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独立时装设计师正摆脱束缚，自由创作

作者 / 章凝 Margaret Zhang

大批时装专业的毕业生回到了国内，使上海时装界更呈现出一派百卉含英的崭新景象。图片来源：Ming Ma

尽管新冠疫情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影响，但令人欣喜的是，时装设计师们却从未中断过他们的创作，各种时装秀活动也接踵而来 ⎯⎯ 从 “度假系列” 到 “早春秀系列” 再到 “度假系列”，且规模越来越宏大。

随着大批的中国模特和摄影师回到上海这个时尚金融中心，相比纽约、伦敦、巴黎和米兰的状态，上海更显活力。不仅新生代中国设计师们纷纷将自己的事业重心转向了国内，大批时装专业的毕业生们，如那些来自帕森斯设计学院（Parsons School of Design）和中央圣马丁艺术学院（Central Saint Martins）的毕业生们，也改变了原本在海外国际知名品牌旗下的实习计划，回到了国内。这使上海时装界更呈现出一派百卉含英的崭新景象。

“从创意和设计的角度来看，上海开始了新一轮蓬勃发展。众多新品牌竞相涌现，中国设计师们也在不断进步，书写出全新的篇章。这座城市真的正在蜕变成全球舞台上独一无二的文化汇聚中心”，品牌 Ming Ma 的设计师马明说道。

随着疫情影响的逐渐缓和，新的舞台即将上演。上海时装周组委会副秘书长吕晓磊老师说：“上海时装周 20 周年庆典将于 6 月中旬以 ‘数字时装秀’ 的形式举行。” 这不仅让吕老师及其团队有充分的时间帮助设计师们获得更多的订货销售，更让设计师们可从容地完成远程样衣制作、试穿和拍摄的安排规划。而《服饰与美容 VOGUE》团队则得以通过 Zoom 提前预览设计师的全新时装系列。我们一致认为，中国的独立设计师们在 “数字时装周” 里推出了迄今为止上海最精彩纷呈的时装秀活动。

浓烈的乐观主义贯穿了本次数字时装秀的时装系列，并突出地延续了全球秋冬秀上的电光色调。通过本季流行色的 “热烈紫红” 和知名的 “Ming Ma 黄”，设计师马明强烈地诠释出镀金时代的廓形和油画般的艺术效果。他说：“我的工作总是围绕着颜色和纹理展开，平衡观赏性和实用性。对于本季时装系列，我只想用让我真正感到愉悦的色调和布料。”

通过本季流行色的 “热烈紫红” 和知名的 “Ming Ma 黄”，设计师马明强烈地诠释出镀金时代的廓形和油画般的艺术效果。图片来源：Ming Ma

品牌 Samuel Guì Yang 的设计师杨桂东则在寻找一种发人深省和具有怀旧气息的愉悦感：一边是常见的传统中式服装的舒适款式，或宝石绿和宝石红的色调，另一边则是连体工作服和羊毛衫，鲜明对比间，相得益彰。

Samuel 称这种将现在与过去、中国与世界相提并论的大背景作为 “沟通时代和文化的桥梁”，是对此次时装秀的考验。在当今的时尚生态系统中，开启新一轮的自我审视和返璞归真是中国时装产业前所未见的现象。

品牌 Samuel Guì Yang 的设计师杨桂东在本季寻找一种发人深省和具有怀旧气息的愉悦感。图片来源：Samuel Guì Yang

品牌 Louis Shengtao Chen 的设计师陈盛韬回顾了他在中央圣马丁学院进修期间的一次自我反思实践：“曾经有一位教授要求我每周上交一份报告，阐述我的所见所学和所接受的文化影响 …… 我觉得，在那段时期，终于有时间认真观察内在的自我。”

设计二人组 Double Fable 以同样的方式仔细研究了家族相册内的女性形象，以及父母衣柜角落处积满灰尘的 80 年代的皮夹克。

设计二人组 Double Fable 仔细研究了家族相册内的女性形象，以及父母衣柜角落处积满灰尘的 80 年代的皮夹克。图片来源：Double Fable

女装品牌 Shushu/Tong 对传统服饰中关于禁忌和守旧的束缚做了深入分析。C+Plus SERIES 的设计师刘俊廷则意识到：近期，许多创意火花在他所居住的区域内激烈地碰撞  ⎯⎯ 这是横跨 70 年代到 90 年代的一系列平面设计、形形色色的建筑，以及不同背景的人们之间的碰撞。他感叹道：“这是我们这个品牌真正的立足点 ... 是一种美妙的情感体验。”

Shushu/Tong 对传统服饰中关于禁忌和守旧的束缚做了深入分析。图片来源：Shushu/Tong

C+Plus Series 的设计师刘俊廷在他所居住的区域内寻找创意火花。图片来源：C+Plus Series

在设计师裘淑婷 (Shuting Qiu) 的作品中，女主角傲然站立在层层叠叠且极具冲撞感的印花和纹理之间，“将属于自己的花束高举在空中”，向 “何谓丑陋” 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发起挑战。

同时，品牌 Ting Gong 的设计师龚婷对女性的性别框架是否值得关注提出质疑。她通过对束腰设计解构，揭露男权主义对剪裁和针法的扭曲影响，以期重塑现代中国女性的形象。

设计师裘淑婷 (Shuting Qiu) 向 “何谓丑陋” 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发起挑战。图片来源：Shuting Qiu

品牌 Susan Fang 的设计师方妍楠蜕变更直截了当。她的系列源于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首次振翅高飞的蝴蝶。

设计师 Victor Wang 凭借深厚的数理背景，打破了以往的设计局限，以超高的高跟鞋和夸张吸睛的帽子将廓形推至想象的极致。

设计师 Victor Wang 凭借深厚的数理背景，打破了以往的设计局限。图片来源：Victor Wang

李思齐的 Windowsen 系列从紧身衣演变到 90 年代的摔跤服。品牌 Jacques Wei 的设计师魏东辉则说，他的系列借鉴了 Catherine Deneuve 在电影《白日美人》（Belle De Jour，1967）中饰演的女主角 Séverine Serizy —— 为追求自我实现，她打破了人们给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

魏东辉非常欣赏这种在禁锢下所诞生的不受控的野性和烈火中所蕴含的讽刺意味。他沉思了一会儿大声说道，“这有趣极了，不是吗？” 反思 “使我们真正地断舍离，最终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契合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准则。” 

本次数字时装周所带来的高度关注，使 Louis Shengtao Chen 的设计师陈盛韬很感振奋。在和《服饰与美容 VOGUE》团队的 Zoom 视频中，他愉悦地描述着他所呈现的桀骜不驯的女芭蕾舞者的造型作品。

他说：“她是一名战士！她是一位公主！她是真正的摇滚之王！她是 Louise Bourgeoise 创作的一只蜘蛛！她是身穿 Vivienne Westwood 连衣裙跑过大桥的《欲望城市》里的 Carrie Bradshaw！”

品牌 Jacques Wei 的新系列借鉴了 Catherine Deneuve 在电影《白日美人》（Belle De Jour，1967）中饰演的女主角 Séverine Serizy。图片来源：Jacques Wei

Louis Shengtao Chen 在本季呈现了桀骜不驯的女芭蕾舞者等造型作品。图片来源：Louis Shengtao Chen

本季上海时装周所展示的情感基调是 “希望满满”。所有设计师都恪守承诺，将可持续性作为一条毋庸置疑的践行准则。在这一代中国独立设计师看来，他们的相对 “年轻” 是一种优势，尤其是将可持续性理念融为内在意识这个方面。

作为上海的街头高定宠儿，独立品牌 Windowsen 的创始人李思齐将录音棚中常用的金字塔吸音海绵通过 “弗兰肯斯坦雕塑法” 进行了 Bowser 式裁剪，打造出复古未来主义的机器人形象，强化其最新时装系列的叙事效果。

马明把从家具市场买来的提花面料做成紧身胸衣。而在裘淑婷的时装系列中，六成以上的作品使用了前几季的回收材料，并与杭州的一个女性手工艺团体保持着长期合作。龚婷则花了多年的时间收集了数百块皮革碎片，与广西渔村妇女手工制作的渔网相结合，构建出整个系列的造型。

设计师龚婷与广西渔村妇女手工制作的渔网相结合，构建出整个系列的造型。图片来源：Gong Ting

C+Plus Series 超过五成的服装由升级改造或闲置的库存材料制成。所有设计师都表示，绿色环保应被视为创新性决策框架的核心。

在谈及与供应商建立关系时，Samuel Guì Yang 的设计师杨桂东说：“可持续性引导着我们如何选择面料制造商和制衣厂，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他的供应商中既有苏格兰外赫布里底群岛的传统哈里斯粗花呢工匠，也有技术领域的佼佼者 ⎯⎯ 如致力于将塑料瓶、丢弃的衣服和纺织废料变成新型织物的中国公司 Recyctex。

C+Plus Series 本季超过五成的服装由升级改造或闲置的库存材料制成。图片来源：C+Plus Series

Donsee10 的设计师陈丹琪将不同文化对待时装可持续性的方式与对待中西医的方式进行了类比。她发现：“西方时装产业认为，可持续性与方法论、技术以及供应链息息相关。” 

“但在中国，更多的是将那些最佳实践转化成一种教育和促使消费者行为改变的美好手段”。因此，陈丹琪在坚持 3D 打印鞋类产品的同时，其所有服装的吊牌都是可以回归绿色自然的。

疫情期间回国后，她的注意力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转移。她以前所关注的是 “固定使用以玉米为主的材料或延续一贯模式，以避免浪费”；而现在则在寻求与客户建立情感联系的机会，避免机械的说教，以讲故事的方式更有效地影响他们的消费习惯。

Donsee 10 的陈丹琪在坚持 3D 打印鞋类产品的同时，其所有服装的吊牌都是可以回归绿色自然的。图片来源：Donsee10

对上海时装秀的组织者吕晓磊老师来说，这种集体信念的建立是她意料中的事。在过去的 20 年里，作为本地时装产业一些最成功案例的指导者，她亲眼见证了一批批设计师不断向自己、同行乃至整个时装界发出挑战。吕老师断言：“从城市的积淀来看，上海拥有独特的历史文化风貌；在这里，时尚基因与城市精神相融相生。每一季设计师都会让我感到惊喜，同时我对设计师也有了更大的期待。”

尽管 “数字时装季” 被寄予厚望，并且市场上有无数种虚拟方式可供选择，但大家都一致认为，时装始终讲求触感和沉浸式的体验。

设计师方妍楠（Susan Fang）说：“我非常注重与观众建立起情感的联系，使他们对我的每一件作品都能产生发自内心的真实反应。这就需要有模特走 T 台时的声音与秀场内背景音乐的呼应，需要整个走秀过程中的氛围的烘托。”

让她感到惋惜的是，目前 Zoom 影像画面的分享终究有些许遗憾，未能完全呈现出衣褶和激光剪裁的标志性 “空气烟花” 技术所产生的浮动效果。方妍楠的 “无限之心 (Infinite Heart）” 主题重新设计了翅膀和花瓣，随着模特款款而行而显得灵动飘逸；玻璃制品和亮片仿佛荡漾的水波，象征着人们在新冠疫情期间获得的韧性和智慧。

有些设计师仍打算在缩小规模的情况下保留之前的实体走秀计划，作为一种完美呈现内容和谢幕的方式。在本季时装周首次亮相的设计师龚婷，早已做好了参加 10 月时装秀的准备。当谈到即将到来的处女秀时，她说：“我们别把它称为我的 ‘第一个时装系列’；这只是 ‘零号系列’，就像是一篇序言，指明了真正的第一个系列的思想方向。”

设计师方妍楠非常注重与观众建立起情感的联系，认为需要有模特走 T 台时的声音与秀场内背景音乐的呼应，需要整个走秀过程中的氛围的烘托。图片来源：Susan Fang

因此，当上海民众结束疫情隔离再次涌上街头时，当吕老师及其团队为长达三天的时装秀盛宴的网络直播精心准备时，当我们的设计师在漫长的蛰伏后开始制订新的决策时，中国时装业又将迎来新一轮的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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