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从无名者实践到《一个人的社会》| 热带病艺术研究所



不要理解得太快,《一个人的社会》展览现场,新造当代艺术中心,广州,2019



我们需要从另外一个意义上谈论社会危机的含义:主体性危机这并非在广泛的社会矛盾激发时才会出现。即便衣食无忧的欧洲年轻人也会成为IS或极端教义的粉丝;一位杀人犯无差别杀人只是为了让自己恢复活着的感觉;泛滥的仁波切(灵修)在中产阶层的人群中有着大量的市场;吃着抗抑郁药的公司老总;直播自杀和死妈求赞的主播;强迫性掰断家里门把手的政府审计;精神分裂的富二代;生活态度严谨认为自己在超度(连环杀死)病人的医生……。在这个意义上,并非经济危机或者人道灾乱才是社会危机,而是我们一直处在危机中。社会中大量的抑郁现象,并非无中生有,而是被我们的秩序生产出来的。药厂基于利益,大量资助神经科学的研究,而忽略了真正的原因。药不能停,这不是一个笑话,而是痛苦的现实。

  

2015年,我曾在策展工作中提出了无名者的三个维度:一是,在社会的秩序中被遮蔽的人,或在秩序中无法被命名的人;二是,个人的偶然性在与大他者(秩序)的遭遇中,被压抑而无法言说之症状。没有言说过的经验,各种精神障碍的人,焦虑的人,无聊或者始终处在无法满足状态的人;三是,自己是自己的无名者。在无意识的层面上,个人的意识由于无法理解自身的欲望(自身的偶然性),在不断的对象(或日常情景的)迁移中,身不由己。这三个层面互为缠绕,结构为无名者的场域。这既是我的理解,亦是我的困惑,当时我认为艺术的实践应为此工作,试图回应当下的语境,并在一种新的意义和理解中去重新指认行动的主体。直到现在,《一个人的社会》依然在试图回答这一问题。

  

项目前期准备沟通会“创伤与行动”现场(左为李一凡,左二为刘洋),精神分析与当代艺术实践讨论班,广州,2017


以往的工作更多以作为意识的主体作为前提,以关注权力运作的外部现场。而《一个人的社会》更多希望从无名者实践第二与第三个纬度中入手,触碰的是包含了宏观结构现场的主体现实,或者用无意识的主体(相对意识的主体)、能指的主体(相对所指的主体)、非理性的主体(相对理性的主体)来描述。这并非正反的关系,而是类似莫比乌斯带的连续体。

 

主体的现实是宏观的社会秩序(比如语言、法律、阶级、地域等等)与个人偶然性的遭遇过程中,在身体层面的现实重组(就像语言跟言语的区别,一个是规则,另一个与个体紧密相连的用法),也就是反过来,不是在社会秩序中人的问题,而是当秩序落在具体人的身上时,主体的现实是如何运作的,这才是遭遇的全部含义,而这样的回应才构成了我们动态的社会。在这样的一个认知框架中,我们才能相对更为精确地讨论为什么政治正确常常也会滑向一种暴力关系。为什么作为神经症的主体,有着不可抑制的极权趋向。如果我们的实践只是专注权力运作的外部现场,那么对现实的理解依然会有着大量的残缺。就像一句谚语:对一个人有着美好的想象,是因为你离他不够近,这样的人设坍塌随处可见。或者迷惑一位年轻的安那其主义者为何会在春节期间自杀。而一个老师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能让他的学生们成为狂热的法西斯,不是用人性黑暗,或者没有培养出独立思考能力等等这样的套话就可以敷衍过去的。我们对于人的印象,常常处在自以为是中。

 

在《一个人的社会》的前期工作中,我们引入了精神分析的视角,并在两年前举办了一系列有关精神分析与当代艺术实践的分享会,其中在2017年8月的一次以“柄谷行人与圣状的联合”作为副标题的分享会中,回应了“自由个体的联合”中“自由的个体”究竟指的是什么。“圣状”一词是拉康的术语,本意是描述精神症结构的人通过发明新的实践(创造性的行为)方式扭结自身散落的主体结构,以不至于发病。在这里我们把它泛化成个体面对自己的偶然性现实,去创造自己的行为方式。那次分享会的讲者余一文通过对柄谷行人关于四种交换模式的解读中,谈论在一个平面的联合中如何能够与异质的主体相处。当时的讲座预告词:关于自由个体的联合一种更为深入的理解,以避免内外实践的困境。单单一个讲座当然不可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这样的观点随着时间的过去显得更为必要。


余一文在项目前期准备分享会“强迫与重复——柄谷行人与圣状的联合”现场,精神分析与当代艺术实践讨论班,广州,2017


为了实践充分的民主,在过程中对制度设计反复调整,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但这样的实践很难深入处理一个人对另外一个(比如各种少数人群,与自身趣味或者行为相异的人)在感知上的排斥,这并非单单一个平等的教育就能够解决。主体在自身的主体间性的框架内,事先已经做了裁判,外化为感受、情绪、包括对意义的解读。开放平台的姿态,往往只是在同温层中运作,当需要扩大为更为普遍性的现场时,齐泽克所描述的那些真正的社会异类怎么面对呢?那些流氓无产者,各种失败者,抑郁症、妄想狂、宅男、露阴癖、SM,酗酒和吸毒的人,絮絮叨叨的人,不在NGO视野里的三和大神和杀马特呢?秩序一定会在其内部生产异类的主体,当然这些只是在次级的认同上能够描述的社会分类。 

 

在更为基础的层面上,在身体激情的层面上,或者享乐的方式上,大家虽有着更为广泛、基本的联合与行动的基础,而当下的主流社会秩序(无论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一定会剥夺它。(有个笑话说资本主义是“人吃人”的社会,那社会主义呢,反过来。)这一剥夺是对个体偶然性的剥夺,也是对遭遇的剥夺。不仅别人看不见,就是自身也常常一无所知。在外部,这种剥夺体现为各种制度的规训,各种暴力性的话语与眼光,在公共空间,政治正确覆盖了可能指向个人真理的言说。因为那常常是以恨和恶的姿态出现,而这样的一种“政治正确”的行动会让个体可能更加无法承担自身的欲望,那种不理解自身欲望的爱与慈善往往有着暴力与维稳的基因。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遭遇了大量被“剥夺”的现实。一位强迫性焦虑的来访者,他处在实际的异性恋行为中,但无可抑制的欲望就像纸包不住火,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他想重组他的身体(自杀),并且他选择了一个需要大量信息整理与操控的职业,用来回避自己的欲望(这样的行为甚至也包括职业选择,似乎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选择)。而所谓“隐私”恰恰是禁忌(或者权力秩序)的后果,以它此组织激情,规划什么是不可触碰(这样的规划也左右了性欲)。在这样的意义上,我们迫不得已地对隐私的尊重,即是对暴力(结构性)的妥协,也是对暴力(个人的)的防范。所以重要的不仅仅是做正确(或者不正确的)事,而是你与这件事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只有对自身主体相对充分的理解,我们才具有面对另外一个异质主体相处的常识,与他的行为、他的言论、他的趣味。政治立场可以令家人与朋友严重疏离与撕裂,一方面因为政治立场与自身的存在联系在一起(这个存在不能简化为阶级位置与利益),另一方面我们总是看见撕裂的现象,而难以指向造成撕裂的秩序。我们谈论的不是和解,和解只是温情脉脉的暴力面纱。而是要指向那撕裂链接的秩序,理解存在的真相。这样的事情很难,是因为隔着那层层的符号之墙,而看不见彼此的存在。

 

《一个人的社会》项目艺术家田野中期分享会现场,新造当代艺术中心,广州,2018


《一个人的社会》中,艺术家不管是面对自己还是合作者都是处在无知的位置上,但又有不同。艺术家面对自身并不是真的不知,而是不想,真相就在自身,但真相会带来焦虑,因为要承担欲望,承担就得付出代价,但不承担付出的代价却是生命的全部。而面对合作者,即当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艺术家是真的无知,对方的真相也只在其身上。但,我们通过一对一的互动来建立言说的空间,因而相互说出部分的真相,尤其是可以看到社会的秩序如何在主体的内部逻辑中运作。这是我们建立理解与联合的真正基础,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每个人的痛苦。我们期待这样互相的“看见”,并让这样的认知成为我们未来的常识。由此,从过去一年甚至数年的个人田野工作、研究、讨论、以及通过各个实践领域中的合作(包括艺术家与拉康派精神分析家),我们希望为推动这样对个体的重新认知做出一点点促进的工作。



 

展讯|一个人的社会

时间:2019年6月23日-7月22日

开幕:2019年6月23日 16:00

地点:广州市番禺区新造镇海傍路4号 新造当代艺术中心

 

艺术家:

宁静+余秋呈 刘铁民+陈巧真 满宇+徐坦 

李珂+徐然 姚鹤立  山河+徐琳瑜 

梁广年+喻旭东 刘超+刘伟伟 

石炳煌+谢剑波 李莉君+东启 唐昌旺+唐浩多


出品人:蓝海骐 

项目发起人:李一凡、徐雅珺、刘洋、满宇

策展人:满宇

策展助理:翁欣欣

展览执行:李乐





热带病艺术研究所 由李一凡、蓝海萁、喻旭东和满宇共同发起。

艺术研究所首先立足于中国南方的现实场域,这不仅仅因为珠三角的特殊地理位置,处在热带与亚热带的交汇处,更因为珠三角做为最早进入改革开放的地区,在几十年极速城市化的发展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矛盾与现象,这些现象在未被具体的理解和行动时,仍处在未知中。但我们也深知言说之悖论,它既是发现,也是遮蔽。因此需要行动者的不断返回,始终让身体保持在场。热带病作为异质的隐喻,不仅意指在现代性过程中所遭遇的不适,同时我们也将它理解为制度化认知之外的现场。我们期待通过直面自身的处境,以一种创造性的感知方式,力图在真实的遭遇中形成思考,并尝试做出改变。我们相信知识是从现实的语境中生长,并且与每一个个体相关。由于广东与东南亚之间悠久的渊源,相似的发展处境与可以互为参考的实践经验,我们也将力图与东南亚实践者产生广泛的合作与链接,来尝试一种自下而上的“南南合作”,让无名的大多数联合起来,以回应结构性的原因所造成的不对等的流动与个体之间的分裂。









主办




协办


赞助





扫码关注

热带病艺术研究所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