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素不相识的女孩做“电子妈妈”
实习生|单畅
编辑|黄霁洁
“每个人都可以用询问妈妈语气来分享自己的生活或者困惑,每一个回复的人都可以扮演好妈妈的角色。” 豆瓣小组“做我妈妈一分钟”这样介绍组里的互助模式。
2024年1月17日创建以来,小组有3000余位成员,热度不高,基本每天有一条帖子出现在主页顶端,得到的回复从零到几十条不等。组长“psycho”告诉记者,自己的灵感源于美国社交平台reddit上的MomForAMinute小组。
小组主页的最新讨论列表。图源:豆瓣
不只是豆瓣——小红书的“电子妈咪”标签有超过8万浏览量,微博博主“@姓氏乔”扮演妈妈接收投稿的帖子被赞6千多次。
网友间的距离因为“亲子关系”被拉近。有的网友作为“孩子”分享生活,吐露心声,作为网友的“互联网妈妈”予以肯定与鼓励。也有求助者在这里诉说原生家庭的创伤。这样的内容后,往往是“妈妈们”的道歉与建议。
多数参与者其实深谙,寻求“互联网妈妈”的安慰,只能暂时实现情绪的释放与心灵的安顿。从身心的控制与虐待,到性别不平等,“电子孩子”经历的背后是更为复杂的问题。在求助者能诉诸更专业、持续的手段前,围绕这些命题的探讨与互助,汇集到了虚拟的母女(子)之爱中。
“喊不出来妈妈没关系”
凌晨两点,网友momo在题为【我对着妈妈,喊不出妈妈两个字】的帖子写,“被她威胁了那么多次‘不听话就滚出去,这里不是你的家’,如今早已不把她住的房子当成我的家了。”
白天,评论区开始活跃,多是以“妈妈”的口吻对帖主的道歉和鼓励。
回复较早的是徐一言。遇到刚发或者还没有评论的帖子时,她往往第一时间回复,因为想着这时候对方最希望被帮助。“喊不出来妈妈没关系,不要喊了。”她告诉momo,“宝贝,你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让妈妈影响你了。”
徐一言回复的话,也是自己曾努力的方向。
徐一言今年四十多岁,小城市的她没在小时候接触过与家庭或女性成长相关的教育,过了30岁,她才察觉与母亲间的问题。“青春期的时候,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徐一言回忆,两三岁时,因为在母亲眼里“鼻子很难看”,她几乎每天被用力掐鼻头,直到鼻子流血破皮。母亲也爱以“藏污垢容易脏”为由,每次帮她剪指甲时用力剪去一半的甲床,她怎么哭喊都不停手。
徐一言觉得,自己是母亲发泄婚姻中不满情绪的工具。她出生前,父亲因为在部队事情多,不常回家,是母亲一个人经历了怀孕和生产。后来父亲在家时,他们也经常打架,直到把家里的碗碟全都摔烂。“她对我爸有很多怨念”, 徐一言说,“所以我爸能回来之后,她明明自己没有工作,但还是让我爸在一天下班后接我回家。”
回家,是徐一言童年尤其痛苦的回忆。因为天天留到很晚才被下班的父亲接走,记忆里的幼儿园老师对她常露出嫌弃和厌恶的表情,直到几个星期后她因此被开除。找到新的学前班后,父母让三四岁的徐一言独自回家。
“当时我每天都会迷路,天也完全黑了。” 虽然父母下班后总能边骑车边喊着名字找到自己,但从四点放学到天黑,街上的徐一言每天都经历着恐惧。
一段时间后,她熟悉起回家的路。但路上有一家人养着三条狗,从不拴绳,经常围起四岁的矮矮的她。“我被咬过不止一次,甚至咬到后来它们对我都不感兴趣了。我爸妈知道这件事,但他们还是让我一个人回家。” 徐一言也了解父母接送的难处,但依旧难以和解:“连小孩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了,哪怕没有条件,是不是也可以创造呢?”
甚至过了很多年,母亲和徐一言坦白,说当年因为找不到狂犬病疫苗,没给她打,而现在发病时效过去了,自己终于能松一口气。徐一言这才知道,自己被咬后从未接种过疫苗。但母亲的解释无法说服她。
徐一言六岁不到时,父亲意外去世了。在她看来,母亲将更多的控制欲转嫁到她身上,从吃饭习惯到职业规划,并以“对她好”为名义。“她就说,外面的人只会讲好听的话来讨好你,只有我真正关心你,所以我才会指出你的缺点。”
对母亲强烈的阴影跟随徐一言到婚后。只要老公提醒她,母亲正在不停唠叨,她就会在门外坐到母亲睡了才回家,外面狂风暴雨时也是如此。
“或许大家是否需要电子父母”
三个月前,徐一言在豆瓣推荐刷到了小组“做我妈妈一分钟”,在这样“冥冥之中”的缘分下,她很快加入了小组。她在组里“冲浪”的频率并不高,但每周一两次点进小组时,她会连着仔细回复上几条。
徐一言的一条回复。本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 受访者供图
徐一言在三十几岁开始接受心理咨询,这让她的情况慢慢好转。“在组里,我看到很多人经历的问题和我过去是类似的。” 扮演着妈妈回复的过程中,她发现许多帖子都围绕“觉得妈妈不喜欢自己”“妈妈认为我不够成功”。而透过求助者写下的“我很笨”“我很失败”,徐一言明白,自己看到的不是这样的他们,而是背后妈妈们的评价。
她也有过一样的经历:“我妈说的话,我以前都会当做圣旨,甚至当我是对的时,我也没有意识去反对,或者保护自己。” 她用柏拉图的洞穴之喻解释这样的行为——出生时的世界像是山洞,自己误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直到离开家去上学,看到真正健康的亲情,又在后来接受起针对过去创伤的心理治疗,更专业地回看自己与母亲的畸形关系,她才“走出了洞穴见到太阳”。“也是这时,我才开始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甚至第一个由我自己做出的重大决定是辞掉有编制的大学老师工作,继续读博。”
对徐一言来说,大多数求助者都比自己年纪小,阅历也更少。虽然自己也还在“康复”的过程中,但面对经历类似问题的他们,她希望以半个“过来人”的身份为他们缓解一些压力。
回帖的过程也是她疗愈自己的过程。面对一位从未被夸奖过的女儿,她回复:“我的女儿明明多优秀啊,为什么我以前都看不到呢?妈妈做得太糟糕了,妈妈很对不起。” 这也是她期望妈妈对自己说的话,“但现实中我的妈妈不会这样,他们的妈妈也不会,那么我就在互联网上这样的几分钟里尽可能帮忙吧。”
与心理咨询不同,这一段”自我疗愈”不足以推动她切实改变与母亲的关系,但对别人的帮助让她发现了自己痛苦的经历“不是毫无意义”。“每次我觉得我的分享有用,我就又会给这段经历贴上一个更加正面的标签。” 她说。
二十几岁的学生张梓昕扮演起互联网妈妈的契机也是自愈:“有一次我心情不好,就以第二人称的方式开导自己,对自己说些安慰的话。”
这样的“成功经验”启发着她在小红书扮演起“妈妈”。她在一条帖子里写:“或许大家是否需要电子父母呢?……如果我今天就是大家的麻麻,宝宝们有什么要和我分享的嘛”。
出乎她的意料,这条帖子下有了一千五百条留言。有女儿的兴趣过于“男性化”被母亲限制和攻击,张梓昕回复“你是不断攀岩向上的藤蔓,以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有女儿对父亲的言行长期不满和恐惧,因此患上心理疾病,她回复“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委屈,爸爸做的这些事很恶劣。但是你看清了,你要好好长大”。
重男轻女的观念,升学就业的压力,催婚催育的声音,形形色色“女儿”、“儿子”们的困扰涌进翻不到底的评论区里。发帖以来的七个多月里,张梓昕尽可能回复每一条,以“宝贝”开头,表达着鼓励、道歉、希望,许多回复甚至长过求助者的评论本身。随着热度的升高,评论区里也常出现新的“妈妈”的身影。
她没有预料到自己突然会收到这么多评论:“原来这么多人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感觉自己经历的不算什么。”
张梓昕在帖子下的置顶评论与收获的热度。
张梓昕对母亲的情感很复杂。小学毕业时,她的父母离了婚。父亲向来不照顾她,她从小由母亲一个人带大。但母亲忙于工作,难得与她相处时,又容易责骂她或动用武力,这让性格胆小的她对母亲有了更深的畏惧。
长大后,母亲意识到了与她的疏离,想重新拉近关系。“但我大概成为回避型人格了,看到她这样,反而很想逃。” 张梓昕说,“不过现在算正常。” 虽然今天的她仍不能直接向母亲表达爱意,但两人都开始承认错误和理解对方。她回溯童年的记忆时,也从母亲为自己极力提供物质条件,和支持自己的选择里感受到了确凿的爱意。后来母亲也再婚了,生活的重心不再只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张梓昕对求助者的共情强烈:“很多人明明是家庭中的问题,他们却把矛头指向自己。还有一些女孩,明明自己遭受了不公的对待,却还是想努力带妈妈离开。”
回复中,她会避免提出太具体的建议,也会避免高高在上地指导别人的人生,而是想象自己在那个情境下想听到什么。“很难说有回答得很满意的时候,只是有时会再收到评论者的回复,说看着我的话哭了,很感谢我,感觉真的有帮到一些人”,她说。
“要离开我,学会爱自己”
魏茜有在网络上就原生家庭的问题分享想法和建议的习惯,在发现豆瓣小组“做我妈妈一分钟”时,她自然地以“妈妈”身份加入了。她面对家庭问题严重的求助者时,往往会表现出更坚决的态度。
对被母亲严重精神虐待的求助者,她写:“亲爱的女儿,去离开妈妈,物理和精神意义上都离开妈妈。你能依靠的是自己健康的身体和才干。女儿,你的归宿不已经找到了吗?就是你自己。”
加入小组后,魏茜常看到互联网妈妈“道歉式”的回复,但当帖子里能明显看出妈妈对孩子没有爱,比如将资源完全倾斜给弟弟,或是自己的行为已经让孩子患上精神疾病时,她将盲目的道歉看作帮忙营造妈妈还爱她们的幻象。“我会说,不要因为我是妈妈,就觉得我伤害你是对的。要离开我,学会爱自己。”
魏茜有一直支持和认可自己的母亲:“她非常爱我、疼我,从来没有给我施加过什么压力,比如说一定要让我结婚、生孩子。” 她将母亲眼中的自己比作一台Gopro,比起以养老为目的,母亲生下自己是希望她好好体验世界。
魏茜觉察到,社会对女孩的教育往往偏向“被爱”,将幸福描述为“被很多人宠”。但在她看来,是否被爱更多是运气的问题,有爱的时候就去珍惜,没有爱的时候就应该学会爱自己。与其沉浸在明知虚假的爱里,不如跳出被爱的对象,成为爱的主体。
魏茜今年20岁出头,因为工作性质,常在深夜清醒,加班也是家常便饭。但她常在一天末尾抽出时间,活跃在各个求助帖的评论区。
实际上,在“互联网妈妈”的概念走进大众视野前,她就常从社交媒体了解到被困于畸形亲情的女孩。
“穷厕”曾是微博的匿名bot之一,供人交流原生阶层与家庭的烦恼,名称中的“厕”意味着这是可以肆意发泄的地方。2023年,这里一位女孩讲述的亲身遭遇吸引了魏茜的注意。
女孩的父母因为生下的不是儿子而离婚,母亲因此得了抑郁症,一直浑浑噩噩。高三的女孩因为家庭破碎在学校被歧视,通过擦边和陪聊赚取饭钱,生理期也循环使用月经杯代替卫生巾。
一次旅游前,魏茜挑选了女孩的家乡作为目的地,见面后,魏茜正式决定资助她读书。此前,她也总是在聊天框大段大段地开解女孩。
在女孩的高中,魏茜给她买了安睡裤和卫生巾,又教了从没有人和她说过的生理知识。见面的夏天,魏茜在明确好资助的条件、也和女孩的班主任取得联系后,给了女孩2000元,再往后,保持着每个月资助600元的习惯。
转账过去的晚上,女孩在感谢后又发来一句“要是你是我的妈妈就好了”。魏茜刚加完班,想着女孩的话骑着电动车哭了一路。但如她鼓励过无数人的那样,她还是最希望女孩能不要依靠任何人,成为自己的妈妈。
魏茜自己手头并不宽裕。近几个月严重的降薪出乎她的预料,她因此辞职,最近正待业。“去年还挺好,今年资助起来就有点困难,只能勉强hold住”,她也和女孩提过,很可能高考结束后就不再资助,由女孩在假期打工攒大学的学费。
选择资助这个女孩,魏茜说是因为看重了她自救的决心和行动。魏茜在互联网上遇到过许多对母亲又爱又恨的女孩,她们一次次“倒戈”向母亲的选择让魏茜觉得自己的安慰和鼓励起不到作用。
在给出逃离原生家庭的建议时,魏茜曾被网友评价“太激进”,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见解。在组里,她作为大家眼熟的“互联网妈妈”单独发了帖子:“我们是寻求母爱,但不是寻求这个女人爱。母爱可以是年长女性对我们的安慰和照顾,朋友之间的女性互助,妹妹的依靠和崇拜,实在不行找我当妈妈也可以。也希望大家有自救意识,别为了幻想中的爱来伤害自己。”
“愿意为一个陌生人付出热情”
屏幕的另一端,是寻找“互联网妈妈”的求助者们。“原生家庭给我带来了创伤。虽然我努力不去在意,但心里还是有很深的伤口,潜意识里渴望有人能为我抚平。” 在豆瓣首页刷到小组“做我妈妈一分钟”后,何安被“互联网妈妈”们的发言触动,决定分享自己的故事。
19岁的何安与魏茜资助的女孩有着相似的经历——母亲将自己的离婚归因于何安不是男孩,把对前夫的怨恨发泄在女儿身上。她在每次考试努力取得第一名,母亲却批评自己性格内向、不会交际。在学校被霸凌和孤立,母亲却只认为是何安的问题,还在她在家哭时说:“你以前哭都没有声音的,怎么今天出声了?”
不承认何安有抑郁症,对她自杀的尝试置若罔闻、不止一次掐住她的脖子……关于来自母亲的侮辱和虐待,她还能回忆起更多例子,她最后在帖子里写:“你对我说,希望我没有出生。你觉得你嫁错了男人,生了你不想要的小孩,你觉得是我拖累了你。但我可以决定我的出生吗?”
“她让我总是带着深深的负罪感,她虐待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是应该的。” 而直到在组里发帖,何安才终于等到了“妈妈”承认错误。
当天晚上九点,魏茜刷到了何安的求助,告诉她:“妈妈确实嫉妒你,伤害你,不敢恨爸爸只敢恨弱小的你,这是妈妈的错。” 又鼓励她,“你今后将会经历各种各样的精彩人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给你送上惊喜和善意。” 魏茜的话中,何安感受到了这是“试图帮助自己从负罪感中解脱”,也是更多条这样的“妈妈”的回复,给了她底气在后来离开母亲。
19岁的何安已经工作几个月了。加入小组不久,她选择了与母亲断联。“是小组里的朋友们让我相信我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可以独自应对生活中的挑战,而不是做个宿主和寄生虫,和虐待我的母亲共生。” 她说,一开始不联系时,母亲还会不停打电话、发短信,何安只好每天向母亲报平安。后来她提出,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说了,母亲选择了默认。
再讲起互联网妈妈们,何安还是很感动:“我感动于她们的善良、温暖和亲切,感动于她们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付出热情。”
求助之外,“互联网妈妈”出现的地方,也是网友热衷于分享生活的场合。周雯在2024年初经历了失恋。尽管十分渴望与母亲倾诉,但快三十岁的她觉得自己在母亲心中总是“踏实”“靠谱”,现在又独自一人在上海打拼。带着“报喜不报忧”的考虑,她选择在小组里发帖。
“我不太在我妈面前表露太多伤心脆弱。她很敏感,如果我告诉她,她会更担心。” 在帖子里,她也写:“我怕让你对你心中的坚强的女儿感到震惊”。
正如组里常有的互动,周雯收到了许多安慰。出于礼貌,她回复着每位倾听者:“谢谢妈咪”“抱抱温柔的妈咪”,但周雯说,当时难以因为这些文字就重振和改变。“在那个情绪里的时候,这些话都安慰不了我。”
传统含蓄的家庭观念也让周雯不习惯展示自己的软弱,甚至在发布后,自我表露的羞耻感还让她有过删帖的念头。
尽管得到的帮助有限,但周雯多少感受到了虚拟母女关系的“魔力”。“我最大的依靠和支撑就是我妈妈,她能够无条件支持我、陪伴我、温暖我。所以这个小组对我特别有吸引力。”
“用爱发电”
“互联网妈妈”帮助与开解“孩子”的目标是一致的,但之间也存在着不同的观念。
魏茜在工作中曾遇到名为“招娣”的年长女性,和更多叫“倩楠”“若楠”的年轻女孩。网络上她遇见了更多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出于对性别结构性不平等的观察,她坚持以关注“女儿们”为目标。这也是“互联网妈妈”的求助者的主要特征——豆瓣、小红书、微博的社群与评论区中,发言基本来自女性用户。小组“做我妈妈一分钟”里,组员的集体昵称直接被设置为“囡囡”。
徐一言的想法略有不同。在和朋友聊起自己接受心理咨询的经历时,她发现许多男性也有情感诉求,但被来自社会的刻板印象和期待所压抑。面对互联网上的求助者,她不怎么在意性别因素。
心理咨询的体验还促使着徐一言鼓励求助者们也尝试这样的办法。而对于不具备经济实力的求助者,她会提到免费的同类资源,比如热线电话和公益组织,或是刚入行的费用不高的咨询师。如果学校提供,青少年还可以求助校内的社工或相关咨询中心。
也有其他“互联网妈妈”会在遇到复杂的问题时提及专业治疗,再通过回帖为考虑这样求助的“孩子”提供指导。
一位“妈妈”与帖主分享在精神科挂号的注意事项。
在徐一言眼里,除了极端的情况,许多亲子间的矛盾都是共性的问题,是上一代人经历了创伤后,未经反思地将一些有意无意的伤害带给下一代。许多应当被表达和传递的爱也受到文化观念的影响,被压在个体心底。
“现在的年轻人比我当时能获取这些知识的途径多很多了。”她说,“懂得求助的人也是很聪明,很勇敢的。”
在以小组或话题为桥梁的“互联网母女(子)”中,少有作为轴心的存在,网友们萍水相逢,互相疗愈。魏茜、徐一言和张梓昕都默契地提到,即便对方展现了充足的信任,她们也会避免在帮助中谈及隐私,时刻注意着自己只是“在这时假装妈妈”,来防止求助者们陷入过于依赖“互联网妈妈”的又一个漩涡。
“萍水相逢”式互助的背后,是豆瓣、小红书、微博等平台的“社群”特征。社群里基本是互联网“妈妈”,而非“爸爸”,网友常在其中谈及性别歧视、婚育、家庭中的父权等话题。
以短视频平台为首的其他互联网角落,有与之不同的“电子父母”模式——有的博主会科普年轻人不熟悉的生活技巧,也有本就是家长的夫妻博主展示家中的相处细节,在这类展现父母职责与亲情的视频下,许多观众会自发地称发布者为自己的“爸妈”。一位“电子爸爸”博主“冬哥”还为“儿子”“女儿”们建立了粉丝群,在群里关注“儿子”“女儿”的生活日常。
“去中心化”的“互联网妈妈”或许对“用爱发电”的要求更高。作为活跃的小组成员,魏茜还常在私信收到更多倾诉,需要她一次次共情,又一次次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一天夜里,一位“女儿”请求魏茜与自己电话聊聊。此前,她正安抚这位在哭泣的“女儿”的情绪,建议“我们去洗把脸”。电话从晚上十点多持续到第二天。挂断后,魏茜评价这次帮助为有些“失败”:“不同的人,原生家庭都不一样,我没有办法体会到。”
但这样的低落不会困扰魏茜太久。她说自己会保证在状态良好的时候才扮演妈妈,否则带着负面情绪,也是对求助者的不负责任。
许多互联网妈妈在“担任”时常收到求助与感谢,但网络世界中,也存在着对此恶意的揣测和攻击。一位“妈妈”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她在设立账号前就收到了骚扰,但看着许多未成年人被困于问题严重的原生家庭,她还是决定在网上最大程度地给他们以精神支持。
一位“互联网妈妈”曾收到的评论。
她今年二十几岁。读书期间,她身边有不少患有抑郁症的同学,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也有的因为躯体化和药物作用,身体和精神都一直不好。初中时,她的同桌在和父母吵架后跳楼。在高中,她自己在学业的高压下确诊了抑郁症与焦虑症,几年后才慢慢康复。
作为曾经的亲历者,在浏览“孩子们”的求助时她能发现,很多青少年即使有自救和重返正常生活的念头,家庭在经济或想法上也没能予以支持。她坦言,“我不确定可以坚持多久,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地陪伴这些找到我的求助者们,直到他们不再需要我。”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微信编辑 | 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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