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下棋。”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静夜思学 Author 道奇
小说的名字叫《棋王》,是部短篇小说,总共两三万字,作者阿城。创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讲述了一个六十年代的故事。
主人公名叫王一生,酷爱下象棋,人送外号“棋痴”,逢人就问:“下棋吗?”他只要看到哪儿摆了象棋摊,就挪不开脚,非要跟赢了的人下棋,每次下到最后都是一大堆人围起来战他一个,但却总不能赢他。他有位同学的父亲是位象棋高手,给王一生摆了一盘宋朝时留下的残局,被王一生破了,高手很惊讶,要收王一生为徒,王一生却问:“这残局你可走通了?”高手说:“没有。”王一生接着说:“那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徒弟?”高手评价王一生:“倨傲不逊,棋品连着人品,照这样下去,棋品必劣,若能好好学习,棋锋必健。”
有一次,王一生碰见一个捡垃圾的老头,俩人聊起了下棋,竟站在垃圾桶那儿下起了盲棋,你一句我一句,连下三天,只赢了一盘。老头看他是个苗儿,就传给他一本棋谱,说是棋谱,其实没一个棋、一张谱,全是大道理:
阴阳之气相游相交,初不可太盛,太盛则折,至于下棋,莫过于造势,势式要相机而变。势套势,根连根,别人就奈何不得。
老头说:“你的棋,只有套,而势不太明。套可以算出百步之远,但无势,不成气候。”王一生问他棋艺这么好,为什么捡垃圾,老头只是叹气。
王一生后来被分到深山里开荒砍树,依旧四处找人下棋,在他的世界里,只要能下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说:“我迷象棋,一下棋,就什么都忘了。呆在棋里舒服。就是没有棋盘、棋子儿,我在心里也能下,谁的事也不碍。”有人问他:“假如有一天不让你下棋,也不许你想走棋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他说:“那怎么可能?我能在心里下啊,还能把我脑子挖了?”
王一生有一副棋,那是他妈妈临死前给他的,他妈对他讲:“这一条街都说你棋下得好,妈信。可妈在棋上疼不了你,妈要走了,一辈子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只捡人家的牙刷把,给你磨了一副棋。”那是一副无字棋,全是一小点的子儿,他妈说:“我不识字,怕刻不对。你拿了去,自己刻吧,也算妈疼你好下棋。”这副棋被王一生当做无价之宝,比赛的时候他一直惦记着这副棋。
那是一场惊世骇俗的比赛。地区组织了一个运动会,其中有象棋比赛,但因为王一生的领导对他有意见,就不让他报名,当他找个机会跑到赛场时,比赛已经结束了。王一生托人找到比赛的亚军、季军,想跟他们切磋一下,两个人却说:“我们赶紧时间,要回去了。”王一生说:“我同时跟你们两个人下。”这口气很大,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会场上各县的人都说有一个农场的小子没有赛着,不服气,要同时与亚军、季军比试,有个人喊:“我家大爷是这次比赛的冠军,听说你不服气,叫我来请你。”王一生讲:“你大爷要是肯下,我和你们三人同下。”
一个不知名的小子要同时挑战冠、亚、季三人,这吸引了上千人观看,有人喊道:“高手既然和三个人下,不差我一个,我也下!”顿时,很多人报名,加上冠、亚、季,总共九人!王一生以一敌九!而且,别人都是明棋,王一生下盲棋!
那场比赛一直从白天下到深夜,不断有人投降,但王一生也下得越来越累,咱们看看阿城的描写:
王一生的姿式没有变,仍旧是双手扶膝,眼平视着,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远处,又像是盯着极近的近处,瘦瘦的肩挑着宽大的衣服,土没拍干净,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喉节许久才动一下。我第一次承认象棋也是运动,而且是马拉松,是多一倍的马拉松!我在学校时,参加过长跑,开始后的五百米,确实极累,但过了一个限度,就像不是在用脑子跑,而像一架无人驾驶飞机,又像是一架到了高度的滑翔机只管滑翔下去。可这象棋,始终是处在一种机敏的运动之中,兜捕对手,逼向死角,不能疏忽。我忽然担心起王一生的身体来。
比赛下到最后,只剩一盘,与冠军的那一盘!冠军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他家世代下棋,传到他也有好几代了。
走到最后,双方都仅剩不多的几个子儿,下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半天下不上一步棋,吃瓜的群众都开始焦躁起来,这时候一个老头出现了,他先是看了那已经赢了的八盘残局,又来到王一生的面前说:“后生,老朽身有不便,不能亲赴沙场。命人传棋,实出无奈。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棋道,汇道禅于一炉,神机妙算,先声有势,后发制人,遣龙治水,气贯阴阳……老朽有幸与你接手,感触不少……不知你可愿意平手言和,给老朽一点面子?”这个时候的王一生已经全身麻木,讲不出话来,他慢慢把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啊啊” 了很久,才说出那句话:“和了吧。”
故事讲完了,阿城一个非常优美动人的故事,经过我的加工,神韵全无,推荐大家读读原作,文字优美,令人百看不厌。
一个人,假使他在某方面很有天分,但就是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他要不要放弃?咱们看王一生,他在下棋方面很有天分,但在那个年代,一点用都没有,那个教他下棋的老头还不是以捡垃圾为生?但王一生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对待现实生活,他选择了一种不反抗、不妥协的态度,他说:“我在心里下棋,你还能把我脑子挖了?”
王一生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他下棋不为输赢,纯粹的下棋而已,不然也不会在最后一盘与老者和棋,也可以认为下棋是王一生的精神寄托,是他抵抗现实的武器,他说:“何以解忧,唯有下棋。”王一生“沉迷”于象棋的世界里,人世间这苦再多,都进不了他逍遥的精神世界,因而他是自由的,比当下的很多人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