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年薪的“穷人”：杨元庆的时代悲剧
2001年，37岁的杨元庆从柳传志手中接过联想深蓝色的旗帜，正式出任联想集团总裁兼CEO。18年来，他带领联想做到了全球第一大PC厂商。虽然中途历经波折，甚至一度还得靠柳传志出山救火。但是这个成绩即使是拿到巨头林立，风云变幻得互联网行业也不算太差。
然而当我们翻开杨元庆1680万粉丝的微博，却发现一切呈现出一副格格不入的冷清，大部分微博只有百十条评论，很多还是借着平台骂联想和这个“扶不起的杨元庆”。
是什么造就了杨元庆？他的职业生涯是否真有如此不堪？答案或许要从他激荡三十年的联想征途之中去寻找。
1 “拧巴”的文艺青年
最近几天杨元庆可以说是才思泉涌不可断绝。2019新年的第一天，杨元庆发布了新年致辞《愿我们目光高远，心若少年》；1月8日，杨元庆又发布联想2019全新愿景，提出联想的智能化变革将改变我们的生活。
要说杨元庆为何如此笔耕不辍，其实还是因为爱好。早在30多年前，杨元庆还在上海读大学期间，他就非常喜欢文学，读书期间还曾经写过小说。
和其他互联网企业的掌门人相比，同为理工科出身的杨元庆却天生就有一种文人气质，其文采在中国的企业家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然而伴随着这种文人气质所产生的不只是文艺，同时还有中国文人一贯的迂腐，尤其是体现在他面对企业管理上的那种特有的“拧巴”。
比如说，有人问杨元庆当年为什么要学计算机，杨元庆一直表示，自己并不喜欢计算机，学计算机不过是“迫于无奈”而选择的热门专业。但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即便不喜欢这个专业，但是从小的性格决定了他不能单凭喜好做事。
我自己总是被安排去做原本并不是太感兴趣的工作，但我的性格是做任何事情都认真去做，力图把它办好，而没有是仅凭爱好去做事。
在中国的互联网大佬里面，说别人是吃计算机的饭或许有些牵强，但是说杨元庆是吃计算机的饭应该毋庸置疑。但是对于吃着这碗饭的杨元庆来说，你要让他承认自己占了计算机的便宜，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杨元庆的这种拧巴，其实说白了就是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而我们纵观他过去三十年的经历，这种“拧巴”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1988年，24岁的杨元庆成为联想首批校招入选的58名员工之一。刚开始进入联想杨元庆成为了联想的一名销售业务员，主要工作就是上门推销Sun工作站（斯坦福大学网络）。
但是这一款工作站其实对当时的国内公司来说其实并不实用，很多工作其实完全可以通过一台PC解决。但是为了业绩，只能“忽悠”，千方百计让客户相信Sun工作站是市面上的唯一选择。
在卖出第一台工作站以后，杨元庆感到既兴奋又内疚，一方面因为自己的生意开张而高兴，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样穷忽悠对不住客户。
你可以想像我当时的高兴心情，但我还是认为，其实这个客户当时并不应该买Sun的这种工作站，买一台PC就能解决问题。当然，我们还是力推把这台工作站做出去。
说白了还是一个词儿——“拧巴”，心里虽然过不去，但是还得继续忽悠你。
从1988到现在，杨元庆已经在联想经历了三十年的磨练，然而在拧巴这件事情上却依旧没有多大长进。
比如说，前几年不断有人对杨元庆的上亿年薪表示质疑，杨元庆的回应不是自谦，也不是摆事实讲依据来证明自己值这个钱。而是表示，如今联想实行全球化管理，他这个CEO的年薪总不能比美国的部分高管还要低吧。
去年5月，联想因为5G投票被网友翻了一波旧账，杨元庆一边出来为联想说话，一边却又要表示，如果技术标准被爱国绑架的话，最后究竟能走多远？
本就一个有关技术标准的投票，竟能在两年后硬给炒成一个爱国的话题。好吧，爱国，咱也绝对经得起考验！但问题是，如果真给技术标准贴上爱国标签，它还能够在国际市场上畅通无阻吗？
所以说，杨元庆的这种拧巴就是，他死也不愿意向任何人低头，即使他最后做出了一副低头的姿态，但也少不得要让别人心里膈应一番。
中国的互联网圈，一向是起伏难定，几乎每隔两三年都有新贵产生，也不乏旧日的元老退场。然而正如网友所说，在国内的互联网圈，总有一些人能经受得住时间的洗礼，譬如丁磊的饭局，以及杨元庆的“拧巴”。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年来，杨元庆能够一以贯之“拧巴”得如此清新脱俗，在一众互联网大佬里面也算是一股“清流”。
2 合格的CEO，但不称职的掌门人
古有扶不起的阿斗，今有扶不起的杨元庆。
拧巴虽然是毛病，但是只要你有拧巴的资本，这种拧巴很多时候也就成为了一种高姿态的象征。而杨元庆的拧巴之所以让很多人看不过去，是因为他在拧巴的同时，还让人觉得不称职。
从2001年杨元庆接班执掌联想以来，联想数次病危，关键时刻总得靠柳传志救场。对此，有人解读为柳传志不放手，但更多的是被解读为杨元庆不争气。从杨元庆在联想的几十年职业生涯来看，作为执行层面的CEO，他或许还算合格，但是作为战略层面的掌门人，却还有些欠缺火候。
这个话，其实还得从杨元庆的“出身”说起，作为一个从底层销售业务员一步一步爬到集团顶部的逆袭草根，杨元庆擅长具体业务、擅长控制成本、擅长执行规划，但是却缺乏大局观、缺乏战略眼光。
一句话来说，杨元庆擅长务实，而不擅长务虚。但是咱们都知道，作为一个庞大的跨国公司掌门人，如果没有一定的战略意识和大局观，很容易就会陷入短期利益的泥潭之中。
正因为杨元庆大局观的缺失，直接导致了联想集团反反复复的组织架构调整、混乱的业务线和没有节制的收购行为。
例如联想集团这些年频繁的组织架构调整，大部分应该都是失败的，或者说不得要领的；而对于杨元庆所一手推动的几次大型收购来说，则有少部分是比较成功的，例如对IBM电脑业务的收购，但是大部分却同样是失败的，包括对摩托罗拉、富士康手机业务的收购。
除了具体战略上的失误，杨元庆大局观的缺失，还使得他对联想集团长期目标的规划缺乏要领，没能建立起联想集团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在中国的大型互联网企业掌门人中，杨元庆对于自家企业核心竞争力的认知可以说是非常“剑走偏锋”。一般企业都是将技术、产品当做核心竞争力，但是杨元庆却把分销业务模式、收购扩张行为都总结为联想的核心竞争力。
2008年，杨元庆曾经表示，联想很擅长并购手段，这是在产品和技术之外的另外一个竞争力。
企业与企业之间，不同处在哪儿？竞争力在哪儿？我告诉你，就在于他的业务模式。未来的创新，对企业来说，不仅仅在技术产品，更重要的还在于自己的业务模式。
对于杨元庆来说，或许所谓的业务模式能够成为联想的核心竞争力。但是对于联想的竞争对手来说，尤其是近几年一些重新进军PC行业的搅局者来说，或许这恰恰说明，联想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核心竞争力和有力壁垒。
杨元庆战略上的缺点，除了对企业核心竞争力的认知不足，还有长期目标的缺失。
在联想的长期目标规划上，杨元庆的战略完全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朝令夕改”。在这个过程中，联想集团的方向一变再变，曾经先后聚焦过个人PC、手机业务、人工智能，从硬件一路玩到软件，但是至今除了PC之外依旧找不到任何可靠的业务支撑点。
不过要说杨元庆的这个联想掌门人当真一无是处其实也不太对，毕竟就单从吸引关注这方面来说，他还是非常出色的，而这个“优点”主要体现在他的“嘴炮”上。
2010 年，杨元庆表示：乐 phone 不逊于任何竞争对手。
2011 年，杨元庆号称：乐 Pad 不怕 iPad。
2013 年，杨元庆高喊：联想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三星和苹果。
2015 年，杨元庆立下flag：联想会成为与苹果并驾齐驱的企业。
2017 年，杨元庆聚焦人工智能：毫无疑问，AI 是未来，联想已经赌上身家性命去押注 AI。
2018至今，杨元庆又秀肌肉：联想要做智能化变革的引领者和赋能者。
对于一个全球最大PC厂商的掌门人来说，杨元庆的嘴上功夫似乎有点麻利得过头了，但是一回想他是做销售起家的，一切又似乎都有了解释。
但是坦白来说，这两年押注人工智能或许是杨元庆为联想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只是目前国内的互联网企业扎堆人工智能，如何从红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个问题值得杨元庆深思。毕竟过去十年杨元庆曾经带领联想追赶过无数风口，最终也错过了无数风口。
其实就CEO这个岗位来说，杨元庆的业务能力还算出色，如果能够在战略上掌好舵的话，联想的未来倒也不容小觑。
如今杨元庆已经执掌联想18年，黄花大闺女都熬成黄脸婆了，互联网行业也早已经变了几次天。而未来几年作为人工智能成果的集中爆发期，众多押注AI的企业都将迎来大考，不知道那时杨元庆会为我们交出一张怎样的答卷。
3 联想的“成”与杨元庆的“败”
从如今的舆论风向来看，说杨元庆这个联想CEO当得失败或许可以在市场上赢得一部分拥趸，但是如果有人据此认为联想是失败的，那多半是不太了解PC市场，或者对联想这个品牌包含一定的偏见。
虽然我们从各方面分析了杨元庆这个联想掌门人的不合格，但是不可否定的一点是，他这个CEO其实当得不算差。他虽然没有打江山的本事，但是守江山的本领其实还算可以。
谈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个PC市场存在的怪圈，就是联想每年都挨骂，而且往往被骂得惨无人道，但是一到年底统计PC出货量，它在国内却依旧是卖得最好的。过去几年联想虽然偶有亏损，不过这其实也是整个PC产业都面临的共同困局，不能只让联想来背这个锅。
PC产业作为一个被唱衰多年的夕阳产业，如今可供创新的点已经非常少。而夕阳产业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产业链高度成熟，在这样的背景下，PC厂商之间的竞争，更多的变成了性价比、服售后服务、甚至是模具的竞争。
而联想作为第一大厂，咱们凭良心说，至少从售后的覆盖面和价格的普及度来说，它还是做得相对很不错的。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总结联想的成功之处，那就是“用一个比较亲民的价格，让大部分用户都买得起一台性价比和售后都相对靠谱的电脑”。
所以其实从一个老牌PC厂商的角度来看，联想这几年虽然没做出什么特别出彩的创新，但是在基本面上还是做到了稳扎稳打没有掉队。
可是为什么，能够帮助联想在PC行业一直稳定在世界前三的杨元庆却一直饱受诟病呢？其实说起来，这本质上还是一个吃相问题。
对于大部分消费者来说，其实他不在乎你挣他多少钱，毕竟这个钱是他心甘情愿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给你的。但是大部分消费者会很在意你的吃相问题：你可以从我口袋里掏钱，但是吃相不能过于难看。
咱们就拿联想和苹果做对比，苹果每年从消费者口袋里掏走的钱比联想可要多得多，但是苹果的消费者里面骂库克的却不像联想的消费者里面骂杨元庆的这么多。
为什么？因为联想的吃相更难看。
美版的iPhone比国行的贵，但是苹果作为一个美国企业，给自己国家的消费者让利，这自然无可厚非，咱们心里觉得亏了，但是没啥太大怨言。
但是反观联想，美版的笔记本电脑比国行的贵，但是你却是一个中国企业，这个吃相就是有点不把中国消费者的权益当回事。或者联想就干脆光明正大的宣传自己是美国企业，那样的话消费者心里可能还好受一些。
当然，对于联想不同国家电脑定价的差异，咱们暂且可以从市场战略的角度帮他圆过去，就当是为了市场占有率不得不做的牺牲。但是即便不提这个问题，杨元庆的某些爱国方式还是让人觉得膈应。
比如面对联想的5G投票风波，杨元庆的回应不是如何澄清事实，而是出来和网友对呛：如果真给技术标准贴上爱国标签，它还能够在国际市场上畅通无阻吗？
而柳传志更干脆，面对千万网友汹涌而来的爱国情绪直接号称要“捍卫联想的荣誉，打赢联想荣誉保卫战”。
但是柳传志的保卫战到底打的是谁？是千万声讨联想的网友还是爱国的观念？所以不管是杨元庆还是柳传志，他们都存在一个误区，就是既要标榜联想爱国，但是又偏偏不把国内消费者当回事。
纵观国内的互联网企业，每一次对公众质疑的回应，联想几乎每次都能起到一个火上浇油的效应，甚至已经成为了公关行业的典型反例。这不禁让人怀疑，杨元庆究竟是真的失误还是刻意为之？
其实说到这个问题，可能还是和时代有关。杨元庆作为一个60后，和柳传志一样是一个经历过苦难时代的人。而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很多对这片国土上的民众都是既爱又憎。难怪杨元庆当年收购了IBM的电脑业务以后，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美国总部办公，难得回国一趟。
总而言之，杨元庆如今所面临的口碑失利，或许不全是自找的，但大部分应该都是自找的。而我们表面上所看见的弄巧成拙，其实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愿意。
正如《财富》杂志主编穆瑞澜在问道杨元庆“联想究竟是一家中国企业还是美国企业”时他的那阵沉默一般，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可能就是一个拧巴的死结。
都说90后和00后是最爱国的，其实爱国并非天生就自带的buff，只是苦难中人性比较容易变质，而我们这一代人恰巧与苦难擦肩而过。
但是不管怎样，时至今日咱们至少可以给杨元庆一点建议：即使做不来罗永浩那般信口开河，翻脸就将自己标榜为民族企业，但最起码也能学一学韩寒，能慢慢闭嘴。
毕竟公知那一套，在中国已经不吃香了。
4 结语：一亿年薪的“精神穷人”
这些年杨元庆一直有一个非常流行的外号，叫中资港股最贵CEO。在港股上市的中国公司CEO里面，他曾连续多年蝉联薪资排行榜第一，从2013年开始年薪几乎一直稳定在1亿人民币以上。
看到这里，可能很多人会充满羡慕，杨元庆的这个薪资水平和我们普通人对比自然是富得流油。但是说实话，在我眼中，拿着上亿年薪的杨元庆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穷人”。
为什么说杨元庆“穷”呢？这得从两个方面去讲。
一方面，杨元庆在物质上其实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富有。和其他互联网企业的初代掌门人不同，杨元庆虽然执掌联想十几年了，但作为非家族继承人的他却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打工仔”。
作为打工仔，虽然看似年薪上亿，但是当年他买入联想股份曾经背负巨额债务，如今虽然拿着高额年薪，但其实更多的是在“还债”。
最重要的是，这几年联想业绩一直不算太好，其股价的长线下跌趋势保不齐已经帮杨元庆亏了多少钱。只是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2018年，工资到手之后杨元庆还敢不敢继续买进联想的股份。
另一方面，当然则是精神上的“穷”。
2014年11月06日，杨元庆第一次开通微博，随着“武汉的清晨格外清新，大家好！”这句话，他开始进入微博世界。在加入微博以后，他迫不及待地发微与网友分享：
今天对联想来说又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日子，我们成为了广义个人电脑领域的全球第一。这原本是两年的目标，实际上我们用了两个季度就实现了。
说起来，当时的杨元庆确实有资本炫耀。杨元庆入驻微博那一天联想刚刚发布了2014年第三季度的财报，在PC+平板市场坐上了世界头把交椅，同时企业服务器和智能手机业务也身居前三。
然而时隔4年多，2019年的杨元庆在微博却是孤独的。除了攒下或者买下1680万的粉丝之外，杨元庆的微博就连收获的评论都寥寥无几，其中大部分热门评论还是不远万里来骂他的。
一声叹息。
作为一个笔耕不辍的文艺青年，杨元庆应该是非常希望在文字上得到认可的。到了如今已知天命的年龄，不知道杨元庆还会不会偶尔翻一下自己的微博评论。如果恰巧点开了自己的微博评论区，发现热评第一条就是骂自己的，尽管拿着上亿年薪，多半还是会觉得有点落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