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薄熙来振臂“唱红”与这片遗址

2017-05-21 孙丹年 一溪寒冷自生烟

孙丹年:历史学者,独立撰稿人。其父孙铭勋为陶行知先生的弟子。主要关注近现代史中的抗战、冷战时期历史。主要出版著作:《陶门弟子教育家孙铭勋》、《中美合作所与太平洋战争》、《走过西藏那些路》等。2005年、2013年、2014年在《炎黄春秋》杂志先后发表4篇文章,其中《“武训精神”的重点批判对象孙铭勋》、《渣滓洞刑讯室考》引起社会关注。




美籍华人徐军论断:以“中美合作所”集中营为素材的《红岩》小说,在毛时代的英雄主义文化中有着重要位置。书里描写的浪漫化了的英雄主义对于与新中国一同成长的年轻人有极大的和决定性的影响:“在1967到1968年发生的、仅在重庆就死了上千人的红卫兵、造反派武斗中,在战场英勇冲杀的青年男女,都会把自己看作像《红岩》里那样的英雄人物,为了他们的崇高理想视死如归。好在我那个时候还年幼;否则我恐怕也会是那些武斗者中间的一个。”她说,我们都是时代的产物,而我们都只有事后聪明。


“革命烈士精神”最本质的特征是对抗,你死我活,阶级斗争。具有“阶级斗争性格”的人,遇事易作全称判断,好人坏人,非好即坏;朋友敌人,非友即敌;遇人遇事,动辄抵制、对抗、敌视;动辄情绪激烈并伴有暴力倾向,极端思维,难以转轨。有人说白公馆渣滓洞的“革命烈士精神”是重庆人的性格特质之一。当代重庆人性格中,似乎确实存在着“阶级斗争”基因。


码头文化的历史,形成了重庆人性格的勇猛急躁。峡江走船,激流险滩,随时发生险情,逼着船工水手们几分钟内赶紧解决问题,必然动如脱兔。


但是,以阶级斗争为特色的“烈士精神”,并非重庆人生来自带,是新政权建立后,经长期灌输引导,在重庆人古已有之的热情勇敢、质朴豪爽性格中,掺杂培植起来的。从1949年11月底开始,长期进行革命灌输教育,这片遗址发挥了强大的作用。与中美合作所集中营旧址相关的政治宣传,将人们对大屠杀事件的愤慨无限拔高,将对立面“阶级敌人”极度妖魔化,用虚构的情节和夸张的口号进行煽动,重庆人长期浸淫于、习惯于激烈对抗和虚浮漶漫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持续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之后,积淀成为心理惯性。


“红色恐怖”,重庆一绝,被薄熙来利用。


当时,对“红色恐怖”给重庆经济文化发展造成的干扰,已有不少人非常担忧。薄熙来刚到重庆上任时,百姓对这位天降新官充满着期待,希望他给红色宣传降温,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文化。对薄书记能够扭转趋向,寄予非常高的期望。


传说有一次薄熙来召集商界精英开会,问大家:“重庆是国民党离开大陆前经营最久的据点,应该与台湾方面有很多联系,为什么来重庆投资的台商反而比别的城市少呢?”一位与会者冲口而出:“重庆在大力宣传红岩魂,人家啷个敢来嘛?”会场上一片笑声,薄书记也笑,大家充满希望。


此会议不久之后,又召开宣传文化座谈会,会上有人直截了当提出:“重庆应该降低意识形态宣传的热度,端正方向,好好抓经济建设文化建设。”这位发言者亲口告诉笔者:当时薄书记含笑望着他,有嘉许之意,而对力主加强红色宣传、主张大力弘扬红岩精神的发言者,薄书记态度非常冷淡。这使他受到鼓舞,似乎充满了希望。


但是不久,唱“红歌”平地起雷。薄书记振臂一唱,“人民群众”云集响应,无论是单位的礼堂和会议室,还是大大小小的广场和坝子,“红”声干云。几乎所有单位每天下午组织唱歌,比赛评奖,愈演愈烈,影响正常工作。许多人,被单位行政命令所迫而参加“唱红”,更有人受利益驱动主动参加“唱红”,然而不少人私下埋怨“劳民伤财”。


有人议论:如果要想在经济改革的前沿城市如深圳、广州、上海;或性格较为平和的城市如南京、杭州、成都等地,去掀起“全民唱红”,恐怕没这么容易,这些城市的“人民群众们”,生性中没这份激动。


但是重庆则不然,重庆人的性格中对立抵抗的情绪非常充足,革命情愫异常浓烈,容易响应“热烈歌颂”或“坚决打倒”之类的革命号召。重庆人性格中这类特征的培育,不能说与“中美合作所集中营旧址”无关。


不过,即使在重庆,也不是人人都自愿并热衷“唱红”。一位离休多年的市级机关老干部说:“我才不去唱啥子红!但是他们硬要来喊我,说去了可以发服装费。我说服装费我不要。他们把服装费送到我家里来了,2700元(当时许多重庆市民月收入仅六、七百元)。既然送来了我就收下,但是我也不去唱,我告诉他们,找个棒棒代替我去唱,补贴费饮料费都给棒棒。我为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感到可耻!”


一个朋友说:“我敢不去唱吗?我是单位的工会主席,我必须带头唱,不然饭碗要遭楞起(打翻)!”


薄书记不是不懂得大肆“唱红”的荒谬,不是不知道由此可能带来的、对城市长期发展所造成的精神伤害。薄书记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绑架这座城市,拿直辖市的发展前景、数千万百姓的切身利益来“恶搞”?


而且,薄熙来主政、王立军执掌重庆市公安局时期,“打黑”变成“黑打”,传说被关押的嫌疑人遭受的非人刑罚,比当年渣滓洞有过之无不及,“中美合作所48套刑罚”,可以在半个世纪之后安到王立军头上。


当“薄王事件”震惊全球时,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