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能离“八德”
在关于传统文化的一系列重要论述中,特别强调修道立德的重要意义,指出“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国家无德难以兴旺,个人无德难以立身。看起来这只是说国家和个人,实际却包含了诸如“企无德不盛”“家无德不旺”等许多方面,警醒任何集体和个人都不能无“德”、不可失“德”。不难理解,对于修身做人而言,中国传统的“八德”(即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具有历久弥新的价值。
为什么要讲“德”?
民间有句骂人的狠话,叫作“王八蛋”,据说是“忘八德”的讹传。中国自古重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些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八德”不齐就被人不齿。对那些不忠不孝、没有信义、粗暴无礼、寡廉鲜耻的人,往往斥之以“忘八德”。还有一种说法,因为在“八德”中“耻”列最后,无耻之人被骂为“王八蛋”,就是忘了“第八德”。这些说法,或许是后来的附会,但“话粗理不粗”,它显示了历代对“德”的重视。
那么,什么是“德”?说起来,“德”很抽象。不过,《说文解字》说得很容易理解:“德,升也。”德有登高、攀登的意思。这就不复杂了,人有了德,便不再是“俗人一个”,就进步了,就与原来不一样了。
在古籍中,“德”有时与“得”相通,有的注解说“德者,得也”。中国传统的人文教育要“止于至善”,《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人知道努力方向,明白走向哪里,才能神定心静、踏实安宁、思虑周全,才会有“得”。人生不迷茫,就能登,就能得,就具有了“德”。
“道”与“德”可合成一个词,即“道德”。“道”与“德”本来也有分别。“道”无言无形,却承载一切,只能用思维意识去感知它;“德”则用来昭示“道”,有德的人顺应道,按照自然、社会、人生的需要去做人做事。
正像老子的著作被称为“道德经”一样,孔子的《论语》《孔子家语》等也可以说是孔子的“道德经”,其中所谈也是“道”与“德”的问题。孔子常说“修道”与“立德”的问题。孔子说:“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这话说透了“道”与“德”的关系。为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为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仁、义是“人道”的要求,人不仁不义,必定不会有好结果。只有遵道而行,德行才好。
春秋末年,孔子认为“天下无道”“礼坏乐崩”。“道”就是价值体系,“天下无道”意味着价值观混乱、是非观扭曲。“天下无道”时,德行的好坏就失去了标准,人们纷纷跨越是非界限,令人咋舌的“缺德”现象频频上演。
“德”不“明”,则“道”不“尊”,就意味着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体系,长此以往,后果就极其严重。孔子说:“虽有国之良马,不以其道服乘之,不可以道里。”马是良马,若不遵循驾车之道,也不会顺利前行。治国同样如此,“虽有博地众民,不以其道治之,不可以致霸王”。国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如果治理无“道”,国家就不会真正强大。
“知识就是力量”,但“力量需要方向”,所以《中庸》说“道前定而不穷”。无论大事小事,都有“好”与“不好”的标准,《庄子》说“道”就在人的日行坐卧之间。遵“道”而行便是“德”,德行的好坏、高低,要看与“人道”契合的程度。在人生的道场上,每个人都是舞者,都是表演者,我们不妨“把岗位当道场”,以工作为“修炼”。事实上,人有没有“格局”,有没有“气象”;“目标”对不对,“结果”好不好,其实都由“德”来决定!
“八德”是怎样形成的?
早在几千年前,中华民族就崇德、尚德,强调“有德于民”“克明俊德”等等。《尚书》中说到了“九德”,那时,仁、义、圣、智、信、孝、慈等概念已被普遍使用,各种“德”都围绕这些概念铺陈阐发。
在总结前人的基础上,春秋时期的思想家继续凝练提升,认识更加全面、系统、严谨。如管子较早提出了“四维”的概念。《管子·牧民》篇说:“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战国时期,人们更为关注君臣、父子、兄弟、长幼、夫妇这些社会关系。如《郭店楚墓竹简》中有“六德”说,即圣、智、仁、义、忠、信。孟子提出了仁、义、礼、智“四端”之说。无论“六德”还是“四端”,所论都是中国早期思想家探讨的中心话题。从“四维”“六德”到“四端”“五常”,虽然角度不同,却都为“八德”的出现作了充分准备。
到宋代,人们对儒学与社会改良的认识更为清晰。他们更加注重自身修养,注重向人心“内求”,同时也从社会结构出发,立足于“中国”文化立场,更注重个人、家庭对于国家和谐稳定的关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家国情怀。
最晚从北宋真宗时期,人们已经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连用,天禧年间的杨亿(字大年,974—1020年)有《杨文公家训》,其中说:“童稚之学,不止记诵。养其良知良能,当以先入之言为主。日记故事,不拘今古,必先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等事,如黄香扇枕、陆绩怀橘、叔敖阴德、子路负米之类,只如俗说,便晓此道理,久久成熟,德性若自然矣。”此后,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并称连用的越来越多,有的称其为“八德”,有的称其为“八行”或者“八端”。
“八德”之间是何关系?
“八德”虽然有一定的并列关系,但也可以分为两个层面:孝、悌、忠、信为第一个层面,即正心诚意的内在修为;礼、义、廉、耻为第二个层面,即个人修为的外化,是修身的体现。二者紧密相联,是递进的关系。
如果细致探究,在“八德”之中,“孝”与“悌”、“忠”与“信”、“礼”与“义”、“廉”与“耻”意义相邻相近,可分别组成一组概念,而且它们同样层层递进,有内在的关联。“八德”实际上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一、孝悌
人来到这个世界,首先得到的是父母的悉心呵护以及兄长、姐姐等人的照顾,没有父母的生养和兄姊的扶持,就没有自己的一切。人之为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必须理解和感恩这种关爱与照拂,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失去了做人的前提。因此,子孝于父,弟敬于长,是做人的第一要义。
孔子晚年,鲁哀公认为孔子教导自己很多、很完备了,可是,要从哪里具体开始做起呢?于是,孔子给他开出了良方。孔子说:“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之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之以敬,而民贵用命。民既孝于亲,又顺以听命,措诸天下,无所不可。”因此,孔子当年施教,“先之以诗书,导之以孝悌”。
“立爱自亲始”,这话极其重要!孔子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人有仁德才算是“人”,做人最基本的就是“亲亲”。在这样的逻辑起点上,孔子儒家展开论述,中国传统伦理大厦也由此筑牢了根基。“为仁”便是修身,修身需要“恕道”,需要推己及人。由“亲亲”而“不独亲其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进而“爱众”“爱物”。
由此,我们读懂了孔子。人“敬其所尊,爱其所亲”,才能社会和睦,人心和顺。培养爱、敬之心,就要从孝悌着手。
二、忠信
在“孝悌”之后,孔子接着就讲“忠信”。《论语》记载孔子的话说:“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后来《弟子规》总结为“首孝悌,次谨信”。“谨信”与“忠信”意思相同。
如果说“孝悌”是讲做人,“忠信”则是讲做事;如果说“孝悌”是讲情感,“忠信”则是讲理性。“忠”是无私,尽心竭力;“信”是诚实,真心诚意。
理解“忠信”,“忠”是关键。如果仅仅把“忠”理解为臣下对于君上的忠心,则是将它的内涵看得太狭隘了。“忠”字从“中”从“心”,是说一定要把握“中”、把握“度”,不偏不倚,不“过”亦不可“不及”。
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路过大河时,发现河水十分凶险,可偏偏有一位壮年男子竟从那里渡河,而且成功地从对岸游出。孔子感觉奇怪,于是问他缘故。那人说:“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从以忠信。忠信措吾躯于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复出也。”原来,他就是顺遂波流之性,而不敢逞一己之“私”。这便是“忠信”!
孔子弟子子张向老师请教,到底怎样做才能处处通达,到哪里都能行得通。孔子告诉他六个字:“言忠信,行笃敬。”孔子认为,人应时刻将“忠信”“笃敬”装在心中,指导行动。否则,在哪里都行不通。
三、礼义
人修身,是为了适应社会,处理好与他人、集体、国家乃至自然环境的关系,做一个“社会的人”。为此,人应该把自己放在社会中,遵守社会规范。《礼记》说“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这里的礼义,指礼的内涵。
怎样修“礼义”呢?中国古代非常注重“成人”教育。所谓“成人”,就是具备人的内涵的人。《左传》中说:“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人能“自曲直”表现在“赴礼”上,这就具备了正确的价值观,符合“礼”的要求。这个“礼”就是指礼义,即“礼”的本质内涵。
人之成人,要从最基本的行为做起,所以《礼记》说:“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
在谈到儒者的行为方式时,孔子说“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以忠信为盔甲,把礼义当盾牌,具有忠信的修养,遵守社会的礼义,人的修身功夫就差不多了。所谓“器利则事成”,一个人把礼义作为器具,做事才成效可期。“礼义”可理解为礼的本质,也可理解为“礼”与“义”。
在“八德”中,“礼”与“义”是分别说的。“礼”是指具体的仪式或者规则,“义”则是与之相适应的、适宜的做法。孔子曾说:礼者,理也;义者,宜也。广义地讲,“礼”是德与法的有机统一,内涵极其丰富宽泛。作为“八德”之一,“礼”则有道理、规章与法则之意;“义”则是“事之宜也”,人们按照该做的去做就是“义”。
孔子、孟子都十分重视“礼”与“义”。孔子说:“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孔子用“出必由户”来说明人遵循社会规范的必要性、合理性。比如观察一个人,只要“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也就无法隐藏真实的自己了。孔子说的“所由”,就是看你走阳关大道,还是热衷于歪门邪道、旁门左道。孟子也发挥了这个思想,说:“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他认为,人行走时从路上走,出门从门里过,自然而然,天经地义,人人都应如此。
四、廉耻
“廉耻”即廉操与知耻。人修礼义,才有廉耻;对于国家治理,“廉耻”二字十分重要。《淮南子》说:“民无廉耻,不可治也。非修礼义,廉耻不立。”
从字的本义讲,“廉”指堂屋的侧边、棱角,比喻正直、刚直,廉洁、廉正、廉明,有节操、不苟取,指品行端方而有气节的人。“耻”即耻辱、可耻,指内心里的羞愧感、羞辱感。明礼义,知廉耻,才有行为界限,从而循理而动,否则就是不廉,就是耻辱。
中国早期特别重视为政者的廉耻教育。孔子说:“凡治君子,以礼御其心,所以属之以廉耻之节也。”管理“君子”时,首先用“礼”驾驭其思想,在具体管理细节上融入“廉耻”观念。
“君子”的本义是对统治者和贵族男子的统称,它的本义与引申义之间的联系,明确昭示了一个道理:对于为政者,因为责任大,所以要求高;既然是尊贵的人,就应该是高尚的人。
以前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人们以为这是贵族享有特权的证据,其实不然。孔子与弟子冉有讨论过这一问题。孔子说得明白,这不仅不是什么特权,恰是对“古之大夫”的更高要求。大夫行为不廉,罪名是“簠簋不饬”;淫乱而男女无别,罪名是“帷幕不修”;欺骗君上、心不忠诚,罪名是“臣节未著”;软弱无能、不胜任工作,罪名是“下官不职”;违反纲纪,罪名则是“行事不请”。这些都是从正面说明该怎样做。之所以故意讳言,就是为使之“愧耻”。
还有,如果大夫所犯罪行属于五刑范围之内,就让他们自己前往宫阙请罪,而不让官吏捆绑牵引凌辱他们;犯了重罪,则接受君命北面跪拜自杀,也不派人揪按而刑杀。这样,虽然“刑不上大夫”,而大夫仍“不失其罪”。
继续讲好“八德”的故事
上世纪20年代,著名学者柳诒徵撰文指出:“今日社会国家的重要问题,不在信孔子不信孔子,而在成人不成人,凡彼败坏社会国家者,皆不成人者之所为也。苟欲一反其所为,而建设新社会新国家焉,则必须先使人人知所以为人,而讲明为人之道,莫孔子之教若矣。”他说的话虽然已经过去近百年,但对今天依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孔子儒学教人修德做人,正如一位西方作家所说:“在孔子学说的影响下,伟大的中华民族比世界上别的民族更和睦和平地共同生活了几千年。”从孔子到今天,虽然社会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孔子所确立和阐述的很多价值观念仍然是我们的立足点。
从“八德”的形成及其内在关联看,它已融入了古代中国思想精英关于德性问题的全部思考。我们不宜动辄说“道德是束缚人的枷锁”,“圣人”可不是来教训人的。“八德”之中含天理、有人意,它是武装自己的盔甲,是防身护身的盾牌,是为政做人的底气。
不同历史时期会有重点不同的道德要求,有的时候,人们也思考在“旧道德”的基础上建构“新道德”,但万变不离其宗,“八德”所深深蕴涵的道德之魂却不能离弃。近代以来,有人主张以“孝、悌、忠、信”为基础,吸收西方近代道德,建构中国道德;有人确立“礼、义、廉、耻”这“四维”的地位,发动新生活运动。这仍然看到了“八德”的价值与意义。
也有人特别强调时代的变化,试图在传统“八德”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孙中山、蔡元培等人就曾提出了“忠、孝、仁、爱、信、义、和、平”所谓“新八德”,因为它调整了“孝”与“忠”,“家”与“国”的位置,以表示民族和国家高于家族的观念,被誉为中体西用、中西道德精华融合的“杰作”。
其实,现代“国家至上”观念与以人为本、重视家族并不矛盾。且不说中国的“邦国”观念本身有发展变化,仅传统的“教孝即教忠”的思维方式,就足以告诫我们不宜将“家”与“国”对立,更何况道德的时代性受到道德本质的制约。不论何时,人与人相处的根本原则都不应改变,正因如此,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才成为历久弥新、相对稳定的道德规范。
进入新时期以来,与经济发展相适应,中国从全新的角度进行道德建设,提出了爱国主义、集体主义以及个人品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社会公德等。我们在国家、社会和个人不同层面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构与当今人际关系相协调、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相适应的新伦理、新道德。这是继承前人道德智慧,推陈出新发展道德,在修养方式和道德追求上,与传统“八德”血脉相连。修好“八德”,提升个人素养,就能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自觉认同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今天进行道德建设,需要与社会的全面进步相适应,需要与社会的公平与正义相一致。优秀传统文化是今天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丰厚文化土壤,“八德”是最具代表性的中华传统美德,已经沉淀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基因,构成我们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成为历代中国人“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因此我们不能淡忘“八德”的历程,应该继续讲好“八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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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愿: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起;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崇德兴仁,务修礼让;国无盗贼,无有怨枉;强不凌弱,各得其所;人无病厄,富贵康宁;长寿好德,善始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