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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县老乡李立群的人生风景:练拳,是一辈子的事

李立群 陈沟水 2022-09-14



李立群,全方位演员。祖籍河南焦作孟县,1952年5月2日出生。1981年金钟奖最佳男演员。1988年金钟奖最佳社教节目主持人。1989年柯尼卡广告电视金钟奖。1996年加拿大魁北克国际影展最佳男演员。



《李立群的人生风景》试读:练拳,是一辈子的事


天底下除了父母亲人之外,对我影响最大,回忆最多、最深的人,正应了我们中国那句老话,“相识满天下,知交无几人”。

我的师父,我当然不能用“知交”来称呼,但是在拜师之前,我十七岁,他六十八岁,他在台北吴兴街山边的松山寺里当居士养老,我几乎天天去寺里游玩,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几岁,之前是做什么的,背景如何,都不知道,只是常与他在庙廊上聊天,而且愉快;十七到十九岁那两年,跟他可算是忘年交吧!在那个山边的大刹里。

小时候喜欢运动,甚至喜欢追寻一些中国的传统武术,寻寻觅觅的那几年里,其实也没遇到过什么正经专业的武术家,顶多只是遇上一些上一辈的“武术爱好者”。他们的心态,也大多是以“终身练武者”自居和自勉,其实内功、外功的基础,还不能谈得上是“大家”;但是,都能说,擅辩,且好批评,却少有能够真实地展现出具体的功力,而使人心服口服者。但他们的人生,倒也都能身体健康,怡然自得。

十七岁,初中毕业后的第一年,在台北车站旁的“立人补习班”度过,书读得太差,升学之路高不成低不就,父母无奈,自己也少言。不知道自卑,也没有恐惧感,倒是常常在二二八公园,当年的台北新公园内,任意地徜徉。偶尔进博物馆去乘乘凉,看看各种人的各种画展,各种雕塑展,以及旁观一些在公园的许多角落里、林子内,练武健身的人。当年,以练武为健身的人数,在人口比例上,应该比今天要多多了。

新公园有来自各单位的公务员、商人、学生、军人,在上班上课前,多如菜市场里的人,在那儿各练各的,有模有样,而且门派之多,不是今天看得到的了。其中之热闹,有汗流浃背蹲马步的,有练拳练掌的,有练各种兵器的,太极、八卦、擒拿法、花枪、流星锤、七节鞭等等,几乎是眼花缭乱。其中有的师父性情急躁,对学生声色俱厉,有的收徒收多了,人多势众,便显得嚣张、狂放,甚至于也会与另一群对他们不认同者剑拔弩张起来,像一个小小的武林大会。每天清晨一波,下午又一波,可是似乎其中少见好手,或许有高手经过那里时,也只是旁观而未显露什么,也或许有好手曾经露过一些精彩,我没看到。

有一天,很偶然地,认识了一位从香港来台湾念台大医学院的香港人,三十余岁,姓梁,他随当时的功夫名家韩镜堂老先生练过“八极拳”、“擒拿法”,我随他练了生平第一趟拳,是天津的功夫家“霍元甲”所创出来的“迷踪拳”。和电影上李小龙所练的那套两回事,我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只学了半套,至今还依稀记得,似乎尚可走完架子,还没忘光。所有的练武者,所需要的“压腿”、“扑腿”、“飞脚”、“出拳”、“出掌”的基本动作,就从“迷踪拳”开始了,似乎也同时开始了我在武术世界里迷失踪迹的一种“尚武”的过程。

听得多,看得多,知道得多了以后,就是练得不多,但也开始偶尔能够与人辩论辩论,胡乱地用嘴巴来切磋切磋,在彼此偶有所得的神彩中,以为,这就算是接近武术了;就好像后来又认识许多,从事艺术欣赏和艺术创作的朋友,喜欢听,喜欢聊,喜欢知道,就是不真能多知道,就像一个静思过的灵感,如何能透过训练,透过技术,具体地把它执行出来一样。但是无论如何,你不可以说这种人,他是终其一生、只能算是个艺术创作的“爱好者”!那就得罪人大了,也暗示了我们自己忽略了人的可能性,你也许只能说:在这个“感谢过去”、“珍惜现有”、“盼望未来”的美好因缘里,这些人,就像是林中的巨木或者小草一般,有着同样的生命的庄严,不分高矮地,迎向苍天,与什么永恒,搞上一点什么关系的见证等等,除此之外,不能乱说。相信我,在这一点上我吃的亏可大了。你不觉得吗?这年头半调子太多了,我大概就是个经典,闯江湖,跑码头,靠那点表演的经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且战且走了三十余年;还好,娶的老婆,生的孩子,都比我强。这太重要了,否则我不是冒失一生,连老实做人,都找不着方向了。不吹这个,回到师父。

前面说过,在初识师父的头两年里,仅只是没大没小地聊天,也不知道他什么过去,又觉得他好像也懂一些武功,一口浓浓的宁波口音,幸好我从小就对大江南北的方言都听过一些,否则站在那儿,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是渴望能练点什么武术,师父却不是谁都想教。这种状况,被当时寺里的一位中年出家僧“明真”法师,看在眼里,他喜欢我,就跟师父多说了一些好话,诚恳又随意地推荐过几次,师父平常就尊敬出家人,便随缘般地首肯了。接下来就是拜师,要叩头的。拜师那天,我叩头的时候,师父是站在我的右前方,很自然,很自然地,顺着叩头的动作,把手一带,把我叩下去的头,如果有什么磁场的话,那点儿小磁场,就被他那么一带,带到了墙上贴着的南无释迦牟尼佛和阿弥陀佛的像上。好像我拜的不是他,而变成了拜佛陀,他就像是一个桥梁,但又好像是接下了什么,我要学的似乎已经不仅只是武功了,好像又加上了对佛陀觉悟生命的一种学习了,玄。

从叩头拜师那一刻起,说也奇怪,我平常对一位老人,忘年之交的那种自由,立刻就消失了。师父的一言一行也不像从前,严肃了好多,那种在小屋子里(约七八坪)两人的对话,听师父庭训的气氛,如今回想起来,包括和我父亲都不曾有过,我这一辈子(当时的一辈子),没有任何一个人这般的让我尊敬、信任和专心地听过。师父在教我一些暖身的瑜伽动作,和基本的内功调息,气沉丹田,吐纳法等气功的过程当中,我才知道,我面前的这位老人,简直就像是神话里的人,武侠小说中标准的高手,大隐小隐都有的在这个台湾台北的松山寺里,随着暮鼓晨钟,活着。那年,他七十岁。

他的一双手掌,粗大而刚硬,铁锈色,就像一只大鹏鸟的爪子,除了指甲不像。一旦它向你缓缓地推过来的时候,而且还是轻轻地、善意地过来的时候,你如果不快点躲开,你会清楚觉得这只手的掌背,便可把我的胸膛击碎。万一为了自保,用双手去抓着缠住他那只大手,他只要轻轻一抖,我便像一个假人一样,被飞掷出去两米多,跌坐在靠墙的破旧沙发里,除了傻笑之外,毫无招架之力。当然,他用的就是太极拳里所谓的“内劲”,而且火候之高,在当时的名家当中,我所看过的人里,无出其右者。他的力道之大,我根本无法探索,再想多问,也难得究竟,只能从零开始,一步一步地练。

师父常说的话是:“拳不要急着想打好,那是一辈子的事……内功要先练好才是重点……师父的功夫是黄金,是要让你们练到天上去的……”这些都是原文,我当时一句也不能真听懂,现在想起来,试着翻译翻译,就是说:师父的武功是得来非常不易的,要心无二用地练习,如果练好了,不仅只是一技之长或健健身而已,是让我们可以有根有据地、有道有理地追寻一辈子的“功夫”,这种功夫就是一种修道的“道”了。用比较入世的角度来看的话,一个人如果能有如此高深的武艺修为,仗着它给你带来的体验和智慧,自然可以在红尘之中,常住在内心的宁静里,不受外界的缠绕,这么,不也等于练到天上去了?高明的武艺可以置人于如此,高明的艺术品,或艺术创作行为,可能都有这种积累的作用吧。所以太极拳打了一辈子,打得靠谱的,其实不多。

师父的过去,许多部分我是听师兄们说的,实际的资料究竟如何,我都没问过他,他一般也不提,只知道他年轻时家境很富裕,才能重金聘请名师来家传授武术。他和张学良先生曾经同拜过一个师父修习打坐,张学良在上海时,才二十几岁,人称少帅,所请的师父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吧!

师父年轻的时候拜过许多名师,练过许多功夫,主要还是郝派的太极内功;后来他与上海的青帮老大杜月笙先生投缘,互相欣赏,他和另外一位武林高手,同时就用武功保着杜先生,不是保镖的保,用现在话说就是“挺”,用武功挺,平常不露面,名字也不入青帮家谱,纯属互相敬重的私交,杜先生人称“上海皇帝”,师父的绰号叫“小皇帝”,这些是听师兄说的。师父自己亲口说的是:当时如果碰上青洪两帮、黑白两道都摆不平的问题时,杜先生就会打个电话给我们,我们两个一到,事情一定要解决,怎么解决?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各路人马吧),说:今天这个事情,就按照杜先生的意思了,侬回家啦!所有的人也不会坚持什么了,一会儿工夫就渐渐离去。我到今天都不十分明白,那是为什么?

会跟杜先生弄得这么僵的场面上的人,来头不会太小。身上、旁边,都应该带着家伙或者人手,为什么就那么简单两句话就解决了?玄。靠江湖地位吧?他没有杜先生的声名高。靠关系吧?杜先生的关系肯定最丰富。那是靠什么呢?靠“气”!内功深厚所呈现出来的一种“气”,眼神里的坚定和信心所传达出来的一种“杀气”吧!已经很清楚地让人可以看到,今天如果不照着这话做,不管你带了多少人,多少枪或斧头来,都会在刹那间躺下,废了,我想了很多年也只有这个可能。

听师兄们说,师父在民国二三十年的上海滩,年纪三四十岁,武功还在长进,五十多岁时是他造诣最高的时候。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撤退来台,杜先生把师父介绍给了蒋介石,据说师父不习惯在蒋身边,短时间就离开了。可是,在他五十几岁,不到六十岁的时候,应该是在离开“总统府”之后,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师父受了伤,听说是被打伤的,被一个练“铁砂掌”的好手,打到胃部,而师父的气功掌把那个人的头打碎了。

师父练的功夫、身法、手法、步法练自何门派?我们都不清楚,只看过他示范演练过几次,雄浑而轻巧,四周都好像散出一圈一圈透明的气团,真让人看了惊叹,而立刻明白什么叫做“化境”!这么好的身法,不是很高明的人,真的是无法近他的身,真的是练到“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加上他真正的功夫是强大的气功,也就是典型的“金钟罩”,练得好的,确实是可以刀枪不入。他亲口说过“刀枪不入是小事情”;可是问题在于“铁砂掌”练取的是铁锈的精华,气功练取的是大气的精华,“金钟罩”可以刀枪不入,但是碰上功力够强的“铁砂掌”就犹如一颗老鼠屎会坏掉一锅粥一样。铁砂掌是金钟罩的克星,内行人都清楚,也都格外地提防,结果这两个人还是碰上了,双方的功力肯定都不低,否则不可能发生那样的结果。不是非常之人,不能行此非常之事。

之后,师父躲起来自己疗伤,中西医都不能直接治疗,没有解药,伤得又重,其他细节都没有再听说,只知道师父很早就来到松山寺,见过主持人道安老法师,寄宿在庙里当居士,每天要调息,打坐,保护那个受了伤的胃。

铁砂掌在师父心中是什么样的情结?江湖恩怨在他心中是怎么处理的?我不得而知。远离家乡漂泊到台湾的庙里,度过晚年,练武这一条路,他一定得贯彻到底。他很了解他自己这一生,从行走上海滩意气风发,到日后的是非曲直定论,完全系在他自己如何接受命运的安排,让生命中所有过去的欢乐、悲伤、痛快、智取、豪夺、耻辱、挫折,都能在一个慈悲为怀的天地里,让无边的灵魂把过去的一切都能消融于无形。他不说,我永远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过去;有人说了,我除了大惊之外,从他的相貌和眼神里似乎又都对得上号,全都像写在脸上一般,像写在《水浒传》里的后两回合一般,《水浒传》的后两回合,长大以后再看,我觉得最有价值。

他年轻时苦练出来的功夫,继而金玉功名的追求,都让他执迷过,精神也上了不少枷锁。师父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知道只有摆脱了这些,才能得到真自由。他的功夫保他后半生的命,留着后半生体会到了众生的苦,他发现了真的自我,达到一定的圆满。老年时,心脏经常会停好几十秒,继续又跳几下,几乎都是靠打坐维持生命状态。他去世之前两个月,自己就去定制新的棉袍,吩咐弟子们在他断气以前要穿好,断气以后四十八小时不要触碰他的身体,弟子们轮流在床前颂往生经,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弟子们为他穿棉袍的时候,全身疼痛之下,说了一句话:你们以后不要再吃肉啦!

我当时不在场,而且已经是十年不在他的身边,去当兵,当演员了。有一天我突然很想念当年在松山寺里相熟的明真法师,恰巧又在路上相逢!我把久违了的明真法师请到住处聊了许久,我说我想见见师父,方不方便?师父现在何处?听说已经住到徒弟那儿去了?第二天,明真法师在电话中告诉我:立群,昨天我们在谈你师父的时候,他已经在松山外科医院走了,而且吩咐弟子两天不要碰他的身体,如果你要去看他,就开车过来接我,一道去。

到了医院,看到师父躺在床上安详的表情,像是睡着了,还略带一丝微笑感。我看到好几位师兄姐弟们在念经,示意我叩头,立刻就叩了,明真法师加入诵经的行列。我端详着师父好久,他似乎知道我们来了,否则怎么会有昨天我和明真法师的重逢和聊天起意的事。那一年师父八十,我二十九,一九八一年。

想起师父单独教我一人吐纳时的每句话,每一个动作,气沉丹田时的示范,看我略有进步时慈祥的微笑,送我相片时在背后谨慎地留字,我早到二十几分钟去庙里练功,不敢进屋去吵到他打坐的那个身影。在我当兵的前夕,与师父两年不见的我,夜里去看他,一见师父,心里难过泪如雨下,师父大大的手,摸着我的头,无比温暖。好安慰好安慰的感觉,立刻就不再哭了,不委屈了。他告诉我:你现在气血已衰,成不了大功,但是师父以前教你的那点功夫,只要经常练习,仍保你终身健康,家庭幸福……我经常忘了练习,但是依然感觉“受用无穷”。

其他的徒弟们,不知现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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