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视角 | 盛世下的刑与罚

近年来，以“清宫剧”“宫斗剧”为主题的古装片占据了电视剧荧幕的半壁江山。镜头里的紫禁城内，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愈演愈烈。导演们在剧目中描绘出“盛世之下”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皇宫，却未尝提起当时时代背景下的黎民百姓。对比起宫内奢靡生活，“爱民如子”的帝王是否真的颁布了令人信服的法律？是否给予了百姓们安居乐业的生活？这需要我们把镜头对准清朝时期封建体制下的“律例”和老百姓们当时的现状。

观  察

自满清入关以来，清朝对神州大地开启了长达268年的封建王朝统治。从努尔哈赤率领金戈铁马东征西讨开始，清朝在鼎盛时期坐拥土地近1300万平方公里，成为当时世界上幅员最辽阔的国家。面对如此盛世，在诸多复杂的国家治理项目中，如何“立规矩”——制定法律，是皇帝亟需解决的问题之一。

（清朝疆域图）

清朝初期颁布的律典，内容上只是简单地袭用了明律。在顺治帝期间，清朝颁布了《大清律集解附例》；在雍正朝时期，颁布了《大清律集解》；在享有盛名的时代背景下，于乾隆五年(1740年)，清朝正式颁布了在“清宫剧”中引用最多的律例——《大清律例》。

《大清律例》是以《大明律》为蓝本进行编纂完成，总体结构与《大明律》基本相同。自乾隆年间修订完成后，《大清律例》成为清朝的基本法典。作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部封建成文法典，它可以说是中国传统封建法典的集大成者。但是在这部为众人所熟知的律例下，在结合具体历史事件后，从中可以探寻到一些令人悚然的缩影。

在清朝帝王们的治世法则中，为扑灭汉族士大夫的“反清”意识和压制明末以来萌发的反对封建主义的思潮，清朝大力加强思想文化领域的统治，突出的表现就是迭兴文字狱。在 “文字狱”案件中，多数案件的处罚结果，是直接比照清朝律例中“谋大逆”进行判罪。所谓谋大逆，清律规定：“凡谋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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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60年，在浙江省湖州（今浙江南浔），有一位当地的富豪叫庄允诚，其有一子庄廷珑自幼酷爱读书，于是花费重金从南明大学士朱国祯后人手中买下史书《明史辑略》，并聘请有名文人扩充编纂，原南明礼部侍郎李令皙也加入其中。不幸的是，庄廷珑著书未成便病故辞世，父亲庄允诚继儿子遗愿，精心编撰，终于完成。但庄家人根本无法预料，此作拉开满清百年文字狱的序幕。

由于这本书如实记录了满清入关后的诸多屠城暴行，并且对清军劣迹斑斑的行为进行了批评，这违背了当时清朝统治理念，最终被人告发。刚上台的康熙以此案为典型，参照清律大开杀戒，对庄家甚至书籍排版印刷的工人，先后共株连千余人，被杀头的就多达七十余人。李令皙自然也没躲过此次浩劫，其本人被凌迟处死，四个儿子均被株连。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因其小儿子刚满16岁，主审官于心不忍意图网开一面，便悄悄暗示他在口供中将年龄减少一岁（参照清律，如果是15岁可免死充军），但没想到小儿子却极有气节地说：“父兄俱死，不忍独生。”便随父兄一起赴难。一本史书尽让千余人落得如此下场，若庄廷珑泉下有知，必定痛恨自己身前的选择，感叹生不逢时。这场悲剧的发生，最终要归咎帝王过分畏惧人言，选择杀一儆百。哦不，是杀千儆众生。当时对乡绅豪士们都可以依照清律随意处置他们的身家性命，何况是百姓们呢？

公元1751年八月，原籍直隶平乡县的一位穷书生王肇基，为表颂圣之意特乘皇太后生辰，向汾州府同知衙门献祝寿诗联。但被山西巡抚阿思哈认为：“妄议国家事务，指斥文武大臣，谤毁圣贤，肆其狂吠，悖谬已极。”王肇基当即被捕，他被抓捕后说：“今是尧舜之世，何敢有一字谤讪，实系我一腔忠心，要求皇上用我，故此将心里想着的事写成一篇来呈献的……只求替我进了此书，我就有官做了。”诚然，王肇基是拍马屁未果，但怎么论处也是罪不至死。乾隆皇帝知晓此事后，立即下谕将王肇基杖毙（活活被打死），其母、妻等人交地方管束。

根据记载，清朝年间的“文字狱”有百余起之多，可以说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上至大臣下达百姓，因言而获罪者不计其数，其惩戒之严、杀戮之泛是历史上少见的。对于文人所谓的“谋叛思想”，凭借严苛的律例，以及高压手段来对付。

当今活跃在电视荧幕上的“清宫剧”有颇多失实之处，虽然很多剧本本身，更像是一本小说，可以对历史进行“修饰”、“夸大”，但是对于基本的历史事实，是不应该篡改的。在历史潮流中，值得拍摄的事件不仅仅局限在紫禁城内，何不尝试把镜头聚焦到时代下百姓水生火热的生活？而我们，不能因为过去了、太遥远而忘记，更应该痛定思痛地去避免那些令人生畏的事件发生。从慎杀、少杀，到剔除死刑罪名，我们已经在文明的法治环境下安逸生存很久了，是有幸躲过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年代。

在电影《末代皇帝》中记录了这样一幕：车站月台上警卫森严，伴随着吱呀作响的刹车声，一列火车缓缓驶入站台，轰鸣声下，列车停驻，阵阵浓厚的蒸汽随着凛冽的寒风在空气中散去，历史的车轮至此戛然而止。此时，一位身着体面带着圆框眼镜的男士满脸倦意，在士兵们的喝令声中拖着沉重的步伐从车厢挪步到月台上，眼神里满是陌生和忧郁，形单影只的他在广播声中驻足不前。这一刻，在他脑海里也许有很多过往片段在不断闪现：遥想当年壮年时期的乾隆，首途南巡，免去江苏、安徽、浙江等地的额赋，同年又定西藏善后章程，为“康乾盛世”再次锦上添花……而面对如今的结果，他也许是愧对列祖列宗的，也许是在革命狂潮的山呼海啸，王朝基业早已风雨飘摇下，他至此解脱……爱新觉罗溥仪——这个正直壮年的皇帝，可能无法预料到父辈建立的王朝有一天将轰然崩塌。但不论如何，溥仪将作为清王朝终结的标志之一……

最后，谨以杜甫的《兵车行》作为结尾，愿：世无乱世，人世无讼！

《兵车行》——杜甫

金戈铁马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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