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 | 码农，996 和政治的可能性—从阿伦特的视角来聊聊当代问题

阿伦特在她的著作《人的境况》中，将人类积极生活的区分为三种形式：劳动，工作和行动。

刚刚过去的 2019 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其中有两件事情激起了广泛讨论：一是四月初的 996.ICU 事件，二是六月之后的延绵半年之久的香港反修例运动。前者是一个典型的劳工议题，而后者则是从草根层面兴起的政治民主运动（或街头暴乱）。通常来说，这两者属于不同领域的议题。但在阿伦特的视野下，二者其实有着此消彼长的关系。

阿伦特在她的著作《人的境况》中，将人类的「积极生活」（区别于以心智活动为主的「沉思生活」）区分为三种形式：劳动，工作和行动。而我们刚刚提到的996ICU和反修例运动则分别被归纳到了劳动范畴和行动范畴之中。

那么劳动和行动的区分究竟是什么？劳动和工作之间又是否存有区别？

在《人的境况》一书中，阿伦特对这三类活动进行了根本性的阐述。劳动（labor），对于人的生物必然性，指的是为了生物性的存活，人们周而复始的劳动和消费活动。工作(work)，对应人的造物能力，每个人都出生在人造物的包围中，并且也通过工作不断为这个会一代代存在下去的人造世界添砖加瓦。行动(action)，则对应人的公共性和差异性，人们可以言论和行动在公共场域彰显自己，不断被他人注视和谈论，产生故事，激发行动，带来权力。

对「996工作制」的批评通常从劳动保障和福利的视角出发。这个视角的盲区在于忽视了认同 996 的员工。他们喜欢 996，不仅因为加班能带来更高收入，更因为公司不仅能安排好他们的工作，还能安排好他们的生活。例如，许多公司不仅提供健身房，食堂，甚至提供相亲服务。他们满足于公司对他们生命必然性的照料，通过劳动积累资金，通过资金产生消费，陷于劳动-消费的不断循环之中。

这也就是阿伦特所说的，如今我们的社会已经被只知道劳动和消费的「劳动动物」占领。那么仅仅是改善劳动福利，并不能自动地带来自由。对于劳动动物来说，其最大想象力往往也就止步于财务自由。对于「劳动动物」而言，真正可怕的结局是， AI 带来的自动化浪潮将世界变成「无劳动的劳动者社会」，在那个世界之中，劳动动物想当「社畜」而不能，靠无限的消费来打发过多的闲暇。也许这就是许多人期待的共产主义的实现 -- 阿伦特所谓的「傻瓜的天堂」，人不再能彰显自我和德性。

和劳动动物的经验相对立的，是行动者的经验（当然，也包括相当多的工作者的经验，但工作者的经验也因为行动者才富有意义）。

六月的香港让我们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情况。在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件下，在没有中心化控制者的指挥下，百万人走上街头，权力之大甚至扭转了劳动动物的天堂--「商场」--的消费主义属性，将其变为剧场。

在大陆的舆论中，无数文章置身事外，从经济和社会的角度分析事件起因，预测形势，高估了工资的增长空间过小或者房价的增长空间过大，对于政治行动的因果效应。经济视角忽视的，是政治行动本体论上具备可能性和不可预料性。而人们大多只看到了香港的混乱，却没有看到香港民众的强大权力（powerful）。解放军停在深圳河以北，正是强力（force）被行动激起的权力（power）所击退的象征。

在大众语境中，汉娜·阿伦特更以其对「平庸之恶」的分析为广为人知，以至于「平庸之恶」已经成为一个「琐碎空洞的真理」。而《人的境况》这本书包含的内容要丰富得多：

它回应我们的日常生活：为什么我们常常把工作叫做「搬砖」，哪怕这个工作可能是设计，写作和编程？为什么许多人会相信「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为什么「实干」往往意味着「去找一份工作」，然后许多人就掉进了人类学者项飚所谓的「工作洞」？为什么在公司同事中，很难建立更丰富的友谊？为什么「工作—消费」不能带来自由？财务自由梦想的实现将开启什么？

它也引发了对更大的问题的思考：资本主义和数字集权下，我们为何仍然感到「相当的」自由？AI 替代人之后，没有经济和政治重要性的工人将何去何从？为了解决气候变化带来的问题，我们一定要建立全球政府吗？

它回应我们最切近的疑惑：为什么南海之滨会突然爆发？随着言论管制的越发严苛，社会治理无论在线下还是赛博空间都越发精细，我们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在崭新的经验和迫近的恐惧中」，我们从阿伦特的视角来聊聊人的处境，希望理解本身能带来行动的可能。

( 读书会现场，感谢陈希提供作品 ）

活动时间：

周六晚7点

 活动地点：

706本部

活动形式：

60min 的主题演讲 + 90 mins 的自由讨论

分享人简介：

华夏，学过材料科学，哲学和计算机，搞过社会活动。近期加盟了706的客厅计划，在自己家中举办读书会。近两个月内，和若干小伙伴以共读、共享、共建的方式啃完了阿伦特《人的境况》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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