戚,称不喜被人谈论,又要把自己的故事都发网上去,让人评评理、给些主意,拼作一副图景来看,其实挺可怪的——在各种网站的夫妻、婆媳、妯娌吵架评理小组和板块,热评往往十分刻薄。没几个人到了互联网上还讲客套,而发问的人有时还注明:“求骂醒”——这种事,老家的姨妈也能完成。
家族与家庭内部的攀比,是学界多有讨论的。我最近看到一种对于彩礼日益高企的解释:学者阎云翔在1998年发表的论文里曾论证,彩礼也是多子家庭里儿子们之间争取父辈财产的一种方式,是一种提前的“分家”。
该文还写道,在他调研的北方农村,为了减少几个儿子之间的争端,有的老人干脆在他们结婚前就将财产分割清楚。这是一种老人的“断亲”,是面对攀比和竞争时,年轻人“断亲”的镜像。
这种令人痛苦的攀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做题家的成绩排名,但另一方面,论年龄,“断亲”的人早已不是孩子,而是社会学意义上的劳动力;即便很多人还需要家里支援才能结婚,仍不可被认为是社会资源的接受一方,而是生产和传递的一方。
换句话说,这些年轻人抱怨长辈苛待他们的同时,若不寻求“断亲”,也有一双社会的眼睛在审视他们是不是也苛待长辈,包括过年有没有给钱。要是我们把叙事改为:大城市工作的年轻人不再与老家人来往,是不是立刻腾起一股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的意思?
当年进城的门槛与实际含义与今日完全不同,当然,“拣高枝飞去”的故事哪里都有,也有可能是出于无奈。
荷兰外交官罗尔·范德·维恩写过一本《非洲怎么了》,里面讲 “非洲式断亲”:在非洲一些国家,要是哪个人做生意发了财,他的亲戚们就会涌出来,声称那生意也有自己的一份,打着他的名义再去做买卖,这导致非洲富人带着资产移民成风。
但这不是多数人的故事。实不相瞒,作为一个生活态度与许多网友一样拧巴的人,我自己实践过“断亲”。若问我当时为何不与亲戚往来,我也只好用一个孩子的口吻说,他们待我不好,但也许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最近年关临近,不由心里惴惴。我想的是:那种欢聚的场景里,别人议论我几句,我就受了心理伤害,是谁无心,谁有心?关于攀比失利、于家族无益,谁更感到“失了面儿”,看不开,不得解脱?
“洛阳亲友如相问”,我能不能朗声答一句,别的没有,“一片冰心在玉壶”,我是否有这个胆略?
还乡是富贵后才能搞的事。古往今来都是这样。
“无颜见江东父老!”项羽说。
那么多讨论现代性的书告诉我们,打量人、刺伤人的目光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这事除了不要在意,恐怕没有第二味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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