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海霞
忆海霞
搔短白头
我和海霞是昭乌达蒙古族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的同学。
一九七九年,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三年,那一年我十几岁,很青涩的年龄,便糊里糊涂的和海霞成了同学。影像里依稀记得她个子不高,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胖胖的,圆鼓鼓的,让人不由自主会想到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研究评论女生是男生们的必修课,班里有两个促狭鬼背地里给海霞起外号。
海霞因为个子矮座位总是在前排,每天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应该是少女的羞涩和文静,很少和男生说话。记得有个老师讲课总爱讲爱情,讲敏感生活话题,讲敏感身体部位。女生们都羞红了脸,海霞因为坐在前排越发跼蹐不安,头深深的埋在书本里。
她大我两三岁,但比我成熟许多,学习成绩也很好。她中学的时候参加全盟(那时候赤峰市还叫昭乌达盟)中学生作文比赛获得了第一名(另一位和她并列获得第一名的是我们班另一位同学于战冰)。她爱文学,读书很多,也有明晰的思路见地。记得班级有一次看电影《悲惨世界》,回来的路上她和我说起小说里的冉阿让,让我耳目一新。我那时候也看书,但不读经典,总是挑热闹的、打仗的书看,根本不过脑,现在想想我的心智还停留在小学生阶段。那是我和她同学期间接触的我还记得的一次。她后来文章果然写得好,也善于表情达意。
海霞读书多了,爱情理想自然是浪漫的,她暗恋我们班一个男同学,但是一直没有表白,直到毕业分配了,才鼓足勇气去表白,但巫女有情襄王无梦,这段情就无疾而终了。也许是挫折深重,也许是草原上的县城选择目标太少,她匆忙的嫁了。据说婚后不太如意,当然这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但一说起海霞的婚姻爱情,就埋怨那位男同学。有同学戴顺者,经常对那位男同学唱——我的心哟有时像燃烧的朝霞哟,有时像月光下的大海……——因为这里面嵌着海霞二字。抑或见面就做痛心疾首状说,我的那个心哟!男同学就笑说,去去去,别瞎扯。女同学都莫名其妙,海霞也装作不懂跟着傻傻的笑。
再次见到海霞是二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依然胖胖的,小巧玲珑的,但眼角眉梢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人也成熟了许多,说话也沉稳了,不再有少女的羞涩。有个男同学和海霞开玩笑,说那时候暗恋海霞,但不敢表白。海霞笑笑说: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表白呢?一切皆有可能呀,现在什么都晚了。后来又见过海霞几次,但来去匆匆,女同学抓着她说话,也没有深谈过,总觉得她眼神里有淡淡的忧伤,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语言不如以前利落了。
海霞单纯一如既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当前社会上一些现状让海霞接受不来。她为新买的楼房买了一套昂贵的实木家具,打开包装后发现有点瑕疵。海霞要求退货认为和样品不一样。商家坚持不退,把海霞气得满面通红,胸脯一起一伏,像要气死的小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较真劲儿,所以海霞在教育工作上有很有成绩,几十年勤勤恳恳耕耘不辍,被评为特级教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最后一次见到海霞是在三十五年同学会上,开始她要请假,说在北京给女儿看孩子。后来还是来了,参加了第一晚上的聚会,她没和其他女生坐在一起,坐在男同学桌子上,显得落落寡合,始终微笑着,语言也很少,当天晚上她便又回了北京。没想到这一走竟然成了永诀。
新年才过,正月初八,公历二月十二日,突然得到消息,海霞二零一八年十月廿六日查出脑瘤,医治无效,于二零一九年二月一日(腊月二十七)去世,终年五十九岁。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海霞的死震惊了微信同学群,人固有一死,但海霞死得太早了,死得太突然了。大家都为没能在她卧病时给她同学的关怀而自责,为没能在她死后送行而遗憾。我的心在悸动,眼泪在眶里转,眨眨眼再流回去。我们失去的不单是同学,她是纯粹的知识分子,是优秀的学者,我们失去了能够互相倾听的人。海霞安息吧!有蔡吉林朱久山(已经去世的两位同学)在,天堂应该不寂寞。
四十年前旧同学,新城一聚成永诀。
缥缈香魂随风逝,北望原隰长咨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