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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司性侵后,他们骂了我5年妓女”
这大概是冬天以来,我听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
伊藤诗织胜诉了 !
举着胜利的牌子出现时,她的眼里满含着泪水。一向在脸上写着平静,此刻能明显看的出她情绪的波动。
“等了太久,但一点变化也是进步。”
这个于2017年9月对前上司提起的民事诉讼,现在的胜利就像是一个奇迹。
伊藤诗织是谁?
可能还有很多人未曾听说过她的故事。
她很漂亮;她被一个男人差点毁了一生;
她是“日本之耻”;她被很多人骂是妓女。
只因,她是日本第一个公开自己的姓名和长相,站出来向全世界控诉性侵的女性。
四年前,刚从纽约大学新闻专业毕业的伊藤诗织,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想象着铁肩担道义,用满腔热情为社会伸张正义;
想象着可以洞察世界,用一手文章照亮世界的黑暗。
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需要用正义驱除黑暗的人,是她自己。
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崩塌,是那个夜晚伊藤诗织从一阵疼痛中醒来,发现一个男人正压在自己的身上。
借着要上厕所的理由,她想要趁机逃走,却又被男人给拉了回去。
伊藤诗织模糊记得自己刚醒来时,用日语喊了一句很痛。她想请求那个人停下来,却被误以为是欲拒还迎,更加刺激了他。
她挣扎着又用英语骂了他,让他滚开。
男人却丢给了她一句:很好,你通过了。
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伊藤诗织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迷奸了。
迷奸自己的这个男人,正是前一天晚上说要帮忙介绍工作,约自己出来面谈的记者前辈。
山口敬之——媒体大佬,“德高望重”。
前TBS电视台华盛顿分局长,日本御用记者,还给日本首相写过两本传记。
她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接近梦想;
他却用自己龌龊的思想衡量每个人的底线。
对于伊藤诗织来说,这无疑是她人生当中最大的一个耻辱。
她走进了警局去报案。
经历了必须当着男警察的面,用人偶重现犯罪现场的二次折磨后,
她收到的却是八个冰冷的字:证据不足,不予起诉。
可是,真的是证据不足吗?
出租车师傅的证词里:伊藤诗织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一直要求山口送自己去车站,山口却坚持以工作未完成为理由,坚持要司机带他们回了酒店。
酒店门口的监控显示的是:
伊藤诗织是被山口强拽着下车,强撑着走进的电梯。
而且她的酒量一直不错,
那晚怎么就一小杯清酒就人事不省了。
山口承认和伊藤诗织发生了关系。
可他不承认自己强奸。坚称是女方主动,自己才没经受住诱惑。
这次声明是在媒体上公开进行的,坐在山口旁边的男人却还在调侃着:
我觉得你处理的不错,我不喜欢喝醉的女性,她要是吐了就更糟了。
伊藤曾给山口发过一份邮件。
山口回给她的邮件里,是这样写的:如果你想诉诸法律,去吧。
你不可能赢的。
为何如此自信?这是日本固有的社会偏见,还有可笑的强奸法给他的底气。
你不会相信:在日本这个文明进步的民族,人们认为针对女性的暴力,并不是严重的社会问题。
在这个大小报刊的杂志里,都公然讨论着哪家风俗店服务最好的地方,对于强奸、性侵犯,人们却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在每100万性侵只有10个会指控的数据里,人们习惯地劝说着那些受到侵害的人:忘记吧。
对于强奸,在日本还有一种可笑又可恶的定义:只有那种发生在黑暗巷子里,陌生人冲向你,且你在反击中受了伤的,才算。
2017年5月29日,求诉无门的伊藤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第一次公开了自己的遭遇。
撕开伤口把它亮给大众有多难?伊藤做好了准备。
可能会被指点?可能以后再也无法在媒体行业立足?
但她还是低估了思想和道德禁锢,这个恶魔的可怕程度。
“婊子。”“她肯定是个妓女。”“她在男人面前喝酒,还喝醉了,这本身就有问题。”
这很容易就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去同事家喝酒被杀害的那个20岁洛阳女孩。
底下的评论是这样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吧。
这女孩要是自爱的话,估计就不会死了!
上海财经大学女学生举报教授性骚扰,有些评论如出一辙:
这女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如今的社会,价钱没谈好就是强奸。
受害者有罪论,只会以各种臆测的肮脏形式出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
比受到侵害更可怕的,永远是那些针没扎到自己身上的人,悠悠说出口的二次伤害。
对于伊藤诗织这件事,一个日本女议员的评论,更是让我体会到了极大的恶意。
“你要哭得更凶一点,更愤怒一点,受害者就该有个受害者的样子啊……”
这是一个日本警察,曾对伊藤说过的一句话。
不能出门,不能坐公共交通,很长一段时间,伊藤被认为给日本社会抹了黑。
但伊藤没有退缩。
记者的使命告诉她不能,一个女性的尊严更告诉她不可以。
她已经不是为自己一个人呐喊,她是在为所有那些不被尊重的弱势群体而战。
“我必须要自己站出来。 因为我已经意识到,如果一味等待谁来帮我代言,那么现状永远也无法改变。 而令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正是我站出来发声的那一瞬间。”
她开始到学校做性教育的许可演讲,四处奔波采访,为受害女性发声;
她把自己的经历用文字写成了一本书——《黑箱》,揭露那些繁华之下掩盖的腐朽;
收到很多和她一样受过伤害的人的来信,每一个她都会耐心回复、开导……
有一回走在街上,一个老奶奶认出了伊藤,她对她说了“加油”。
“一滴水不能改变什么,但聚集起来,它能形成海啸。”
值得高兴的是,随着2017年Metoo运动的兴起,日本终于开始正视性侵问题。
内阁政府代表约见了伊藤,他们承认了问题,并承诺积极改善体制上的缺点。
而那个110年都不曾修改过的强奸法,终于在这一年有了改变。
旧法上写的是,
只有受害者可以去报警,其他人不行;偷东西要坐5年牢,但强奸只需要坐3年牢。
现在的法律上,最低刑从3年增至到了5年;而且男性也可作为强奸案的控告方。
法律的改变纵然微小,伊藤的刑事诉讼也被迫变成了民事诉讼,但起码沉默不再那么频繁。
为什么很多女性在被性侵乃至强奸后,会保持沉默?
曾看过一个演讲,在场的5000名女性,有1250个曾遭受过性侵。
90%的她们选择了在沉默中躲避,一个原因是因为涉及到近亲或认识的人。
而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害怕。
害怕没人相信自己,害怕当她说出自己的经历,面对的只会是无尽的被猜疑,被污名。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他们说出了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说出了让我们震惊的事实。
一旦超出自己认知的预期,理解的范围,人们便开始了各种猜测,质疑。
然后放大预期听到的,缩小不想不愿听到的。
从第一次到警局报案,到第一次公开遭遇,到最后无奈只能走上民事诉讼,伊藤诗织遇到的正是这种情境。
所以有人对她发出了这样的质疑:“我们从未听说过性犯罪的受害人,会愿意在电视机前抛头露面,日本人不会在公众面前谈论这种事。”
在一次去庭审的路上,回想起一路走到现在,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到达现场,又看到了认识的记者,她笑着打了招呼。
结果舆论再一次开始了恶意揣测:
她不应该痛哭流涕吗?她怎么会笑呢?
她肯定是为了出名吧?
她颠覆了“受害者”的形象。没有遮遮掩掩,没有畏畏缩缩。
但人们早已忘了她本就是一个记者,也忘了这种事情拿到公众面前需要多大勇气和代价。
我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那些受害者晚上出门,和男人喝酒,她穿的裙子太短时。
也忽略了:不管她穿什么,不管她有没有喝酒。
她没有同意,那就是性侵。
应该背负“羞辱”,应该被指责的是施害者,受害者从来都无需掩藏。
很多人原本都可以像伊藤诗织一样大胆地站出来,是社会的道德禁锢让她们害怕了。
是受害者有罪论,让她们甚至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错误。
“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如果强奸是对一个人灵魂的杀戮。那么人们的冷漠、嘲讽,则让它失去了治愈的唯一可能。
2017年4月27日,台湾作家林奕含在卧室上吊自杀。
在她留下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有这样一段情节:思琪不敢把自己被老师性侵的事情,直接说给大人听。
她把它变成别人的故事说给了父母,得到的回答却是:这女孩这么小年纪就很"骚"。
而后,她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无人理解,无人诉说,所有的苦难只能自己一人默默承受着。
房思琪对这个世界是绝望的,林奕含终究也是。
11月底,智利一个艺术团体的一支舞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请戳视频)▼
蒙上眼睛,走上街头,她们勇敢地反对着社会的不平等,痛斥着强奸犯。
这个快闪视频,很快传到了美国、法国很多地方。
“我们所受的虐待,是你看不到的暴力。
错的不是我,不在于我身处何地,不在于我穿了什么衣服,你就是强奸犯”。
姑娘们,错的不是你。受害者也可以挺起胸膛。
摒除黑暗的路注定艰难又漫长,幸运的是伊藤诗织终于做到了。
光明终能驱散阴霾,正义终能战胜邪恶。
12月17号,胜诉的裁判结果出来后,19号山口开了个记者会,气急败坏地说要上诉。
而这一次,伊藤诗织就自信从容的坐在记者席上,是以她最骄傲的记者的身份。
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你看,它一定比缄默好很多。
而大多数的我们作为旁观者,可能根本无法想象她们经受着什么。
但起码,我们还应该知道:
当一个女孩站出来说出自己的遭遇时,她面对的不再是闲言碎语,不再是无端的质疑猜测,那时,我们的社会才真正在慢慢变好。
不要忘了: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不让世界改变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