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后留下的 “LESS IS THE NEW MORE” 极简风，其实没那么简单
█ 新冠疫情正越来越明确地成为时尚行业的一大转折点。
从快时尚到奢侈品牌，无一不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一轮压力测试。Anna Wintour 几天前接受访问表示疫情过后快时尚可能将消失。另外被批判的，是浮夸且动辄花费上千万的时装秀。品牌希望时装系统重新找到一个 “less is more” 的发布节奏。
品牌纷纷开始取消一年六至八次的走秀计划，Gucci 决定一年只办两场不分季节、不分男女的时装秀，Saint Laurent 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办秀，而如 Dries Van Noten，Marine Serre 等设计师纷纷呼吁整个行业回归一年两度的时装季，并希望摆脱浮夸的属性，毕竟消费者此刻最关注的是自身的健康，也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制造欲望的事情上。
除此之外，更多的设计师开始呼吁要改变奢华的设计思路，赋予时尚治愈的力量。而慢下来的时尚系统，需要设计师开始思考如何更聪明地慢下来，追求一种更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less is more”（少即是多）的风格与态度。
Virgil Abloh
Virgil Abloh 在 Louis Vuitton 的首秀
面对充满未知的未来，Louis Vuitton 的男装设计师 Virgil Abloh 对 Vogue Business 表示，我们没必要为这个新常态，找到一个绝对性的解答，less is more 并不能成为象征着萧条、单一的审美。“二元性当然没问题。 与其专注于 ‘少即是多’，我认为更加关注年轻一代和普通消费者是至关重要的。我们现在的处境是，需要重新调整自己，首先听取消费者的意见，然后做出回应，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对消费者说三道四。 这是一个变革性的时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很有价值的，” 这是 Abloh 的解读。
Marine Serre 这个近年来的法国新起之秀，则对这次的疫情进行了更为深刻的反思。“这场流行病更加强烈地强化了这一信念，并创造了一个真正的紧急时刻，迫使每个人做出暴力性的改变，以便能够生存下去，” Serre 说道。“更少的服装，更少的时装秀，更少的旅行，更少的物流运输，更少但更好的面料，更少但更好的思考都对我们的未来有用。 时尚总是存在的，但问题是，它会是什么呢？这种情况肯定会改变。” Serre 说道。
“我们都希望衣服看起来好看、现代，但我们希望他们是持久的，不是昙花一现，” 这是曾与 Prada、Calvin Klein 等品牌合作的全球著名時尚艺术总监 Fabien Baron 的看法。“在困难时期，时尚界倾向于清理他们的设计，去掉多余的部分，走向一个更干净、最简洁的方向。我相信设计师们会更加深思熟虑我们的环境，并将更加可持续的产品推向市场。”
“人们早就应该回到最根本的设计了，” 男装设计师 Xander Zhou 这样说道。“时尚圈在飞速发展到近乎失控的科技面前已经迷失了很久，旧时装系统在新社交生态下水土不服、尴尬了很久，时尚人士们在新旧交替的中年危机中挣扎了很久，时尚媒体渐渐失去了话语权被卡喉咙了很久，是时候让一切回到本来应该有的样子了。”
每当世界经历大型危机，最先影响的是人们的消费观，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会不再消费，只不过激发他们购买欲的是不一样的东西。这种消费心理的变化，其实也反映了消费者对时装提出了更高要求。Xander Zhou 的观点是，以前的时装消费更多带着一种 FOMO（Fear of missing out, 害怕错过）的情绪在，并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不断上新，反而带来了产品的同质化。
“二手时装平台上的资深卖家，大部分对新季时装有更强的购买欲，所以想要出手不再穿着的服装， 以旧换新。” 设计师组合 Shushu/Tong 的设计师之一雷留树也持有类似的观点。而我们确实也看到，中国千禧一代和 “Z世代” 的消费者在购物时更加深思熟虑，甚至开始转售他们消费的时尚产品，愿意接受购买二手奢侈品。
某种程度上，二级市场的发展也对新的时装设计提出更高的要求，消费者想要在二手市场淘到有收藏价值的产品。“我不敢想象如果我们这个时代的衣服有一天成为 vintage，那个时候的人们会多笑话我们这个时代时装的平庸啊，” Zhou 说道。
Marine Serre
Marine Serre loog sleeve T Shirt
Marine Serre 2020 秋冬成衣秀
全球著名時尚艺术总监 Fabien Baron
Less is More 的说法，最初来自著名现代主义建筑大师 Ludwig Mies Van der Rohe。在提出 “less is more” 的观点时，他其实还加了一句没那么著名的话：“我的建筑几乎不存在”（My Architecture is almost nothing），这句话更明显地体现出他对极端简洁的领悟。这个风格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包括Steve Jobs、Jil Sander、Celine 等一批艺术、时装、科技领域的重要人物。
这种极简风格除了有一种冷静的力量，也符合当下的复古潮流。潮流咨询机构 Fashion Snoops 的副总裁 Melissa Moylan 认为，在女装领域更为流行的极简风，追求一种 “好玩的简约”（playful simplicity）。Fashion Snoops 预测，超有质感的面料，更简洁的线条，没那么闹腾的配色，不带 logo 的 “安静街头风”（silent streetwear）的款式，成就了一种疫情后让人感觉被呵护、有安全感的时装风格。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当未来代表着未知、昭示着更多焦虑的时候，人们会倾向于消费能体现自身生命力的东西。独立时装分析师 Sara Bernát 犀利地指出，“当代奢侈品市场深受 2008 年金融危机的影响，以一种内化的浮华（internalized opulence）为标志性风格。引人注目的奢侈品失去了光泽，以前会穿在外面的炫耀式东西，以谦逊的名义，重新安置在了内里。”
WGSN China 的创意总监郑绵绵则认为，这种对极端简洁的追求，是现代消费者对于信息量爆炸、令人焦虑的时代做出的反应，因此精神上的放松和舒适是未来的大方向。“当下，中国消费者为各种问题所困扰：天灾和疫情、单身、职场、子女教育、养老 ... 这些都给他们带来同程度的冲击和改变，所以如何减缓这种焦虑的情绪将会是 less is more 概念中最重要的演变方向。” 郑绵绵说道。
“设计不是为了更加哗众取宠，而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让人觉得舒适和自然，以及带来视觉和感受的愉悦感是最重要的。更加重视情感表达，更加简单但是有意义的设计将会是未来重要的方向和领域。” 郑绵绵补充道。
与 Abloh 的看法类似，她认为 “新常态”（new normal）的消费观，也不能一概而论，而是向着小众越来越大众的方向发展。“现在的消费者不能按照之前的状态来进行简单划分，他们在追求小众，并在追求个人风格，以及精神层面方向等等，” 郑绵绵解释道。
我们在采访设计师时发现，中国市场并不会过分追求极简，除了中国在疫情后的恢复速度较海外市场相比更快之外，也有部分设计师认为，过分的极简，其实丢失了东方审美里的巧思（quirkiness），因而西方的 “less is more”，实际在东方的思路里，是能够与浮华风格和平相处的。
“Less 对于我们来说，在此处更多地代表 ‘精’。所谓的 ‘精、气、神’ 中的 ‘精’ 或许可以很准确的体现出 less 的深隐含义：‘入骨’、‘恒定’、‘提炼’ 或许可以很好的理解此处的 less，也就是 ‘精’ 的神韵。从这个层面来说，less 本身就是很东方哲学。” 擅长在设计中运用中国元素的品牌 Pronounce 的设计师李雨山说道。
这也侧面反映了中国消费者的一种乐观心态。时装行业研究者叶琪峥认为，疫情对高净值消费者的影响不大，“奢侈品的消费对他们来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个从一些品牌生意未受太大影响可以看出，” 叶说道。
上海芮欧百货的买手店 Assemble by Réel 的买手总监 Olivia Chen 甚至认为，时尚依然会备受流行文化的影响，在中国市场并不会引发大面积的极简风的流行，但会引发对可持续发展的进一步关注。不过 Chen 也发觉消费者更为重视产品性价比了。“疫情的确对高单价商品的影响更大，过去一直表现很好的品牌销售速度开始放缓，并由中等价位的产品所取代。当然，价格不是唯一的考虑标准，人们对品牌所代表的价值的理解不变。”
Assemble by Réel 在今年秋冬季新加入了有着巴黎及加勒比海背景的品牌 Botter，就是一个把可持续发展做到极致的品牌，经常使用回收的材料和废品来驱动设计的品牌。“我特别喜欢他们的 FW20 系列的一句口号: ‘升级换代是一种思维方式，而不是一个概念’。过去三季，我们明显看到品牌在努力改变他们的供应链，来减少碳足迹，他们的真诚，让这些品牌更有吸引力。对于那些可能会觉得生态完整性和社会正义这样的话题有点枯燥或遥远的人来说，时尚是一个很好的开放或继续对话的方式。” Chen说道。
在后疫情时代，与其说我们进入 “新常态”，不如说我们进入了一个 “less is the new more” 的新时代。Chen 所说的这种 “对话”，其实也要求品牌减少浮夸的辞藻，以简单的方式，更明确地表达出品牌对人本身的关怀，以及对未来的乐观设想。
接下来，消费者想要看到更多元的 “less is more”，因为他们想要通过消费来获得的满足感、寻求的价值感会更多元化以及个性化，并能把它变成一些更能沉淀下来的东西。本质上，“less is more” 能为时尚产业带来的改变，也许也是乌云密布的 2020 年的一道金丝边（silver li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