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实体书店生存艰难——2020年春节实体书店紧急调查分析报告

书萌按

这篇文章的诞生，要感谢曾锋。

疫情，牵动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也牵动着每一个书店人的心。大年初二，曾锋在所有书业人中第一个发出声音《一个书业人的鼠年春节随想》，呼吁书店自救，昨天，书萌也紧随其后，推出了《疫情当前，书店现状调查的问卷》。问卷发出后，得到了行业内许许多多朋友们的转发和相助。不到24小时的时间，阅读量已经破万。有效答卷也回收了350余份。

如何把这些问卷进行及时的分析，如何将报告写得有深度，如何对得起大家的帮助和期待。我自知自己对于报告写作并不在行，于是，我试探着问曾锋是否可以一起完成这份报告的写作。他回答：“好，随时等你通知“。

这份报告，我完成的是前面选择题的分析，曾锋完成了问答题的分析，并将两个人的文字进行了合并汇总。报告写完，我留言给他“很开心，可以一起为书店做点事情“，恰巧，屏幕那边，他也发来同样的文字。

今天，就让我们所有人一起来为书店这个行业做点事情。这篇文章，书萌开放同步授权，所有相关媒体均可联系书萌君（微信ID：SDX_0510）转发报告，我们一起呼吁社会关注书店，扶持书店，共渡难关！

昨天，书萌在线上发起了《疫情当前，书店现状调查的问卷》，22个小时，问卷的阅读量突破1万2千人次，截至报告发稿时收到实际有效填写并提交的问卷数量达350余份，涵盖了除西藏外中国大陆的各省、直辖市及自治区。

此次疫情来势如此凶猛，很多书店都被动或主动暂停营业，为防疫抗疫做出实际贡献。但可能绝大多数社会公众并没有想到，实体书店的营业停止了，也就意味着书店的收入没有了，但书店需要负担的各类营业成本并没有减少（至少在优惠措施出台以前）。通过调查，实体书店对于当前形势的不明朗以及对未来前景的担忧跃然于纸间。这份调查问卷背后凝聚着无数书店人关切的目光，书萌也希望将实体书店的声音扩散到更大的范围，在各方的支持下，通过有效的举措，保护实体书店近年来转型升级的成果，使得实体书店不会再走入第二个“书业寒冬”。

让我们来看看本次问卷调查的数据分析：

1、截止发稿时，我们共收到353份有效答卷。

第一题反应了受调查书店的分布地。从地图上看到，除西藏外，中国大陆其他地区均有书店参与了调查，截至文章发稿，我们共收到了353份有效问卷。其中参与度最高的是云南，有49家云南的书店完成了问卷调查；北京有40家书店提交了调查问卷，广东、河南和四川也有20家以上书店参与了问卷调查。在我们写报告的时候，问卷还在源源不断地提交。我们希望更多的书店参与进来，集体发声，才能引起社会的关注和重视。请大家将这份报告继续扩散，请书店人扫描识别下方二维码进行问卷的填写和提交：

2、接受调查的书店98.02%的主业仍是图书。

第二题，我们了解了受调查的书店主营业务。从问卷回答中可以看出，有98.02%的书店表示图书仍然是目前的主营业务，而文具文创紧随其后，占比达到67.14%, 由于这是一道多选题，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书店多元经营中，文具和文创的收入占比不低。而我们一直所认为的餐饮（水吧）是书店目前主要收入的说法，在问卷中得到了相反的回答，只有22.38%的书店表示餐饮（水吧）是目前收入的主要来源，在参与调查的353家书店中，只占79家。同时，场地租赁和活动收入也是一部分书店的主营收入之一。

3、86.97%的书店已经暂停营业。

第三个问题，我们调查了书店目前的营业状态。参与调查的353家书店中有307家目前是停业状态，占比达到86.97%。这一数字让人担忧。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实体书店宣布临时停业闭店最早见于湖北，包括湖北新华和武汉新华，浙江新华于1月23日晚间发布全省性的临时闭店通知，这是执行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的举措，随后，江苏等省份新华书店跟进。大多数地区的主管机构也陆续发布通知，要求书店、图书馆等临时关闭，并根据通知恢复营业，但也有相当部分书店根据自身情况仍在坚持营业，没有临时闭店。到目前为止，相当多的省份要求企业要求不得早于2月9日恢复生产或营业，这些省份的实体书店尤其是国有书店首先必须按照通知执行，民营书店预计会按照实际情况处理。

4、86.97%的书店目前几乎没有收入来源。

考虑到部分书店同时保有社群销售和电商平台，第四题，我们调查了书店们目前的营业额，也就是收入情况。同关店的比例一致，几乎所有目前停业的书店，都选择了“几乎没有收入”的选项。但如何渡过因为疫情而继续关店的日子？部分书店也已经积极寻找线上的解决方案，一些很多新华书店开展了线上购书业务，快递不停，服务不停，或者线上订购、定点取书。一些民营书店开展了线上授课和社群授课，积极引导读者健康的生活方式，同时也为自己创收。

5、接受调查的大多是民营中小书店。

如果说临时停业是损失了一部分营业收入，问卷的第五题，关于书店的固定成本，答案就不是那么乐观了。书店的回答可以看出，书店经营的固定成本，每月在1-50万之间的书店有328家，占参与答题书店的92.91%, 由此可见，本次问卷收集到的大部分是中小独立书店的答卷，也是受这次疫情影响最大的书店群体。

6、85.84%的书店关店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第六题的问卷设计，原本是希望看到更多的书店可以有其他产业进行支持，但收回来的问卷却只是加剧了对实体书店目前情况的担心。参与调查的353家书店中，有303家书店都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店关了，先只能坐吃山空，然后，可能就要真的关店了。

7、如果疫情持续，77.62%的书店坚持不到三个月。

第七个问题是如果持续暂停营业，书店目前的资金储备可以持续多久？有34.56%的书店只能维持一个月不到。而实际上，在书萌群中，已经有书店在进行结业的操作了。同时，另有43.06%的书店表示，撑不到三个月。

8、73.94%的书店认为即使恢复营业，收入也到不了之前的一半。

同时，我们调查了一下实体书店对疫情过后的预期。大家对第八题的回答是：有近80%的书店对未来的形势并不看好，其中42.21%表示营业额最多可达原来的一半，而近31.73%的书店则表示，未来的经营状况可能连之前的一半都达不到。但同时也看到有5.67%的书店对未来表示了乐观。

我们将这些对书店的未来表示乐观的数据与第六题进行了交叉分析，结果显示，对未来表示乐观的书店，其中同时有其他收入来源的比例均高于对未来表示悲观的书店。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书店已经不是一个仅仅靠卖书为生的行业，书店走向复合和多元化，是要求书店从业人员必须有更多的能力及资源。

虽然书店临时闭店，但实体书店在临时闭店期间所要继续承担的费用有哪些？我们在第九个问题，也是开放式问题中看到了答案：

9、房租、人员、货款可能是压垮实体书店最重的负担。

由于填报对象绝大多数为民营书店，因此，这些书店均表示在临时闭店期间，将仍然需要承担店面的租金、物业费用（包括水电费、暖气费等），以及员工的人工（含社保）。同时，部分书店有食品或水吧经营的，会有相应食材等损失；部分书店表示有贷款利息、供应商的到期货款支出；部分严格按照财务规范进行核算的书店，临时停业期间的装修及设备投入折旧仍然需要继续。部分书店表示过往的经营状况下，租金压力大于人工成本，但也有书店表示人工成本高于租金和物业开支。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目前正在参与调查的实体书店并不知道是否会获得业主方关于租金的减免，但绝大多数书店表示不准备在人工成本上做文章，基本都将保证员工的相关收入，哪怕至少是基本工资。在这个时刻，员工队伍的稳定也是至关重要的。

书店在临时停业闭店中没有收入、没有现金流，但后续仍然需要支付各类成本开支，第十个问题其实就是大家的真实心声，目前实体书店最担心什么？

10、目前最担心疫情持久、消费者消费习惯转变和员工离职。

相当多书店最担心疫情的发展，最新的确诊病例已经近万人，世界卫生组织也把这一疫情列为全球突发卫生事件，超过了2003年非典的严重性。根据抗击非典的经验，从春节开始计算也要到6月份才基本结束。此次疫情持续时间的不确定也意味着书店未来一段时间经营前景的不确定。实体书店忧国忧民也忧自己，普遍担心经过此次疫情的持续影响，很多忠实的本地线下顾客不得不选择线上渠道购书，并且在形成了一定的消费习惯后彻底流失，将实体书店作为补充购书渠道，这对实体书店的打击将是直接和致命的。

部分书店担心这个春节及开学旺季的销售下滑带来的营收下降问题，以及提前备货的存货去化问题。春节期间有继续营业的同行表示，要么没人，要么销售收入相当可怜。春节旺季销售已经基本失去，开学前后有效销售的时间短暂，可选择的销售方式有限，有书店担心上半年的营业收入将下降50%以上。如果消费者不愿意到书店来选购，将产生一系列问题包括后期的图书货款支付，部分书店可能会现金流紧张、无法支付各项费用（包括租金和人工）的状况发生，是否能撑下去以及撑多久将成为严峻问题。在问卷调查中，一些书店表示已经连续亏损好几年，今年可能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不是书店能不能开，而是养家糊口可能都会成为问题。一些书店表示刚熬过2019年的年尾，没想2020年的春天又受到了直接打击，而且除了等待没什么好的招数。

部分书店担心未来客流量将会发生变化，有些读者可能不敢来书店了，或者减少来的次数，在疫情没解除以前，大多数书店对书店的客流量没有任何信心，解除以后何时能回归到正常状态也没有信心。人不来不好，来了也不好，不得不替消费者和员工关心一下安全问题。由此关联的是举办各类阅读推广活动，一是能不能办，二是办了可能不会有好的效果。

相当多书店担心员工队伍的稳定，此前部分书店已经遇到招工难的问题，此刻遇到的问题是现有员工队伍能不能稳定，以及会不会出现新的流失。由于疫情的发展，各地采取了各种自治性封闭措施（比如北京很多小区不允许非业主进入等），即使全面恢复了营业，暂住在城市的外地员工很有可能面临一些现实生活问题，其他包括收入的降低等都可能对员工的心态造成影响，可能会考虑其他就业方向。有书店表示，即使愿意开出工资，员工愿不愿意来上班还是个待解问题。

很多书店表示继续开设实体书店的信心受到打击。此前几年实体书店回暖，刚刚看到实体书店向好的迹象，但受此次疫情冲击，假定未来一段时间整个实体经济低迷、消费信心不振，可能将会对实体书店的持续经营产生巨大的影响，这个影响包括盈利问题，以及生存问题，书店还能不能开下去是个问题。部分书店正在升级改造过程中，此刻也是工程停摆，处境两难。部分书店表示，网络销售的折扣混乱，实体书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11、希望得到政府支持、业主减免房租、防疫物资可以及时供应。

在这个非常时刻，实体书店最希望得到的支持是什么？

绝大多数书店都希望能够及早恢复营业，这是最好的自救手段，但目前这个时间只能等待和预估。相当多书店希望主管机构能够协调让书店购买一些基本的防疫物资，包括口罩、消毒液、测温枪、免洗手洗手液等，由于供应异常紧张，很多书店很难自己采购到，保证自用都困难，更不要说为恢复营业做准备。如果未来恢复营业，缺失这些基本装备也是无法营业的，这是当下最为急迫的事情。包括图书馆目前普遍使用的图书消毒柜，目前还不是实体书店必备物资，未来可能需要予以配置。

几乎所有实体书店都希望得到经济方面的支持，支持包括减免一段时间的租金，或者给予一定时间段的优惠，来自政府的直接支持如补贴（用于缴纳房租或补贴人工），免息或贴息贷款的政策，发放购书券到实体书店购书，或者能够出台一些指导性的政策以便于其他方面执行（有书店反馈信息说当地政府在登记网吧、KTV等场所的营业损失，书店为什么不通知登记）。

部分书店希望出版机构供应商能在账期等方面给予协调，未来恢复营业后能加大各类店面活动的力度。也有书店希望能够加大互联网端的相关培训，未来可以更好地用好互联网平台。

 小  结 

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发展的过程中，实体书店的心态历经复杂幻化：在正常营业的状况下因为疫情的急剧发展被紧急踩了“刹车”，大部分实体书店临时停业闭店，产生一系列后续问题。饭店屯菜可以出售，毕竟这是生活必需，但图书不是生活必需。

在停业闭店的过程中，随着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普通国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放疫和抗疫上，电影院都能停业何况书店，由此对书店的后续经营前景产生担忧，对书店的存续及发展高度关切但又紧张。

在未来恢复营业后，消费者的信心需要提振，但是实体书店的信心更需要提振，如果应对无策，很有可能在2020年的下半年以及后续的时间迎来新的实体书店“闭店潮”。这不是实体书店自身所希望看到的，也不会是政府主管机构希望看到的，不能将近年来全民阅读推广的成果让一次疫情冲击殆尽，所以需要各方的共同努力。

在这里，书萌代表所有的实体书店同仁们提出三点呼吁：

1、呼吁实体书店尤其是中小型实体书店积极发声、努力为自己争取租金等方面的优惠政策，积极开展自救工作。根据目前的公开信息，已经有相当多的商业综合体对租金进行了部分减免或优惠，包括万达、华润、新城、龙湖等国内商业地产头部品牌，这将惠及在上述商业综合体开设书店的连锁书店品牌。但需要关注的是，相当多独立书店由于租赁物业的来源多元化，可能无法直接得到优惠，需要书店主动联系、主动沟通，将有关免租或案例予以沟通，相信大多数业主方还是有良知，不会趁火打劫的。实体书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光等也不是办法，在还未恢复营业的时间内，应结合自身实际积极考虑恢复营业后的各种销售措施，在恢复营业后努力去化库存，扩大店面销售，尽可能将损失减小到最低，及早将营收水平恢复正常。

2、呼吁各出版机构对2020年出版的新书进行网络限价销售，在保护出版机构自身利益的同时，也是对实体书店的最大帮助。虽然网络平台在疫情紧张的时候发挥了很大作用，但是也需要考虑到实体书店仍然是纸质图书销售的重要渠道，两条渠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并存。受疫情影响，纸质书销售大幅下滑或者低迷预计将会持续一段时间。在这个时间，尤其需要全行业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切不可为一时之需而饮鸩止渴，将实体书店推向水深火热之中。限价销售可以设定一个合理的网络销售指导价格，并要求各电商平台以及销售店遵守，这种做法已有很多成功的实践案例。

3、呼吁各地主管单位将2020年度实体书店的优惠扶持政策用在关键点上，切实扶持一批有迫切需要的中小型实体书店。从过去的实体书店扶持政策导向看，鼓励发展、鼓励创新，但今年的情况非比寻常，建议主管单位的扶持政策转为应急救急和“点穴式”扶持。实体书店春节期间的闭店营业仅是个开始，后续涉及到图书库存积压、运营资金压力等诸多问题。对于一部分中小型实体书店而言，租金和人工成本可能是压垮它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建议政策扶持不搞大锅饭、一碗水端平，转为对特别困难的实体书店在租金、人工费用方面给予专项支持，以及协调低息或无息贷款用于书店周转资金等。

在眼下，能够帮助实体书店协调解决一批未来恢复营业使用的防疫物资，保障实体书店恢复营业后能够顺利开门，不至于因为准备不当而重新闭店。广大实体书店尤其是中小型书店的抗风险能力不强，电影不看可以换档期重新上映，但是图书形成习惯的一些固定的消费旺季过去后，就意味着销售机遇错过了。

希望各方能够在后续的一段时间内给实体书店多一些关注、多一些帮助，未来的城市生活中还是需要有实体书店存在的。我们不希望，很多中小型实体书店如同新冠肺炎病毒一般，消逝在2020年的春光中。

作者简介

曾锋

曾锋，凤凰传媒苏州凤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执行董事、总经理，北京开卷特约研究员，爱书人，爱书店的人。

孙谦

孙谦，书萌创始人，书店行活动发起人及实践者。十年以上知名连锁书店运营经验，擅长书店开业筹备、店面运营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