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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纬国是怎样被“请出”徐蚌战场的

2017-07-11 赵庚 一溪寒冷自生烟

来源: 世纪历史




1948年12月1日晚。时任国民党军装甲兵上校参谋长的蒋纬国阅罢徐蚌会战的战报,气得将战报一摔,大骂刘峙误国,李延年、刘汝明无能!


李、刘两个兵团5个军北进援助黄维,可总是潮打海滩,在曹老集一带进进退退,硬是展不开局面。自从徐蚌会战打响这二十多天以来,黄百韬第七兵团碾庄圩被歼、黄维第十二兵团双堆集被围、杜聿明率徐州集团40万大军撤弃徐州……会战落到这个困境,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如今,作为最高统帅的父亲,手中只有武汉白崇禧、西安胡宗南、北平傅作义这点看家部队了。白崇禧是指望不上了,胡宗南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他在西北战场上要对付共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傅作义要遮挡由东北入关的林彪大军。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蒋纬国接到父亲电话,蒋介石让他直接担任战车第一团团长,亲率坦克兵赴蚌埠,支援李延年、刘汝明对北作战。


蒋纬国热泪盈眶,他捧着话筒不住点头,仿佛父亲就在面前。父子俩不谋而合,想到一块儿了。


临出征前,蒋纬国来向父亲告别。只见蒋介石两颊深凹,目光阴沉而哀伤。蒋纬国心中暗痛,走上前走,对父亲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蒋介石看着英姿勃勃的儿子,仿佛面前忽然射来一缕金色的阳光,顿时扫去不少心头的忧郁。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为他创造奇迹,力挽乾坤。


蒋介石挽着儿子向院中走去,草地上的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蒋介石的思绪,在滚滚风云中上下盘旋。他先给儿子讲了著名的淝水大战,说东晋谢安以区区8万之众击破前秦苻坚百万雄师。接着又举民国19年,他指挥国军,在徐州击败阎锡山的晋军,改变了中原大战战局的昭昭业绩。蒋介石试图告诉儿子,古彭城徐州还应该算是吉祥之地,并不是如东北古城奉天沈阳那样的倒运。


“关键在于统军的将帅!”最后,蒋介石挥着手说。



蒋纬国对父亲这句话心领神会,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蒋纬国1916年10月6日(农历九月初一)出生,中学毕业后,立志要当一名军人。蒋介石笑道:“你想当军人,首先要学理科,从理工入手。”于是蒋纬国上了东吴大学物理系 41 27111 41 11228 0 0 6275 0 0:00:04 0:00:01 0:00:03 6272毕业后,蒋介石又笑道:“还不行,你还要学文学,有文学气质才有丰富的想象力。”这样,蒋纬国又入文学院进修,后又留学德国,先后在慕尼黑军官学校和柏林陆军大学深造。


柏林陆军大学毕业后,蒋纬国在封,莱谢劳将军的山地兵团第七军团见习。此时,正值希特勒开始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蒋纬国有机会参加德国进攻波兰的闪电战和进攻捷克的苏台德战役,成了一名屡获嘉奖的冲锋队员,自二等兵升至班、排长及教导连连长。


1939年蒋纬国离德赴美,就学于美国陆军航空队战术学校,专修装甲兵战术。1940年底,学成归国。对这个不仅具备了优异军事素质,同时还精通英、德、西班牙三国语言的蒋家二公子,蒋介石并没有将他置于尊荣地位,而是让他继续磨炼,命他去西安,到胡宗南陆军第一师任少尉排长,他的中国军人生涯,就是从少尉排长开始的。后蒋纬国被选调到汉中青年军第二。六师第六一六团,任少校副营长。青年军是抗日战争末期蒋介石以“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发动知识青年精心组建起来的,由蒋经国担任总政治部主任,其待遇、装备均较其他部队优越,被蒋介石、蒋经国父子视为心腹嫡系,素有“太子军”之称。因蒋纬国在美国专修装甲兵战术,故又以“专业对口”调进装甲兵战车第一团,逐级升至装甲兵司令部上校参谋长。


据蒋纬国当年的部下回忆,蒋纬国其人诙谐洒脱,友爱部下,颇能吃苦。1945年2月,蒋纬国年近30岁,才跟石静宜结婚。婚后,夫妇住在部队附近一个小土地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调进装甲兵部队。



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匆匆将指挥权交给副总司令兼前沿指挥部主任杜聿明之后,便于1948年11月29日夜,将他的“剿总”从徐州搬到蚌埠。刚刚将乱糟糟的一大摊子安顿好,便听说蒋介石派他儿子蒋纬国亲率战车第一团,来蚌埠参加徐蚌会战。


出现在刘峙面前的33岁的蒋纬国,身材修长,英姿飒爽,一脸刚毅,神色冷峻。


刘峙迎了上去,连说:“来得好快!来得好快!”他知道,蒋家公子此来表面上是助部队北进,实质上是老蒋派小蒋来督战。南线部队进展不顺,他心中也很着急,他有意借蒋公子来敲敲将领们的警钟。将领们不会不知道,若被公子抓住什么,奏上一本,官丢了还是小事,弄得不好脑袋都要搬家。


刘峙告诉蒋纬国,晚上将举行由团长以上将官参加的盛大宴会,为他接风洗尘,不料蒋纬国一口拒绝。蒋纬国只请他连夜将两位兵团司令官召来,给他介绍战局态势,下达配合作战命令。刘峙满脸堆笑,连说:“求战心切,忠勇可嘉!”


是夜,新定为剿总大楼的作战室灯火通明。刘峙、李延年、刘汝明、蒋纬国,加上风尘仆仆刚刚到达的总统府战地视察官李以劻少将,围坐在桌前开军事会议。


李以劻是奉命来监督李、刘两兵团作战的。在刘峙讲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他从公文包里掏出蒋介石给李、刘的一封亲笔信。信中再次激励两位司令官全力救出黄维,铭记“胜则举杯相庆,败则出死力相救”的名训。


李延年、刘汝明看罢对视了一眼。刘汝明说“尽人力以听天命罢!”李延年吸了口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随后操起指示棒,亲自为蒋纬国、李以劻介绍国军各参战部队兵力、战斗力的概况及现在所处的位置和作战意图。


听完李延年的介绍,蒋纬国倏地站起来说:“既然明天大军正式向北攻击,本部请求立即予以配合。请三位总座指示将本部具体布置到哪个兵团、哪个军?”

李延年将指示棒在手心中轻轻敲打着,在挂图前沉吟不语;刘汝明点燃一枝烟,脸上毫无表情。


蒋纬国觉得奇怪,怎么一下子都不言语了?步兵有坦克壮胆、开道,突破能力便会加倍提高,他原来以为这两个司令官不但会争抢着要将他的战车团瓜分一空,而且还会啧啧抱怨他带得太少了!


刘峙看看蒋纬国脸色有些不大对劲,便哈哈笑道:“纬国,你的装甲部队是个宝物,他们抱在手上都怕摔了,更何况冲锋陷阵呢?这样吧,你们也别客气了,纬国也不是送花瓶来的。吉甫(李延年字),目前你的部队处于正面进攻位置,我看就让你先占个便宜,明天各分一部分给第五十四军和第三十九军,分别助攻新桥和曹老集,如何?”


李延年咽了口唾沫,说:“就照老总的意思办吧!”


蒋纬国忽然发现刘汝明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他百思不得其解。



1948年12月4日清晨,淮河大桥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震颤起来。数十辆坦克以两路纵队,黑黑地压过桥面,扬起漫天黄尘,向北开去。顷刻间,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涌现出黑糊糊的一片钢铁怪物。它们长长的鼻子中不住喷着火舌,排成锯齿形,一个劲地往前拱,身后紧跟着蚊群一般的士兵。坦克所经之处,成片成片的庄稼、草木眨眼之间就被碾成粉末烂泥。


蒋纬国亲自登上坦克在大军中督战。他从炮塔顶盖上探出身子,不时用步话机命令冲锋的坦克群抢占有利地形,掩护步兵攻击。我军阻击部队的炮弹不时在他周围爆炸,子弹打得坦克叮当直响,但他神色丝毫不变。


坦克群挟带着风雷之势,向共军阵地直扑过去,车壮人胆,人助车威。蒋军士兵挺着腰,拥在坦克后面声嘶力竭地狂叫猛冲。


驻守曹老集、新桥一线的是解放军华野第六纵队。以前少量的坦克,战士们挖几道深沟就可以对付,如今这么多坦克蜂拥而上,官兵们大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它碾毁、越过自己的阵地,一时无法下手。


正在埋头思忖阻击计划的纵队司令员王必成,听到这一消息,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前沿,一看这阵势,立即下令后撤,暂时避开坦克锋芒。然后紧急召集营以上干部开会,研究对策。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指挥员,马上便想出了对付的办法:避开坦克,将敌冲锋的步兵与坦克分离开来,冲入敌群与蒋军拼刺刀,使坦克无法对我军开火。另外,准备充足的预备队,哪里有缺口,就往哪里堵。


这一招果然厉害,蒋军步兵随坦克冲入解放军阵地后,解放军官兵跃出阵地绕开坦克,端着刺刀冲入蒋军步兵群,一阵刺杀,蒋军步兵死伤枕藉,血流成河,纷纷败下阵来。步兵一跑,坦克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它们转动着,到处寻找自己的部队,看看四周都是解放军,便又是开炮又是扫射,顿时引来我军飞蝗般愤怒的子弹,直打得坦克浑身火花飞溅。


有个排长以前打过坦克,便叫道:“同志们,别傻干了!你们看清了没有?老子专打它的‘腿’!”


待坦克又一次发起了攻击时,那排长握个爆破筒就地滚向坦克,瞅着坦克履带就往里插。“轰隆”一声,坦克瘫在那里不动了。


这一下可热闹了。解放军战士纷纷仿效,没有爆破筒就用集束手榴弹炸坦克履带。有的战士干脆用自己的步枪往履带缝插,一阵嘎吱嘎吱之后,履带散了架。阵地上顿时有几辆坦克不动弹了,其余坦克见状便丢下步兵驶来救援。


在另一处解放军阵地上,一位战斗经验颇为丰富的连长,在掩体里看见一辆坦克穿过火堆时竟燃了起来,猜想必定是坦克排出的废气极易燃烧之故。于是便下令全连人员,每人搞一捆高梁秆、玉米秆或茅草铺在阵地前沿,里面丢放易燃炸药。一俟坦克扑来,便点燃秆草。其他连队也纷纷如法炮制。于是几里长的阵地前滚起一条无头无尾的火龙,腾腾烈焰烧红了半边天宇。


坦克面对陡然出现的一道道火墙,徘徊了半天,没想出对付办法,只得掀起屁股,退了回去。


蒋纬国也懵了,他没料到我军竟会想出这么个土办法来欺弄他的洋装备。


在龙王庙阵地上,有一辆坦克履带被集束手榴弹炸断趴窝了。在坦克掩护下向解放军阵地进攻的是第五十四军第一九八师的一个连,连长见坦克不能动了,怕步兵吃亏,丢下坦克,带着士兵逃之夭夭。坦克车被解放军团团围住,里面有3名蒋军,其中一个是战车排排长,当他听到车外一阵阵“赶快投降”、“解放军优待俘虏!”的喊声时,不但拒绝投降,反而向解放军开炮。解放军战士被激怒了,端起冲锋枪,将枪管塞进了瞭望孔,扣动了扳机……



蒋纬国正在第六兵团部与兵团司令官李延年共进午餐,几名坦克手气喘吁吁地跑来,说一辆坦克受伤被共军掳获,车里弟兄可能都被共军打死,共军正在设法打开车盖,想弄走坦克。


蒋纬国闻讯,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将酒杯一放,起身接过卫士递来的军帽。

“先吃饭,有啥事吃完了再说。”李延年劝道。


蒋纬国一言不发,举手向李延年敬个礼,便登车直驱第五十四军军部。


第五十四军中将军长阙汉骞文武双全,抗战末期,率部在滇西勇克日寇“黑风队”,与中国驻印军会师,打通中印公路,再获云麾勋章殊荣。只是今年运交华盖,一个多月前,在东北战场,第五十四军增援锦州,硬是攻不下锦西咽喉塔山,受到国防部严词申斥,往日的威武、潇洒劲也就成为明日黄花。


怒气冲冲的蒋纬国,给中将军长阙汉骞行了一个标准军礼,劈头就道:“阙军长,龙王庙阵地上的情况你知道吗?”


阙汉骞看着蒋纬国僵硬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知道。”事实上他根本不知小蒋所指何事。


“怎么处理?”


“我正在调整部署。”阙汉骞随口应道。上校蒋纬国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弄得他这个中将军长很不高兴。


“请军座马上组织反击,务必将被共军掳去的战车和我忠勇殉国的官兵悉数夺回!”


阙汉骞这才明白过来,心想你的战车被共军破坏了,难道叫我的士兵扛回来不成?阙汉骞答应马上组织反击。


“一九八师师长是谁?”蒋纬国满脸怒容,穷追不舍。


“张纯。”阙汉骞情知不妙,赶紧为部下开脱,“那可是一员猛将……”


蒋纬国冷哼了一声,怒道:“他怎么掩护战车的’他没学过配合战车作战法吗?他的队伍都死光了?”


“一九八师还是很能打的!我已经派该师上去了,定能将功补过……”


“如果夺不回战车和官兵遗体,要给予严惩!”蒋纬国扔下这句话,掉头就走。


阙汉骞忍无可忍,却又毫无办法。他从没将别人放在眼里过,可对蒋家的二公子他只能咽咽唾沫,忍气吞声。阙汉骞拿起电话,严令第一九八师和第八师重整攻势,务必要击破当面共军。最后对张纯说,“打好了,夺回坦克没事,打坏了你就自戕吧!”


张纯仿佛身处恶梦之中,只得亲往一线督战。


事有凑巧。三天前,为追击、围堵撤弃徐州西逃的杜聿明集团,经中共淮海战役总前委刘(伯承)、陈(毅)、邓(小平)三位常委批准,粟裕将华野第二纵队和第十二纵队从南线临时抽调出来,直奔永城、濉溪口,现在南线只剩下了王必成的第六纵队。


一九八师知道大祸临头,在严令之下疯狂反扑,终于夺回那辆被炸断履带的战车。阙汉骞又亲自上阵,严令第八师和第一九八师一鼓作气,在蒋纬国的战车团配合下,乘势攻占湖沟集一线。黄昏时分,解放军主动撤出湖沟集。


张纯整顿部队,一清点,阵亡副团长一名,伤亡官兵500余名。第八师也损失几百人。



邓文仪以慰问、视察为名来到固镇第八兵团。他很想拍拍蒋氏父子马屁,便让随从记者赶去第六兵团,妙笔生花,为蒋纬国的战车第一团构想锦锈文章,猛写一通。几日后,南京各大报纸便登出了总统公子亲率战车团,直驱徐蚌前线,甘冒矢石,奋勇作战,重创共军,取得湖沟集大捷,扭转南线战局,云云。


蒋纬国攻击初步得手,更加雄心勃勃,整天乘着坦克巡视各个阵地。他虽然只是督促战车团作战,可步兵各长官对他却畏之如虎,顾及自己的前程,也只得硬着头皮,冒着生命危险上阵督战,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蒋纬国每天数着手指头,盘算着打到双堆集与黄维会师的日期,甚至乘坐飞机飞临双堆集上空,鼓励第十二兵团战车营咬紧牙关,等待会师大捷。


谁知,几天之后,进展越来越糟,共军越打越多,哪里有缺口,兵就往哪里涌。原来刘伯承、陈毅在粟裕指挥华野主力将杜聿明重重围在陈官庄之后,便调来中野二纵、华野渤海纵队第十一师及豫皖苏独立旅、豫西独立团等地方部队赶来增援南线。这样,蒋军的攻击就像浪撞礁石,无不碰得头破血流。李延年兵团伤亡已达1万余人,而部队北进,远者不出30公里,近者只有10多公里,离双堆集虽然仅有30多公里,却无法靠近。



蒋纬国正为战事焦急,忽接南京统帅部之电,命他战车一团立即撤出第五十四军战斗序列,开回装甲兵总部听候差遣。


蒋纬国大惑不解,拿着电报去找跟他兄长蒋经国义结金兰的战地视察官李以劻。


李以劻叹了口气,把真情告诉了他:


李延年见你整天往火线上跑,担心你若有个闪失,他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便让阙汉骞电报统帅部,说本部地处河湖沼泽地带,战车难以展开,无从发挥威力,请将战车部队放在更能发挥作用的战场使用。统帅部不假思索,竟然准了阙汉骞之奏。你还因为坦克车事冲撞了阙汉骞,阙汉骞能忍下那口气吗?他恨不得你赶快离开他的军。


李以劻扶着蒋纬国的肩头说:“哪个将领不吝惜自己的血本?打光了都要去喝西北风呀,而有你在那里,他们不得不率部队去冲锋陷阵,致使部队损失很大。

蒋纬国听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遵父命来徐蚌战场,本来决心大干一场,为父分忧,为党国建功立业,想不到竟招致将领这等嫌弃。平日里动听、漂亮的语言不绝于耳,什么我军全凭战车威风才连破共军阵地云云,原来讲的全是瞎话!现在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唉!


蒋纬国整点了一下自己心爱的队伍,恨恨地离开了第五十四军阵地。队伍的尾部,是几辆载着废坦克的十轮大卡车。


来源:文史月刊 (2008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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