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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City-Pop时代会到来吗?

马学家斯派克 蹦迪班长 2020-01-01



文:马学家斯派克
辽北蒸汽波收藏家



闲着没事刷朋友圈、微博、短视频的时候,我有一种全民都是城里人的错觉。


生活在城市中的青年们,尽管隔三差五会憧憬一下远方的田野,但早已离不开现代的、便捷的、精致的都市生活。


县城青年们发在微博、短视频APP上的“撕逼爱情短视频”,也充斥着咖啡店、大商场、名车、潮牌等都市元素。



北京、上海、重庆、成都这些大城市的夜景照片,在网络里也相当常见。

照片里,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密集拥挤的摩天大楼,还有望不到尽头的灯火,让人可以闻到前赛博朋克时代的未来气息。

重庆

上海


然而,表面上的光鲜时尚,并不代表我们的生活,特别是文化生活就拥有了都市感。

服装店、超市、商场这些人流涌动的地方,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动次打次”的土味金属;许多热门短视频,用的都是充斥网络流行语的廉价神曲;新歌榜里,让你感觉新鲜的也没多少,总是会遇见矫情的陈词滥调。


审美上的粗糙,总是会让虚伪的精致瞬间崩塌。


很多人动不动就说眼下已是9102年,然而比起流行文化的都市感、前卫感,我们反而会被80年代的日本年轻人轻松吊打。


一大力证,就是彼时的日本城市街头,随处可以被听到的City-Pop音乐。

尽管有人说City-Pop不过是那个纸醉金迷时代里的音乐泡沫,但事实是,三十年之后,这些泡沫让很多年轻人沉醉其中。

有人如此评价竹内玛利亚《Plastic Love》
"明明在2019年,却感受到1989年的繁华",

于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矛盾的现象随之诞生:

当眼下的中国年轻人畅想未来时,很多新歌并不能满足他们的想象,反而是这些上世纪末的音乐,让他们更有感觉、欲罢不能。


有些青年甚至已经行动起来,创造自己的City-Pop。

比如李行亮,这位在《快乐男声》中脱颖而出的歌手,并不满足于只唱大流行,自创个人音乐厂牌“L'uggage”,并在今年7月推出EP《Luggage》。

EP三首歌曲《糖水岛》、《麦比乌斯》、《新青年》,分别对应“悠长假期”、“网上冲浪”、“飞行模式”三大主题。



不论是EP的封面,还是三首作品的曲风,都致敬了上世纪的日本City-Pop


尽管EP公布后,在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但李行亮的这种新鲜尝试,还是让我不禁憧憬:什么时候,中国可以迎来自己的City-Pop时代?


我为什么会期待中国的City-Pop时代?让我们穿越到上世纪末的日本,看看那时的浪漫音乐人和他们创造出来的作品,你就知道了。 



1.
Ride On Time:如潮水起伏



"午后的阳光温暖却并不炽烈,蓝色跑车上身穿花衬衫的男孩点燃了一根hi-lite,远处的海浪翻滚,潮水声伴随着一辆辆跑车飞驰而过,忽而起伏忽而沉静,当这只烟燃尽的时刻,波浪长发,烈焰红唇的红衣女郎从酒吧中摇摇晃晃的走出来,男孩迎上前去,那是一个直到时间尽头的吻。"
 
20世纪80年代,日本东京,彼时尽是一片富丽堂皇。



昭和时代似乎有种特别的魔法,能够让所有的腐朽化为神奇,从战后的废墟中爬起来,再到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现代化都市,几十年的时间如编织一场极尽绚烂的梦。
 


有的人存活梦中,有人为梦而生。

山下达郎正是后者。


1953年出生的山下达郎,似乎有着一种天赐的冲动与创造力。

在欣欣向荣的时代氛围中,他目光所见,自身所处,皆是繁华。他要在自己的曲调和音符中,记载下这瑰丽的景象,书写自己的热情和灵魂。


1972年,他从明治大学法学部退学,并于次年与好友大贯妙子以及村松邦男组建了一只乐队,专职从事音乐创作。

随后的时光里,一张张专辑:《Space》、《It's a Poppin' Time》、《Go head!》、《Moonglow》……让他在创作中成熟,积累起了自己的风格。

多次奔赴大洋彼岸的美国采风,再回到东京那灯火掩映的夜晚漫步街头,或许是在某一瞬间,山下达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于是在1980年,《Ride On Time》诞生,一炮而红,都市中的日本人,仿佛在这个长发青年的音乐里,听到了属于自己所在时代的声音。
 
它不是第一首City-Pop,却是第一首完美的City-Pop。
 
而这,只是山下达郎和City-Pop的开始。
 

2.
Crescent Aventure:在夏夜沉湎
 


"仲夏的夜万里无云,从山顶眺望是繁华而喧闹的城市。

闭上眼可以嗅到一阵花香,萤火虫在指尖飞舞,夜空群星闪烁,仿佛镶嵌在黑天鹅绒上的钻石般晶莹剔透。

星光洒下来,覆盖在人的身上,好像有滴答滴答的流水声传入耳畔,这时一阵风吹来,卷起地面的叶子在半空飘荡,在月色下流转,渐行渐远。"
 
相比山下达郎如火的热情四溢,角松敏生则显得如水般沉静温润。
 
角松敏生与中山美穗

1960年出生的他比山下达郎小了七岁,在81年步入乐坛之时,正值山下达郎的作品开始在乐坛崭露头角之际。

而此刻的City-Pop,作为一种音乐形式,似乎找到了方向,却还未完全凸显出特别之处。
 
角松敏生的出现犹如冥冥中注定一般,为City-Pop奠定了基础以及迥异于其他音乐的风格,他所展示出的,是一种构建体系的能力。
 
早期作品《Do You Wanna Dance》的韵律偏重于明快的节奏感,而到了88年的《Before The Daylight》中,夹杂了黑人音乐的质地,配合上角松敏生独特的嗓音,更是营造出一种迷幻的氛围。
 
在给流行歌手中森明菜,中山美穗等人制作音乐的过程中,他不断吸收流行音乐的元素,用以丰富City-Pop的音乐形式。
 

可是,如果一定要选出他最好的作品,在我看来,或许还是这首发行于1982年的《Crescent Aventure》。

因为只有它,才拥有夏夜的气息。
 

3.
モノクローム:思念未相爱


"路灯的影子窸窸窣窣地打在他身上,霓虹在夜空中忽明忽暗。

独自坐在路边,树木的枝桠在风中晃动,车水马龙中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轿车消失又再现,心底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摇曳,她举起枪,"砰砰",似有丝丝香气从远处飘来,此刻,面庞微凉,原来是雪花从天空缓缓降落下来。"
 
具岛直子的声音,有种绚烂的脂粉气。
 

说来奇怪,感觉应当有着最让人排斥的甜腻,可是在她的声线中,却好似一个眼波流转的妙龄女郎在低声呢喃,想要放弃电话那边的恋人,却又纠缠徘徊,明知是错误却拥有无望的爱,心底的窃窃私语最终转化成绕指柔,让人不忍苛责。
 
或许这就是都市人的心情,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奔走,又在这种奔走中错过,最终把心底的一切深深地掩埋。

具岛直子把这种矛盾,在自己的歌声中尽情传达出来,简单而纯粹。
 
而这才是City-Pop,从一开始,就迥异于任何一种音乐形式,它不曾有一种纯粹的格式限制,也没有严肃的曲风约束。

Jazz、Bebop、Blues、Funk……你所能想到的所有风格,都能被轻松自如的融入其中。

或许其中单纯的两者之间搭配有着重重的不协调,但是一旦它们借由City-Pop这个舞台共同呈现,则会焕发出人意料的魅力。
 
在音乐本身,City-Pop也竭力的去配合这种氛围的架构,大量使用轻爵士乐的基础,配合上曲调轻灵而柔美的慢摇,让这种脑海中的幻觉更加稳固,将现实和梦境的边际缩短到最近的距离,再加上直白又虚浮的歌词作为点缀,就是这样一首首能够呈现出仿佛胶卷般质感的歌曲,才让City-Pop绽放出它最大的魅力。

与其说是听音乐,不如说是在乐迷的脑海中创造一个写实的画面,将乐迷对于一切的期待和现实的投射,在自我营造的世界中得到最全面的构建。
 
"我的话都是静静的飞舞,一直传递不到你那里"。
 

4.
Plastic Love:脆弱而绚丽
 

"她分不清是舞池还是身体在旋转,摇摆的灯光把地面铺满,下意识的想要躲开那层层叠叠的光斑,却避无可避,索性任由它映衬在白皙的皮肤上。

她端起一杯威士忌,看到冰块在酒精里慢慢地融化,一口饮下,泪水却从眼眶中夺目而出,在朦胧中,时断时续的歌声分外妖异。"
 
与具岛直子截然相反,竹内玛丽亚身上散发出的洒脱感,让她们两人仿佛处在世界的两极,可同时你又会觉得,两者之间被一种奇妙的相似感所牵引。
 

高中时代便前往美国留学的经历,让竹内玛丽亚自身的音乐感悟,在美国流行音乐的熏陶下更上升了一个台阶。
 
考入庆应大学后,竹内玛利亚就开始在校园里进行歌唱演出,出色的演唱功底和宽广的声域让她很早便声名大噪。
 
毕业后,成为专业歌手的竹内玛利亚在80年遇到了名望鹊起的山下达郎。
 
或许是宿命的馈赠,两者相爱并在两年后结合,从此,也开启了夫妻二人创作的巅峰。
 

山下达郎敏锐发现,妻子的声线相较于其他女流行歌手,有着一种奇特的质感。

于是,一批专门为妻子创作的经典歌曲,随着山下达郎的灵感开始源源不断的迸发出来:《駅》、《ミラクル?ラブ》、《夢の続き》……
 
"犹如神赐一般",或许是对是竹内玛丽亚最好的形容,她能将歌曲中深藏的情愫演绎出截然相反的两种体验:轻快的律动和缤纷的绚烂。

1984年的这首《Plastic Love》,就是其中最好的诠释,分明是略显悲伤的歌词,在曲调里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飞扬。
 
 
5.
橘子汽水少冰走甜:
City-Pop的浮华梦想
 

这样的City-Pop,究竟从何而来呢?
 
一切要从头开始说起。
 
在经历了60年代到70年代的经济复苏后,"仓廪实而知礼节",80年代的日本逐渐在艺术上开辟出自己的道路。 

诸如文学、绘画等种种门类全面盛开,其中又尤以音乐有着最为出色的表现。
 
悲切凄苦的传统日式民谣,已经不再符合新时代青年人的审美。他们需要一种新的音乐,去表达自己的内心和热情。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共同拥有着一份城市的情怀,在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大都会中,摩肩接踵所至,均是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潮,窜动和涌动的,则是一种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在当时人的眼中,这种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已然成为了一个包含诱惑力的泡沫,在其上闪烁着华美和轻浮.

它跟随时代不断放大,而那些林立的高楼,钢筋水泥组成的建筑,街头上飞驰的跑车,在霓虹灯火的照耀下,绽放出无以伦比的明亮。
 

而另一个光明的尽头,则是千禧。全球的人类联动起来,去迎接一个新的千年,在高速航行的时代冲上云霄,亲自去见证崭新的历史之轮转动。
 
这种乐观主义的基调,从80年代开始蔓延并达到顶峰,持续至90年代的末尾,乃至新千年的起始。
 
对此感受最深的城市,便是东京。飞速发展的经济,让东京成为了整个亚洲的先驱,而城市中的人们享受这种浮华的同时,也将美好的幻想带入了自己的灵魂。
 

那个时代的人们,发自内心的相信并接受"明天会更好"的概念。
 
正是在这种发自内心的积极、浪漫与进取,让那些音乐中的轻浮和享乐也拥有了一种别样的气质,直到今天听起来也毫无厌恶,不觉得浮夸。
 
加上那个时代与我们渐行渐远,那些音乐笼罩在美好的旧日光环里,更令人神往。
 
这是City-Pop诞生的摇篮,它从一开始,就是都市中人追求未来的迷梦,仿佛在空中楼阁中漂浮的云朵,又像是轻轻哼唱的叙事诗。

 
6.
世纪末的摩天轮

 
City-Pop的魅力,却又绝对不仅仅局限于某个时代或是某个地区。
 
比如80、90年代的香港,它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时代。伴随财富的奔涌,无数成功的复制中,一切向往的都在奔跑,一切的浪漫都在滋长。
 
与日本不同,香港的繁华,始终有一种虚浮的漂泊感,这种漂泊感或许来源于多种文化的交织,又或者是香港所处地位的不稳定。
 

但也正是这种漂泊感,让香港有了一种特殊的美好。

像是从远处传来缥缈的喃喃自语,若是有幸行走在午后的弥敦道,亦或者傍晚中环的华灯初上,浅水湾的小船在海浪中起伏,远处的霓虹掩映在人的脸庞,分明是冰冷的钢铁丛林,却有了一丝丝暧昧的缱绻。

 
面对这种气质,能够诠释古朴典雅的老粤语歌对此显得无可奈何,脱离了原有的文化基础,对都市人情感的拿捏,总缺乏一种深刻的体验。
 
就在此时,从彼岸传来的City-Pop,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同样是接受过大量西方音乐风潮的影响,也同样是所处馥郁繁盛的时代,香港的活力再一次得到呈现。
 
谁都不会想到,粤语与潮流似乎找到了另一条契合点,港式City-Pop,在日系City-Pop的躯体延伸,结出另一株丰硕的果实。
 
翻看那个年代的港乐专辑,有很多封面带有浓浓的City-Pop风;诸多巨星也都唱过City-Pop风格的音乐。

 

但真正将香港的City-Pop做到极致的,却是两个并不太知名的女歌手:蒋卓乐与刘天兰。
 
前者是出道仅仅三年便如流星般消逝的新秀,后者则是知名的形象顾问而非职业音乐人,可正是她们,将City-Pop的都市感诠释得淋漓尽致:
 
职场中,身穿挺拔的西服,沉稳大气、锐意进取、英姿勃勃;下班后,也能切换成都市丽人,穿着红色高跟鞋,持一杯红酒自斟自饮,嘴角浮上一丝娇俏的笑容--
 
90年代香港职业女性的风度,在刘天兰的《City Girl》中一览无遗;


傍晚的彩霞覆盖了半边天空,在车水马龙的都市漫步,路灯的光柔和而温吞,独自坐在家中向外呆呆的看过去,一片落叶被风卷起来落在窗前,闹钟滴滴答答的跑着直到永远--

蒋卓乐的《柜头闹钟》,一切情愫都沉默不语。
 

如今,尽管东京的绚烂泡沫都已随风而逝,繁华落尽,盛景不再。

但在一切都在加速的中国内地,依然有人重新捡拾起City-Pop,擦掉蒙在其上的灰尘,试图让这颗明珠焕发出新的光芒。

自前些年开始风靡的蒸汽波音乐,就对City-Pop进行了大量的采样。开头提到的李行亮,更是拿出了自己的City-Pop作品。
 
从音乐爱好者的角度来说,City-Pop作为一种有着相当水准的音乐形式,会被今天的人牢记,并且有重新演绎的冲动,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然而,在当下的国内音乐环境下,这种复古和小众的曲风,真的会被大部分人所接受吗?
 
诚然,我们今天正在走向都市化的时代,正在用日新月异的科技去构筑灿烂和辉煌,但是我们的审美,真的已经伴随着飞速发展的经济一起成长起来了吗?
 
看看遍布身边的神曲和网红音乐,我只能在心底打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们所期待的新千年,我们以为具备理想和美好的新千年,给予我们的却是最沉重的打击,我们所生存的时代,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变越好,反而越发向着颓败的深渊滑落,一切都像是进入了一个负的循环中难以破解。
 
可任何时代的年轻人,总有一种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对美好的憧憬,当东京塔上璀璨的灯火被点燃,当时纽约时代广场上炫目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出光彩,没有人会怀疑那个理想中未来的光芒万丈。这是上个世纪的年轻人,曾与我们同龄的年轻人,由心底迸发出来的勇气。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悬在半空的可能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泡沫,但是在所有人的想象中,这个泡沫破裂后,从中间孵化出的,是更加缤纷绚丽的彩虹。
 
这种感情被生活在当下的我们感受到时,又怎能不油然而生出一阵向往,想要沉浸其中呢?
 
我们生活在他们向往的未来,我们却在向往着他们生活的过去。
 
于是在我们的眼中,在这层希望的光晕下,连那些轻佻浮夸的感情和甜腻娇柔的脂粉都变得生活气十足,富有浪漫感。
 
是的,是“浪漫感”。
 
上个世纪的年轻人,仿佛置身于摩天轮上,在星光的照耀下向着最高处攀登,他们身处其中,所能感知到的,只有隐隐约约的期待和兴奋,渴望在高空中俯瞰众生。
 
而在远处遥遥观望的我们,分明已经知道到达最顶端的摩天轮,即将下滑,但是却仍旧眷恋停留在顶端的那一刻,即使只有一刻转瞬即逝,即使相似的一刻永不到来。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相信,美好的事情依然在不断发生:
 
今天的我们,又重新听起了City-Pop;
 
很多没有经过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却依然能感受到City-Pop的魅力;
 

我们生活在世纪末年轻人曾向往过的未来,却在回望着他们生活的灿烂过去。

这并不矛盾,因为任何时代的年轻人,总有一种共同的特性:

对美好,永远心怀憧憬。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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