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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oma Elsesser 对话 Ericka Hart | | i-D NO.367 封面故事

i-D China iD中文 2022-09-06



在这个一切围绕着衣服进行的产业,我们在最新的春夏成衣系列里却看不见多少布料。「性」——或至少带着些许窥探概念的性感元素——罕见地全面回归,带着一丝过去那个充满享乐主义、浸淫着香槟泡沫的前疫情时代的大胆狂放。当然在经历了一段隔离锁闭的时光,以及多年来的性冷感主义盛行后,这幅场景也在意料之中。从 Y2K 到一切,人们惯常地将此看作审美和态度的复兴回潮。模特们暴露的款式登上秀场,露出光滑而纤细的身体。但如今的 T 台显然没有准确反应出当下性解放的一代关于身体的前卫想法,有时甚至倒退回庆祝单一、狭隘的审美标准。





在过去十年里,有着性感丰满线条的大码女孩儿们仍在秀场和广告不见踪,只有少数大码模特们横空出世并跨入超模行列。就像第四次登上《i-D》封面的 Paloma Elsesser,正是大码模特的领军人物。自从被传奇彩妆之母 Pat McGrath 在 Instagram 上发掘后,这位 29 岁的模特摇摆着身躯,用她无可辩驳的美丽和对行业的敏锐观察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即使 Paloma 并不是第一个在 T 台上大放异彩的大码模特,但她的批判性思考以及其为「非标准」身材所开辟出的空间让她脱颖而出。她用自己的存在提醒着人们,让大码模特融入时尚不仅应只是一种常态,更应成为人们的参考素材、Moodboard 和记忆点。在行业中她们也许只占少数,但她们也是最令人过目难忘的群体。而 Paloma 并不想成为其中的那个唯一,她想带着她的姐妹们一同前行。


与此同时,Ericka Hart 也在不同领域做着同样的事。这位兼作家、教育者和模特身份于一身的女性,因在 2016 年一场音乐节上裸露上身而在网络上受到热烈关注,她自豪地展示了她为治疗乳腺癌切除双乳后留下的疤痕。Ericka 用自己获得的知名度来推动反对种族歧视、支持多元化表达以及提高癌症意识的对话。今天,这些话题仍是她工作的核心。


在这里,Paloma 和 Ericka 共同探讨身体与事业对大码黑人女性身份认同的特殊意义。



Paloma

Hi Ericka。

Ericka

Hi,亲爱的。最近怎么样?

Paloma

对于这次的对谈我真的太兴奋了。当我们在讨论这一期我应该要和谁做这样的对话时,你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人。

Ericka

那我可太荣幸了!



Paloma

我第一次关注到你是你为 Chromat 当模特的那次,我当下就觉得你非常迷人,并且你掌握着自己身体的自主权。当时我刚进入模特行业,并且我也参加了那一场秀的试镜但落选了。所以我密切关注着那场秀,秀上的每个人都又酷又辣。你的故事也让人惊叹,除此之外我觉得你充满智慧。

Ericka

你竟然会落选试镜,这太奇怪了。我已经不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你,我感觉到处都能看到你!我关注时尚,但我真的称不上是一个 Fashion Girl。有很多品牌我都不认识,也说不出什么是正当季的流行。你在模特领域的表现让人惊艳,但我更想聊的是你的思维,你大脑里在想什么。因为我对这方面的了解仅仅是通过你在 Instagram 上发的 Story。

Paloma

谢谢你。毕竟 Instagram 上所展示的只是我们的一部分,但那并不能完全定义我们是谁,要通过社交媒体去展示关于我们身上的复杂性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你而言我想也是一样的,不仅因为你这么美丽,并能让我感到共鸣,也因为我们对自己的身体都有一定程度的批判性思考和深层理解。但是最近,我对自己没之前那么苛刻了,或者说对一直去挑战所有东西感到有些疲乏。这个思考过程这并不是线性的。

Ericka

那我不得不说你还登上过《Vogue》封面。




Paloma

对啦,我的确曾经上过那个封面。

Ericka

我在看你向家人们展示你初次登上封面的那条视频时惊叫出声。当时我心情很复杂,当然我们都走过不少秀,但上封面可是件大事。

Paloma

那对于我的事业来说是个真正而切实的时刻。我对那本杂志、对于时尚行业有过批评,但同时我也为自己感到骄傲,认识到那真的是个疯狂的时刻。所以我需要跟我妈妈和奶奶分享,因为我不知道没有她们我要怎么自己去度过那一刻。当然,人们也爱死了我可爱的奶奶,去年她被定满了工作行程,我也对此感到很开心。

Ericka

我们来聊聊你的奶奶吧?

Paloma

我的奶奶已经 97 岁了,她是个传奇。我们一起拍了 Coach 和 Tiffany 的广告,她很喜欢。她在南部长大,也喜欢奢侈的东西,对于自己的外形她也很骄傲。她随时准备好,而能够与她分享这一切是一份馈赠。时尚真的会让人感到迷失、陌生、困惑,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讨厌这一切,但实际上这一切也很棒,我也很开心。你对一切会有复杂的情感。我并没有让时尚变得复杂,时尚本身就是复杂的。

Ericka

我也经历过这些起伏。当我在音乐节上露出上半身,我感觉自己是被尖锐地刺进这个世界的存在。过去我一直想成为模特,但当时在《全美超模大赛》在之类的媒体上根本没有长得像我这样的模特,于是我想也许这并不是一个我可以触及的领域。然后我就被席卷进其中,并不得不去消化人们之所以热情接纳我的原因——并非因为我不够好或不能驾驭什么形象,而是因为人们的关注是单向的,并让我觉得很沮丧。「你是个癌症幸存者」,或「你是个大码模特」。这些分类是空洞且无力的,一个人其实是更多面更复杂的。


Paloma

这真的会让人感到迷失,因为在这世界上我们只是作为普通人存在。在某些特定环境里,我并不会因为渴望成功而感到受伤;在我真实所生活的社区里,我有着许多特权。所以当我在这个行业里被冷落、被简化成为一个仅仅是 12 码的存在,是一件让人迷失方向的事情。而我的身材对美国大众来说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尺码,不应该是什么激进的事。这让我很烦恼。

Ericka

你一直对自己的身体感到这么自在吗?

Paloma

我上学的环境里有许多富有的白人女孩儿,那对我的审美观念有很大的影响,加上当时很多媒体和时尚也反映着相同的观念:在 2000 年代,白人审美和观念主宰着一切。但当时我也没有完全融入当时的黑人文化,毕竟那不是崇尚丰满臀部线条的 BBL 时代(Brazilian Butt Lift,巴西提臀术)。当时所有人都追求瘦和拥有腹肌,我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但接着,随着年纪增长,你会开始意识到你能够被正视、被渴望、被爱,接着你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穿衣方式,并对此感觉很棒。学着懂得自己的价值和发现自己的美,需要通过个人体验,以及对世界的观察而获得。我知道我是个 Bad Bitch,即使到了现在我去巴黎的时候,那里的人就跟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一个胖子一样。在时尚行业,人们一直有好奇的能力,但这又会被某种恐惧压倒。疯狂的是:在我的生活和这个世界上,我并不孤单;但在时尚圈,我会感到孤独。


再加上,如果你试着跳出被他们简化了的条条框框,并开始发声……

Ericka

那么你会被看作是个激进活动家。

Paloma

没错。像「太惊人了!你是个活动家!噢,我要为你撰写一篇文章!」



Ericka

关于你提到的这些,我不确定会不会有更轻松的问法,你觉得自己被时尚行业利用了吗?

Paloma

我觉得从字面上来看,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同时我也想在用他们给我设定的那些「框架」来推动新的叙事,推动进步。当我刚进入时尚行业时,大码时尚和高级时装之间有着明确的分隔,我想那给像我这样的人制造了一个空缺。我并不想成为某个特例,我只想做自己,但我确实成为了一个开路者。在某个程度上,我正在为我的社群和时尚界之间架起对话的桥梁。我们所谈论的事情并不激进,那只是我们日常会聊的东西,但也确实是行业中前所未有过的讨论。


而且作为一个混血黑人长大,在丰满模特里我唯一可参考的就是 Toccara。她美得超乎寻常,而我是个穿着 Dickies、衣服上有污渍的假小子。在成长过程里,我从未在性方面感受到强烈的自主权——无论是黑人或棕色人种,你从小就被过度性化,而我从来没有瘦过,所以我一直占地儿特别大。但我从没见过谁在拥有有色人种、大码身材这些身份的同时,还能做一个有点尴尬的假小子。看类似的讨论在社交媒体上发酵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对我本人来说我甚至不觉得那必须是我该承担的角色。有时人们会指望我,觉得我应该站出来拓宽这个有些狭隘的行业,但我并不是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照单全收一切的。所以说,我被利用了吗?是的,但我也在利用着它。但这不是一个线性推进的过程,有时候进一步,也会退两步。

Ericka

我能理解。




Paloma

感觉上一季真的一切都和性有关。我想你也能理解这样的现象:如果在时尚界中你的身材超过 10 码,那么你要么总是裸体出现、要么是一种艺术表达、要么是个老太太……没有中间。你不可能是酷的,也不会成为个性典范。但上一季,即使一切设计表达都与性相关,但在数据统计上却是身体多样性最匮乏的一季。我当时在想,「明明过去十五年里你们都让我们穿那些紧身针织裙,但现在却有不乐意让我们穿这些网眼裙了?」

Ericka

这个产业总是在最接受度最高的身体来输出关于多样性的观点,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时尚业真的能发生改变吗?我是带着非常怀疑的态度发问的。至少在这个国家,审美标准仍然是白、瘦、顺性别的、身体健全的,你觉得真正的转变有可能发生吗?

Paloma

需要一段时期。被宣传和被接纳的形象一直都是身体健全、瘦、白、顺性别的,我没有忘记这一现实,这些也不会因为我的出现就马上被改变。但这次《i-D》的内容想法是围绕着在我的出现之后,什么能延续下去并成为新的参考。我希望新生代的黑或棕色人种模特们能够在 Moodboards 上看到不一样的人。我们想要创造的是能成为下一个参考、下一本教科书,能够开拓人们的审美观念的图像。这并不容易。你觉得改变是否已经发生?或在将来能够发生?




Ericka

老实说,现在的我感到很疲惫。出席时装周,或参与拍摄……这很多事情让我觉得很累。我的伴侣也是我的经纪人,我们必须自己去确保工作的空间是安全的。我们从来不会预设自己在进入一个被尊重,被认为我们「应该」来的空间。但在理想世界里,不仅是我的身体值得作为模特展出,而是身体本身就值得存在,值得人们的尊重和正视。更重要的是,大部分时间里我都要裸体出镜,这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因为我必须更放开一点,甚至从我的身体中自我抽离。在这种情况下,你很难一边专注,一边拍出好看的照片。

Paloma

我理解你的意思,真的。在疫情期间我做了很多审视,重新审视的结果让我意识到我有多精疲力尽,我感觉在夜晚我仿佛是在把自己失去活力的身体挂起来。我过去几年来一直坐飞机跑来跑去,因此忽视了许多朋友或人际关系,因为我一直将工作放在第一位,我以为这能够治愈我,治愈这个体系制造出来的空洞,告诉自己我并非一无是处。我觉得在这个行业里,知名度和曝光量是一个目标,但它们也是一个陷阱,因为这只是每个人都通过自己的棱镜去看你,于是你不得不花费数年去建立自己的人设。

Ericka

我的事业恰恰是从曝光开始,只是单纯因为我希望鼓励非裔群体开始正式乳房检查,尤其是非二元性别、酷儿、跨性别的朋友们。这也是我在音乐节上露上身的原因,只因为我想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提高人们的意识。因为即使是癌症,也往往在广告和电影里被描绘成一件白人或中产的事情。当我诊断出癌症的时候,破产的我住在布鲁克林,一边化疗一边全职工作,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难关。在此之前我没见过在黑人身上进行的双侧切除手术。所以我的行动必须从获得曝光量开始,但马上我就意识到媒体会如何揪住你不放,把你榨干。

Paloma

这是个陷阱。



Ericka

没错,乳腺癌关爱月在每年十月展开,但你会发现出现在广告里的还是同一批人。成功需要变革,我需要去指出这些宣传广告的问题,我需要给他们发邮件质问:「你为什么认为你的宣传里只需要有白人?」有时候曝光也没有用,并不能改变这个建立在种族歧视上的医疗系统,所以我得去争取曝光之外的东西。我有组织活动的经验,所以我必须去升级我的行动。

Paloma

能说说你关于组织活动的背景吗?感觉很有意思。

Ericka

我在就读迈阿密大学的时候开始组织活动。在一个现在被改造成艺术街区的社区,我们围绕社区士绅化(Gentrification)做了许多工作,当时改造工程中规划的一条高速主干道会穿过一个以黑人为主的社区。接着在我搬到纽约后,我成为了一个非盈利组织的成员。这是一份无偿的工作,我自愿投身其中,但我当然希望这是有偿的。有时候我会忘记自己有组织活动的背景,因为只要作为黑人生长在这个国家,你会被推动着去为人们发声,就像是你的身体不自主地去进行这些劳动。这不是我所鼓励的,因为人们应该为自己的劳作获得酬劳。我花了许多时间走到如今这一步,但我依然困在这个处境里。



Paloma

说的太对了。我一直在思索的一件事就是,让黑人女性休息的必要性,因为我们从没被教育过休息是应该的。为什么我的每个细胞好像都认为我肩负着某种责任?我照料一切的出发点是什么?没错,我妈妈和奶奶都教我要努力,但这更像是一种深植于 DNA 并代代相传下来的观念。因为对世世代代的黑人女性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选择因此对我们来说,去争取休息的权利是很重要的。我们需要改变,并且这其实不难,但需要更多人们能够批判而理智地去思考。

Ericka

批判性思维已经不复存在。这是另一个让我感到疲惫的原因,现在在网上与人们交流的时候,人们无法容忍任何细微的差异性。

Paloma

这甚至适用于一些更激进的社群对话,甚至与一些联盟的朋友的对话。我记得有次我发表过一个很简单的评论,大概意思是「嘿,稍微提醒一下『恐肥』也是在反对黑人。(Fatphobia is Anti-Black)」

Ericka

让我们聊聊这个。



Paloma

对的。这不是我刚刚才得出的想法,即使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这个交汇点在我身上就是显而易见的,我还搜索研究了相关的文献资料。但我得到的回应都是愚蠢的,人们会说:「噢,所以只有黑人才会经历『恐肥』么?」这纯粹是愚蠢的反智主义。

Ericka

说出这种答案的人应该多读点书。我总是希望人们能够多阅读,拜托拿起本书吧。

Paloma

就算是 Kindle 也好啊。你成长的家庭环境重视读书和学校吗?

Ericka

是的,我爸爸有那种典型的希望我接受良好教育、找份好工作、买个房子、努力工作你就能获得所有的想法。但现实并不是 A 加上 B 就能等于 C 的公式,我有获得教育的机会,我拥有一个硕士学位,但作为一名黑人,我的收入比只有本科学历的白人少。事实上,在音乐节上「一裸成名」才让我收获如今的事业。可我来自一个教师家庭,我内心是个教育从业者,并且我对学习新东西十分着迷。



Paloma

我也是。但我正学着在这些分析思考中允许自己更宽宏,因为批判性思维有时候会演变成审判。我不知道人们是否有意识到,我做这些并不因为我单纯想要批评时尚行业,而是因为我的梦想是让这个行业变得更好。

Ericka

没错。我也有着这种「到了某个时间点,我能够感染、影响到别人」的希望。希望我所学到的、所说的能够与人产生联系。

Paloma

当然。对我来说,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使命并维系和人们的连接,奇怪的是我的身体变成了我这么做的平台。这篇故事的主题是要重塑人们对大码身材群体的看法,我们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如何存在、如何占据这个世界的空间。我想从视觉上进行表达。我快要 30 岁了,并且我觉得这是性感的,这跟我在年轻时的真实感受不一样。现在的我是性感的,我并不会只穿着紧身裙,我穿的是 Miu Miu。




摄影 

Sam Rock


造型 

Carlos Nazario


翻译 

MT


编辑 

Guazi


发型 

Cyndia Harvey


化妆 

Thomas de Kluyver


美甲 

Lauren Michelle Pires


场景设计 

Samuel Overs


摄影助理 

Piere Lequex / Grace Difford / Sammy Khoury


造型助理 

Raymond Gee / Anna Castellano / Magali Fedele / Antoni Jankowski


裁缝 

Nafisa Tosh


发型助理 

Emilie Rose Bromley / Karen Bradshaw


化妆助理 

Elise Priestley / Josh Bart


美甲助理 

Ami-Rai


场景设计助理 

Felix Villiers


制片 

Ragi Dholakia Productions


选角导演 

Samuel Ellis Scheinman


排版设计

SA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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