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底接种2亿人？距群体免疫相差数倍，中国如何防范“免疫断崖”？

文/张玉蛟 MD安德森癌症中心 终身教授

核心提示

1. 2021年下半年，靠疫苗接种和自然感染达到群体免疫的西方发达国家，新冠将变成病死率明显降低的“大号流感”，生活和工作全面解禁。而群体免疫滞后的中国，可能在年底前后迎来第三波疫情，中国加快疫苗接种刻不容缓。2. 预计，到8月底夏季结束，美国将达到近50-60%人口的接种率（2亿左右人口，2剂/人），再加上超过30%的自然感染率（1亿多人口，包括无症状，轻症没检测人员，按核酸确诊人数的保守三倍计算）所成就的免疫力，达到总体70%左右的群体免疫将成为可能。3. 变异的病毒有可能在今年上半年成为欧美主要流行病株，尽管疫苗的功效初见成效，但变异株的侵入又增强了感染性。最终疫苗的效果，将要到三月底左右才能知晓。4. 尽管中国在管控疫情上很有成效，但目前变异是增加传染性为主，“围追堵截”的方式在欧美社会开放后可能会得不偿失。按美国相同的接种量，到8月底夏末，预计中国2亿的接种人数加上疫苗50-79%的有效率，远不及最低比例70%的群体免疫所需。中国加快疫苗接种刻不容缓。5. 疫苗为2021带来了希望，但是疫情高峰也同样在2021年。虽然有了疫苗，但每年30-50亿剂的产量在全球仍旧留有巨大的缺口。除此之外，新冠病毒可能会给几百万人带来慢性多器官损害的后遗症。为何一年内五次预警疫情的重大进展？

庚子年即将在公历二月十二日结束，中国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节和春运。当全球超过1亿人确诊新冠，二百多万病死。人们都在问：2021会比2020年好吗？

2020年1月中下旬，我正好应邀在瑞士日内瓦讲课。武汉疫情，牵动着亿万人的心。在飞往日内瓦的飞机上，我提醒国人“小心人传人“。从日内瓦飞往迪拜的飞机上，我又发出疫情可能会恶化的担忧。自此以后，2020年间，我通过凤凰网（肿瘤情报局），CC情报局，NY时报，微博等媒体，对疫情表达自己的担忧并提出了许多预警和建议。 

预警不能排除人传人：

早期，民众都以为新冠不会人传人。2020年1月19日，我在凤凰网（肿瘤情报局）撰文呼吁，“既然感染“不能够排除人传人”，处理上必须先当“人传人”，否则就晚了。”

预警三月以后可能席卷全球：

2020年1月22日凤凰网（肿瘤情报局）撰文：我认为“不应该现在就下结论说新冠病毒致病性一定比SARS弱”。“疫情的高峰，将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2月1日：我预警疫情“有可能席卷全球”。

建议增加CT做为武汉临床诊断标准：

2020年2月4日，我第3次在凤凰网（肿瘤情报局）撰文，2月10日（NY时报）。当时，武汉核酸检测试剂严重不足及假阴性问题，武汉重症患者急需快速诊断并及时隔离治疗。应武汉临床一线医生通过我的微博对我的请求，我以一个国外学者的身份，科学和系统地分析了核酸检测与CT影像诊断的优缺点和互补性，呼吁“用CT作为新型肺炎确诊标准刻不容缓”。文章受到海内外主要媒体的转载报告，包括NY 时报等。在大家的努力下，这一建议得到釆用，并修改了国家新冠诊治方案第五版。

预警中国秋冬季节第二波疫情：

武汉疫情取得决定性成效后，面对民众认为“疫情上半场在中国，下半场在国外”的麻痹心态，我于2020年5月5日第4次在凤凰网（肿瘤情报局）呼吁“......中国抗疫上半场刚刚结束，现在是中场休息，下半场是否更加惨烈还不得而知！现在绝不是庆功的时候。而如何应对第二波疫情，靠的是科技的力量......”

预警中国免疫落差：

去年底，当疫苗在欧美国家获得批准并开始接种之际，我于2021年1月4日再次呼吁（凤凰网肿瘤情报局）“警惕：欧美疫苗大范围接种 中国如何应对“免疫落差”？”

过去的一年，我毎日都关注世界各地的最新COVID-19文献和疫情发展，结合自己的30几年免疫、基因转化及临床专业知识做出评判，并用普通民众能听懂的语言讲述给大家。尽管每次对疫情的预测，我都收到“耸人听闻”一类的批评，我也真希望自己的预测是错的，担忧是多余的。不幸的是，这些担忧，都被我言中。

预警：中国将在年底前后迎来第三波疫情？

我们预警的目的，是让大家以及有关决策部门能够在掌握更全面的信息的前提下，研究对策并早做准备。在欧美国家疫情正在冲向至暗时刻，我现在对2021年的预测和担忧是：

1. 2021年下半年，西方发达国家将靠疫苗接种和已经形成的自然感染达到群体免疫。新冠将在这些国家变成病死率明显降低的“大号流感”，生活和工作全面开禁，经济复苏。

2. 中场休息结束的中国，目前正在经历第二波疫情。而当今年下半年，西方国家秋季重开经济之时，也正是中国疫情严峻之际。群体免疫滞后的中国，将在2021年底前后迎来第三波疫情。

3. 地球村的群体免疫不会在一两年形成，新冠病毒将长久在人群中传播和变异，成为一个毎年季度性高发的“大号流感”。年度或者每几年高危人群疫苗接种，将成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不仅如此，近期国内武汉和英国等临床研究发现，少部分COVID-19患者从急性感染期恢复后，出现一系列的多个器官的慢性后遗症。COVID-19后遗症的诊治，将成为一个独特的学科。

图/美国洛杉矶已将道奇球场将变为疫苗接种场地，图为1月4日排队等待检测的长车阵。美国现在每天接种人数已达到150万人

8月底美国将有1点7亿人接种疫苗？

是否有效将在三月见分晓

2021年1月是全球疫情最疯狂的时期（全球日增50-80万，死15万左右）。之后还会有一个长长的尾巴。一月底，美国COVID-19病死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二战期间将士的40万的阵亡数目。

庆幸的是，由于两个具有95%有效率的Pfizer/BioTech 和Moderna 的mRNA疫苗接种的推进，近期美国毎天接种数已经超过130万剂，目前已经有7-8%的人口接种了疫苗。

1月底，Johnson and Johnson 宣布他们的腺病毒载体DNA 新冠疫苗（只需一针）的三期随机临床研究成果，显示总体有效率为66%。Novavax 新冠蛋白疫苗的三期临床研究也在夲周公布，总体有效率为89%，其中针对非变异株的有效率为95%，英国变异株为85.6%， 但南美变异株则降到60%（去除AIDS 患者后）。如果获批，这两个疫苗贮藏条件只需普通冰箱。并且，产量会很快达到上亿剂。 

图/1月19日，南非普利托利亚一间医院外临时搭建帐篷病房，治疗染疫病人

预计，随着各种疫苗产量的提高以及新疫苗获批后，美国毎日接种量会迅速升至一百五十万至二百万之间。到8月底夏季结束，近50-60%人口的接种率（1.7亿左右人口，2剂/人）已经不再是一个奢望（美国年度流感疫苗的接种率也在50-60%左右，民众对新冠疫苗的接受率应该会比流感疫苗高），再加上到那时超过30%的实际的自然感染率（1亿多人口，包括无症状，轻症没检测人员，按核酸确诊人数的保守三倍计算）所成就的免疫力，达到总体70%左右的群体免疫将成为可能。这将大幅度减少重症患者，COVID-19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号流感”，社会和经济复苏就可以成为现实。

最近一周，美国以及部分欧洲国家疫情开始缓和。其中，美国每日新增病例从一月初最高峰的30万降到1月底的15万。毎日死亡人数也从高峰时的五千人降至三千多人。然而，变异病毒的侵袭，让疫情增加了许多不定数。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COVID-19 的变异问题，只是少部分的基因发生了突变，不会完全改变整体疫苗（包括mRNA, 灭活疫苗等）的功效，但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图/1月14日，一名以色列医护人员在耶路撒冷的Kupat Holim Clalit诊所对一名妇女接种Covid-19疫苗的注射

近期，南非的变异株引起了人们对疫苗有效性减弱的担忧。其中，最完整的数据来自近日公布的Novarax 疫苗。其有效率从非变异株的95%降至南美变异株60%的有效率。从自然感染获得免疫功能来看，巴西玛瑙斯这个经历了去年中第一波大范围自然感染而被认为可能达到“群体免疫”的地区，近日出现了又一波严重疫情，提示两个可能：1. 自然感染的免疫保护力可能只维持半年左右；2. 自然感染的免疫力对变异株的效果明显降低。

美国CDC预警，英国变异株可能会在三月份成为美国的主要病株；而南非变异株也在近期内出现在美国。鉴于这一复杂情况，Moderna ，Pfizer/Biotech 和Novarax近日都宣布开始研制针对变异病毒的疫苗加强剂，以备不测。由于mRNA 技术上的优势，针对变异改变mRNA系列有如在现成的枪里换一个弹头（而不是换整个子弹，更不用换枪）。据Moderna 负责人介绍，他们只需6周左右就能完成设计。美国FDA也表示，因为疫苗的基础结构已经三期临床研究证实其安全性和可靠性，修改后的mRNA疫苗只需开展400人左右的1/2期研究, 以抗体的滴度和安全性做为指标，就能满足上市要求。预计，这些临床研究将在2021年上半年展开。

尽管现在变异的病毒有可能在今年上半年成为欧美主要流行病株，从而增加感染数和死亡数，只要疫苗还有效，最终的结局将在可控范围。因此，趁着病毒的变异还没有从量变到质变，让越多的人越快接种，病毒变异的量变和质变就会放慢并减少。

以色列在一个半月的时间内接种了近50%人口mRNA 疫苗，名列世界第一。尽管大部分人还没有完成疫苗的第二次接种，这个国家毎日新增病例似乎已经从高峰时期有所下降。虽然疫苗的功效初见成效，但变异株的侵入又增强了感染性。最终疫苗的效果，将要到三月底左右才能知晓。

图/一月底，在北京一家医疗中心等待接种新冠病毒疫苗的工人。大规模的疫苗接种正在国内展开。1月31日的消息称，中国已经接种2400万剂次

8月底国内接种数可达到2亿，

距群体免疫所需最低比例还差数倍

春节将至，号召今年“留下过年”己成国策。中国大范围的社交隔离成功地控制了几个大城市疫情的蔓延。这无疑是到目前为止行之有效的方法。这一壮举，让国人能安安静静地过一个年。

然而，这一有效方法能够维持多久，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据报道，一位中国北方的无症状患者传染了102个其他人；也有报道有的患者多次阴性，然后转阳性；提示病例追踪，社交隔离所面临的难度，以及所需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并且，许多“核酸阳性”的人和物可能只是感染后的残留物，并不具备重新感染的能力。随着全球疫情的蔓延，这些“残留物“会越来越多见，势必造成草木皆兵的困境。

图/在武汉举行的一个展览，纪念这座城市与新冠病毒的斗争。

尽管，中国目前在管控疫情上很严厉也很有成效，但是，当案例超过一定限度后，就会开始力不从心，局势就可能失控。根据目前的变异情况和病毒的一般规律，变异往往是增加传染性为主。当这些变异传播开来后，“围追堵截”的方式就有可能变得得不偿失。面对即将全面开放的欧美社会，90%以上没有免疫力的国人，将使中国抗疫可能面临顾此失彼的尴尬局面。

世界及中国的疫情这些动态的变化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加快疫苗接种刻不容缓！

我们假设中国与美国用相同的毎天一百五十剂的接种量（目前中国毎日的接种量为一百10万剂左右），到今年夏末8月底，1.7亿人口的接种人数占中国总人口的13%。加上接种疫苗的有效率在50-79%左右，远远达不到70%这个群体免疫所需的最低比例。

目前在中国，在疫苗的有效率，产量和品种受限的情况下，应该优先考虑接种高危人群和地区，在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建立一个接种率超过95%的疫苗安全带，最有效地减少蔓延。并且，立即展开对变异病毒的新疫苗的研发。这是一个必须马上提到日程上的课题。而且，在技术上，中国应该争取与国际先进技术有更多的交流和合作，互通有无。

图/武汉汉口车站，旅客正在搭乘火车。为防止疫情扩散，提倡就地过年已是一项国策。

全球疫苗缺口达50亿剂？

如何对待新冠后遗症患者？

虽然，我们今年有了疫苗，但是我们却没有足够的量。而且，病毒在变，我们也得变。从数量来看，就算我们把今年所有疫苗都用上去，也只有30-50亿剂左右的产值（15亿到25亿人口接种），离地球村75亿人口还有巨大且不可能填补的缺口。这会让新冠病毒保住了它的根据地并不断变异，伺机反扑。

除此之外，Leicester大学的学者近日研究英国48万因第一波COVID-19 重症入院治疗的患者中发现，近30%的患者在5个月内重新入院，12%最终病逝。尽管入院的重症患者只占被COVID-19 感染中的少数（百分之十几左右），但是COVID-19在这批人当中所造成的慢性多器官损害引起了医学界的关注。以1亿地球人感染为据，1千多万人需要急救性入院治疗，除了去逝的二百多万，还有另外几百万人可能留下严重后遗症。

图/1月11日，载有来自石家庄村民的公共汽车前往集中检疫现场。

我们多么希望2021年会比2020年好！的确，疫苗给2021带来了希望！疫情最终会好起来的。但是，以目前有统计的数据，仅2021年的第一个月，全球新冠新增感染近2千万，病逝45万，而疫情还有恶化之势，尤其是沒有疫苗接种的发展中国家, 以及面临变异株的侵入。从COVID-19感染和病死的人数看，2021将远超过2020全球年度8千4百万的感染和1百80万的病逝。有的学者预测总死亡人数可能将近5百万。

去年，发达国家的疫情防控的现实和数据让我们十分的失望。而今年，在一些贫困国家和地区，实际的感染和死亡的数字，可能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们都希望明天会更好！但是，遗憾的是，这个明天不会发生在2021。相反，疫情的高峰落在2021！上周，我又应邀去瑞士日内瓦讲课；不同的是，我的课变成了Zoom 线上课，这个年度国际性会议也不得不变成网上召开。

经历了这些磨难，那些平时显得“高大上”的词语，在庚子年注入了新的现实意义：生存，自由，责任，行动，胸怀，科学，协作......而落到我们毎个人身上，感受最深的则是“承受”“后果”......

全球传染病大爆发不是头一次，更不会是最后一次。2020，上苍让人类更加深刻地理解“地球村”和敬畏之心！2021， 当希望就在前头，让我们再次握紧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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