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岁月不是杀猪刀，你才是

你本善良 2020-09-19

像庄子这样一个人

是不屑于讨论怎么活得长这件事儿的

老婆死了

他都不痛苦

朋友死了

他也觉得那就这样了

聚 · 梁言 · 庄子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庄子其实是一个深度脑部VR使用者

在《养生主》第一段里，庄子提到一般人在物理层面上的生命，是一个很短的阶段。在这样的一个短暂的生命阶段里面，我们如何可以让自己活得自在，可以尽享天年呢？

按理说，像庄子这样一个人，是不屑于讨论怎么活得长这件事儿的。老婆死了，他都不痛苦，朋友死了，他也觉得那就这样了。所以从他的逻辑自洽性来说，他对于一个人是不是活得很久这件事，没有那么执着。

但是他却在内七篇里面专门讲“养生”这件事情，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个问题，他所说的“养生”，真的是一段有限的生命吗？这个问题我们留到这一篇的最后来和大家一起讨论。

在我看来，庄子在闭上眼独处的时候的，是一个深度脑部VR使用者。别人是戴着眼镜进入VR世界的，庄子是闭着眼睛进入的。

他可以在自己梦游的过程中，去体会生命在整个宇宙中的自由和广度。

所以他在提《养生主》的时候，一定想要借由“养生”这个话题，去触及那个和宇宙相关联的宏大命题。

庖丁解牛的故事

这个宏大的命题是什么呢？庄子用了一个难得的大篇幅来讲解这个话题。这个话题稍稍学过语文的朋友都听过——庖丁解牛，大概讲的就是庖丁为文惠君把一个牛给解剖了。

小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如何解牛的，老师说，庖丁就把一个刀伸了进去。

你想象一下，有人把一把刀伸进了一个牛的身体，这个牛居然没有感到痛。

他顺着牛的骨节、筋膜，避开神经多的地方，“以无厚入有间”，把刀用到一种合于桑林的节奏，慢慢找到契机后再推入进去。

如果碰到有骨节的地方，他会停顿一下，然后慢慢等待，“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最高级的是，牛不知其死也。

一个牛的内脏已经完全被解构了，而这个牛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它啪一下，就像一个房子内部爆炸了一样，顶点爆破，在连灰尘都没有起来的情况下，倒在地上。

然后庖丁把刀拔了出来，提刀而立，为之四顾，踌躇满志，妥善地把刀擦了一下，藏好了。

这把十九年前开刃磨的刀，十九年来没磨过，居然跟新的一样，可以把一头牛整个剖开。

庖丁是怎么无痛解牛的？

我们小时候听这个故事时，也就这么听了。我试着把这个美妙的状况给你讲讲，你知道他从哪里进去的这把刀吗?

为什么这刀进去的时候牛没有感觉痛？你想过吗？可能是从屁股那里进去的，也有可能是从牛身上的某一个神经很不敏感的地方进去的。

有些人去良子修脚的时候，脚底下咔咔咔修脚皮，修地挺嗨，也不觉得疼。这个高级的丁厨师，在他入刀的那一霎那，就没有让牛感觉到痛。只有三个可能：

第一：他找到了一个没有痛点的地方入刀。
第二：他的刀非常快。我以前是有针灸眩晕恐惧症的，当一个人把针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低血糖、冒冷汗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男生从内蒙古来，他有血液恐惧症，只要看见别人留鼻血，就浑身发抖流冷汗。我说你要是女的岂不是要疯掉，每个月在厕所里晕倒三天再起来。
第三：他用刀的方法独特。比如刚才我们提到的针灸，有人用针就不一样。有一次我有点感冒，一个老师说帮我捏一下，结果他就以一种极快极特殊的角度在我的风池穴来回扎了好几针，治疗结束以后，我都没有感觉到进了针。只听到他说，都出来了，扎完了。

很快我的感冒好了，从此我不再害怕扎针。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过进针和出针都没有感觉的针灸，因为这个大夫用针的角度、速度、力度，位置都特别精巧。

今天我们讲庖丁解牛的“入手势”，一把刀，怎么能够在牛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去？这把刀是怎么进去的？（本来想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一想到还有很多年轻的小朋友也在看这篇文章，我就不禁又把这个例子给收了回去。我再想一个其他的不恰当的比喻吧，稍微好一点的比喻......)

《养生主》最大的秘密

比如，真正的高手从你的身上拿出一个钱包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他是怎么把钳伸进你兜里，再把你的钱包拿出来，递给旁边的朋友，然后顺手帮你把那个包给扣上的。

再举一个不那么体贴的例子吧，真正合于道的小偷，他在一个不那么拥挤公交车上，是如何迅速地打开你的包扣，然后把手深伸进包里，迅速地看一看有哪些东西是可以拿的呢？

他一摸这个是iphone4、iphone4s，心想算了，别拿了，市场上也卖不出价。再一摸这个是公交卡，不要。再摸，这张是信用卡，这个小偷决定在钱包都不拿出来的情况下，只拿现金和信用卡，留下身份证，然后迅速地把钱包的包扣上，翻手把拿出来的东西交给朋友们。

你这个时候车一拐弯，一晃，他还轻轻扶你说，“唉，小心点这位同学。”

盗亦有道，这种认真钻研业务的小偷，我们当然是要批评的。各位看这篇文字的小朋友记住，这种小偷后来都被抓住了，被警察叔叔抓住，绳之以法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他们是如何让人家在根本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完成一切的？如果刘谦在你面前，把一块硬币放在手上，嗨，一合手再打开，硬币不见了，这就是速度啊。

所以这把刀是从牛的眼皮、牛的脚底那端，还是从牛的嘎吱窝那儿进去的？

让一头牛根本感觉不到一把刀进去了，他得用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速度，多么小的一把刀片，然后在什么位置上，平行于神经进去？这种功夫如果没有认真钻研，如果没有合于道的精神，是不能做到的。

我们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庄子会说，才怪，岁月不是杀猪刀，你才是。这头牛就是我们面临的纷繁的人世间，如果你是那把刀，你会如何以无创的方式，别人还没有来得及理解的方式进入这世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