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苦难才是艺术——二舅治不了我们的精神内耗
"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视频的二舅是悲惨的,时代的苦难与个人的苦难交织在他的身上。被庸医医坏的腿,办不下来的残疾证,靠着手工艰难为生,自身残疾还要照顾着年老的母亲,还有那抵挡不住的时代改革大浪潮。
如此这般的二舅是悲惨的,他所经历的是具有时代性的苦难。当视频博主用半纪录片的方式展示出来,亦或是自我安慰也亦或是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疚。二舅的不屈和坚强的确会给予每个观看者精神上的慰藉与感动。
这个故事本身是有意义的,但当我们把一个残疾的、充满苦难的人的人生当作是治疗自己精神内耗的良药时,对他来说更是残忍的。他的抗争与勇气的的确确激励了作者激励了我们,若是期待它的"治",或许我们本就没有把二舅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之上。
当我们希望用别的苦难来"治"好自己的心疾时,这本身就是极具优越感的,是站在上面,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去审视去评判他所遭遇的苦难。
作者自述说:"四肢健全,上过大学,又生在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理应度过一个比二舅更为饱满的人生。"
这不是在"行善",这是期待从他的苦难与不幸中发现自己身处的阳光。"他如此的苦难都能坚强活下去,我的生活这般的好,我何必还要和自己过意不去呢?"
这算不上是在歌颂苦难,它真实地展现出了苦难,但也的的确确粉饰了苦难,把年轻人的焦虑归结在了只是因为我们"没想通"而已。
什么是苦难?苦难又从何而来?苦难从不仅仅是生活上的不富足,不会因为住在农村里的破房屋里而苦难,而是精神上的折磨与苦痛。苦难也不会是一个人偶然的悲惨遭遇,而是在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里的时代大变迁里的遭遇。它的发生从不归结于不幸运,而是一种不得不面对的必然。
这是没有选择的苦难,没有选择的苦难才是艺术
我们不再去谈及苦难从何而来,为什么人们要去承受这本不需要承受的苦难。甚至,会把对抗这般的苦难上升成为某种民族的精神,会把它认作是人生必经的课程,是实现美好生活的前置条件,似乎为苦难找到了它存在的合法性和合理性。
忽视了苦难从何而来,也就忽视了苦难之中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尤其是当某些人还想着体会苦难,在品尝苦难之中为别人的苦难寻找意义,告诉他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苦难本身本就没有意义,没有那么多刚毅勇敢的人,更多的还是面对苦难无力无奈的普通人。
"赋予苦难伦理高度从来不能抵偿它带来的折磨,这是不值得歌颂的,值得歌颂的只有苦难中仍怀有希望的人。"
二舅遭遇的苦难是过去的那个时代的苦难,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至少他有资格有机会让他的苦难和他的精神成为了素材。二舅不是哑巴,还有太多这样的二舅,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当他们死去,他们所经历的苦难也随之而去,似乎这些苦难都不曾来过不曾存在过。
二舅的快乐是从不回头看的快乐,他是逆来顺受是坚强过活的。可是面对苦难,还有那些选择不逆来顺受,选择与之斗争的人呢?这些无力改变但又不甘的普通人又在哪里呢?是被消灭了?还是没有机会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呢?
如今,不仅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看不见他们的人,甚至还要听着为苦难站台的教育。"隐忍、坚韧且有热枕"、"二舅活出了我们向往的饱满人生"。
没有人关心二舅为何会遭遇如此的苦难,甚至还要把这样的苦难称之为向往的饱满人生。他真的饱满吗?他不够努力不够坚强吗?他本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又是谁夺去了他本应有的美好生活呢?
我们总是说二舅治愈了我们,可是他治愈了什么呢?二舅或许治愈了过去的苦难,可是我们现在经历的苦难呢?我们还能在哪里听到人们的苦难呢?讲出苦难,只剩下了404,讲出苦难,或许会面对更大的苦难。
作者说,"这个充满机遇的时代,他公平。"他真的公平吗?或许只有在面对苦难时才是公平的。当我们将二舅的苦难视为治愈的药时,这本就已经承认了某种的不公平。这像是一场沾沾自喜,更像是一个病重之人服下安慰剂后的欣慰。
年轻人的精神内耗耗在哪儿?焦虑在哪儿?耗在了我们的人生选择被筛下了仅有的最佳选择。只有考学只有考公才是正确的精彩的人生,这本就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苦难。不再去剖析年轻人的处境,只是被告知不要躺平,要奋斗要拼搏,却没有人告诉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得不这么去做。
年轻人们耗啊内卷啊,耗出了一个996的工作,为一套房一个孩子耗完了自己的人生。可有的人不需要耗,却能一天208万能轻轻松松获得一个编制,那又是谁又是什么让年轻人陷入了无尽的内耗呢?
作者给出的方法是往回逃跑,逃到过去,逃到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这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他看到了被异化的我们,却看不到逃离异化的路。
当然,这一条路我也看不到。我是一个普通人,你我皆是普通人。但也正是如此,能感受到权力任性时普通人的无力感,能感受到普通人遭到欺辱苦难时的无助感。或许,汇聚起来的普通人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二舅也许曾经也有过理想,就像90年代被迫下岗的东北工人们一样。只是这时代的大浪潮袭来,这理想就像一叶扁舟,激不起浪花听不见声音,就这样沉入了海底。
二舅的选择是面对苦难抗争后斗争后无的无奈,他无奈的往回走。但若是每一个我们,都选择了往回走。
或许,连最后那一亩三分地,也会变成一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