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真好啊!【033】《三体全集》
033.《三体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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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德国著名天文学家、数学家开普勒写了一本科幻小说《梦游记》,被称为人类首部科幻作品。
这部作品与日食有关,开普勒提到太空旅行,必须借助“恶魔”。恶魔可以穿越时空,但需要有月亮的阴影。地球上,若想见到月亮阴影,就只有日食发生之时。
恶魔们趁着日食成群结队,在地球与月亮之间穿行。它们穿行时有时会带着人类随行。这就是最早的太空旅行构想。
然而这本书并没有广受欢迎,开普勒的母亲还因此吃了官司。开普勒为此专门写了223个脚注,解释书中科幻的意义和依据,这些脚注比原文长7倍。
几百年前,人类对于科学幻想的接受程度还是如此保守,以至于智者不得不把许多精力放在辩解和厘清上。
作为中国科幻文学的代表作,《三体全集》讲述的是三个太阳的故事。作者刘慈欣和当年的开普勒一样,都是理科生。
实事求是地说,科幻文学在中国依然是圈地自萌的小众狂欢。
本文不是书评,是一个科幻文学轻度爱好者的多年圈外围观杂感。
前三体时代:猜中高考作文?
尽管刘慈欣《三体》在国际获奖,让许多科幻迷欢饮鼓舞。但这个群体的数量有多少?刘慈欣本人在访谈中说是“百万人左右”,2016年中国科幻大会说“泛科幻读者、观众与科幻迷共计达8000万人”。
8000万人,可能是把《哈利波特》的粉丝都算上了。综合十余家媒体的报导,中国科幻迷的数量应该有几百万,相比于人口基数,比例相当低。
把时钟拨回到1999年。
1999年,全国高考作文题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与高考前一周出版的《科幻世界》第7期不谋而合。
主编阿来在专栏写了《长生不老的梦想》,提到了“记忆移植”。同期王麟发表《心歌魅影》,是一篇以记忆移植为题材的软科幻小说。
“押中高考作文题!”那还得了,这导致科幻界迎来了又一次“虚假繁荣”。
后来媒体报道:阿来写了一篇有关记忆移植的文章……不少读《科幻世界》的高考生都在作文中拿了高分……引起全国轰动,新华社发了稿,在学生群体中全面引爆科幻热潮……
完全胡编乱造。
阿来作品不以记忆移植为主;那期科幻世界还没来得及到读者手中;用脚指头想想,正常的高考生这几天还会读闲书?
至于全国轰动,学生科幻潮?那时热门杂志,《科幻世界》绝对排不上号,男生爱看《足球俱乐部》或《当代体育》,女生都看《当代歌坛》。
再把时钟往前拨一个月。
1999年的6月,36岁的刘慈欣首次在科幻世界第6期发表了作品,处女作是双黄蛋,分别是《鲸歌》和《微观尽头》。大刘作为新人作家,崭露头角。
这个新人有点“老”。
当年23岁的潘海天已经拿过银河奖,5年后夏茄拿到银河奖时更只有20岁(她是星星填写高考志愿的最关键原因……)。
当时的少年们,也许记忆更深的是AC米兰神奇逆转夺冠,曼联更神奇的三冠王。
阿来的代表作也不是《科幻世界》,而是此后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尘埃落定》。
中国科幻“乱纪元”
2001年星星升入高中。《足球周刊》和《体坛周报》成为男生新宠。
班上有位富豪同学,每期都会购买《科幻世界》、《当代歌坛》、《军事天地》、《足球周刊》等。自己看完后,还会传阅给大家。
真是一位“宝藏男孩”。借着他的光,星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也有代价,平时作业要给他抄,考试时提前交卷,用手机给他发选择题答案。自然,两部手机都是他的。
2001年,大刘拿到银河奖。他38岁,获奖作品是《全频带阻塞干扰》,讲了一个牺牲空间站,撞向太阳制造高强太阳风暴,从而挽救战争败局的故事。
这个情节某种意义上被引入了电影《流浪地球》。
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星星基本上没有错过任何一期《科幻世界》。
大刘成为响亮的科幻文坛符号,从科幻世界中萌芽的“九州幻想”从蓬勃生发到内乱频频,郭敬明成为更年轻的朋友们的追逐。
《科幻世界》没有一帆风顺。
编辑在2010年抛出了公开信,集体“弹劾”社长。信名为《科幻世界致全国幻迷公开信,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署名“科幻世界全体员工”。
公开信质疑社长兼总编辑李昶,列举了“七宗罪”,称他“瞎指挥、不作为乃至胡作为”,杂志已经到了“极其关键的危机时刻”,“随时可能出现全体编辑集体辞职,中国科幻最后的一面旗帜将不复存在!”要求撤销李昶一切职务。
事件引发热议,媒体争相报道。
并不是因为杂志有多大的影响力,而是以编辑联名的形式质疑领导者的权威,具有不可描述的新闻劲爆点。
这是科幻界又一次“虚假繁荣”,以圈内人难堪、圈外人笑看的形式呈现。
用“三体”里的话,这是乱纪元。
替补入围拿奖的黑色幽默
2015年8月,被誉为“科幻界诺贝尔”的雨果奖在第73届世界科幻大会(World SF Convention)正式揭晓。
由中国作家刘慈欣创作的科幻小说《三体》英文版获得在雨果奖中颇具分量的最佳长篇小说奖。
《三体》就此彻底出圈,从小众杰作变成了大众焦点。
实际上,在4月公布的提名名单中,《三体》并没有入围。热门作品《Lines of Departure》退出后,《三体》替补入围。
这堪比丹麦队1992年欧洲杯替补夺冠的童话。整个过程都很魔幻。
近年来,来自于其他族群、女性以及年轻作家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获奖名单之中,引起了科幻界保守右派作家的不满,认为奖项考虑政治正确因素,对这些作家有所偏袒。
一位因种族及性别歧视臭名昭著的作家Vox Day发起“疯狂小狗”(Rapid Puppies)行动,号召世界科幻协会会员为右派作家投票。
雨果奖提名的85部作品中有61部与“疯狂小狗”名单相同,退赛的《Lines of Departure》的作者Marko Kloos恰恰就在“疯狂小狗”名单中。
为了表示自己不屑于这种不正当拉票行为,Marko Kloos退出雨果奖评选。至此,《三体》才有了替补的机会。
类似争议,在西方文艺圈愈演愈烈(如“黑美人鱼”),奥斯卡就是代表。星星不否认《三体》的优秀,但它拿奖确实有着不可忽视的外部因素。
特别是涉及到持续十年的动乱时期。
戴锦华老师曾说过,对于那些年,合法的描述只有两种途径,一是“挺身抗暴”的英雄,二是“苦难深重”的民众。
某种程度上《三体》里的叶文洁就结合了两者。这个故事,也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西方读者对那段历史的猎奇想象。
此外,英文版翻译者华裔科幻小说作家刘宇坤的贡献也是非常卓越的。他在颁奖典礼上代替刘慈欣领奖。
贫瘠土地上开出的美丽花朵
个人认为,因为《三体》获奖就判定中国科幻春天到来,为时尚早。
星星很欣赏的台湾研究学者任冬梅老师是跨界大咖,她参与编著《20世纪中国科幻小说史》。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读读。
工作后的星星定期看两本杂志,《台湾研究》和《科幻世界》。在两本杂志上都能看见任老师,也挺玄妙的。
中国文学史上曾经有多次科幻热潮。
清末民初,不少中国作家翻译外国科幻小说,“导中国人群以行进”。随后有人尝试模仿,因为缺乏工业文明的土壤,成了中国古代神怪小说的一种变体,以离奇的科技作为法宝来显圣斗法为主要情节。
新中国成立后,在学习苏联体系的大潮下,苏式科幻作品出现,被定位为“科普作品”,承载着教育少年儿童的功能。写出《小灵通漫游未来》的叶永烈,也是《十万个为什么》的编著者。
改革开放后,科幻作品伴着科学大会的东风蓬勃发展。然而,1983年《光明日报》名为《警惕“科幻小说”中的精神污染》,把争论上升到意识形态的层面,导致科幻创作陷入低谷。
为什么“虚假繁荣”?因为没有根基、缺乏土壤。
内因:传统教育体制不重视培养创造性人才,忽视科学素养的培育。这既导致文艺创作者热衷对现实生活进行挖掘,又导致作品创新力不足、科学基础薄弱、疏于表达哲学内涵和构建全新世界观,更导致公众整体科学素质不高,社会科技文化氛围较弱。
外因:《阿凡达》、《复仇者联盟》等进口科幻商业片屡创票房纪录,既升高了本土科幻作品的创作门槛,又塑造了偏向西式叙述的广泛群众基础。同样是主食配肉,吃惯了汉堡包的孩子,自然看不上或不想吃肉夹馍。
2015年,《三体》拿奖是中国科幻的里程碑事件。
改变悄然发生。
彼时,距离鲁迅翻译凡尔纳作品《月界旅行》已有112年,距离郑文光发表新中国第一篇科幻小说《从地球到火星》已有61年,距离第一部被改编成电影的科幻小说《珊瑚岛上的死光》发表已有37年,距离刘慈欣首次发表作品《鲸歌》已有16年。
刘慈欣作品的成功影视化改编
2019年的《流浪地球》,是刘慈欣作品改编成影视作品的成功案例。后来,更有了2023年的《流浪地球2》和电视剧《三体》。
电影《流浪地球》是改编作品。原著里地球是有惊无险地掠过木星,而电影里则是围绕木星的情节展开了演绎。
这相当于在刘慈欣原著设定上,展开一个新故事。就个人观感而言,完成度非常好,甚至有许多地方超出了原作。
刘慈欣对此有深刻认识,他表示: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受到的制约是相当多的。有些制约不是以制片人或导演的意志为转移的,像审查制约、市场制约。
重重制约之下,要求创作者完全按照原著去拍电影,非常不现实。况且, 电影有自己的艺术规律,真正的忠于原著的影视作品未必成功。
有部科幻片叫《安德的游戏》,对原著的忠实度相当高,几乎是完美复刻。但票房和口碑双扑街。
因此,必须对原著进行改造,特别是按电影的艺术规律进行改造。
郭帆的改造是成功的。去电影院不再仅仅是科幻迷和年轻人,包括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
一部投资上亿的电影,不可能就靠着几百万科幻粉丝,就算每个人都看,也很难收回成本。必须面对主流观众。
后来的《流浪地球2》《三体》都是优质影视作品,都有丰富的原创内容。
略有遗憾,中国科幻出圈的仅有“刘慈欣”。
1963年出生的刘慈欣,已经不年轻了。在他带领下现代意义上的中国科幻,还很年轻。
对于沉浸于繁重功课中的学生,《科幻世界》杂志便是打开想象翅膀的“乡村教师”,让他们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中暂时脱身,仰望璀璨星空;
对于饱经波折的科幻小说创作,刘慈欣便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一切的“地球大炮”,让科幻小说不再简单和儿童科普划等号,而能够成为文艺理论的研究对象,成为逐渐蔓延的文化形态。
对于不温不火甚至困境挣扎的科幻题材,“刘慈欣科幻宇宙”影视作品,便是点燃腾空燃料的“朝闻道”,让科幻不再是小众群体的隔世狂欢,而成为人人关注、都能参与的热门话题。
走出“黑暗森林”,超越《三体》
《三体》里的“黑暗森林假说”只是对于宇宙的一种解释。如果完全相信它,那也是给自己脑海里留下了“思想钢印”。
在现实的人类世界,天空第三亮的星星叫做“南门二”。它是一个由三颗恒星组成的恒星系统。
《三体》就以它为原型。小说里三颗恒星运行混乱,现实里这个系统很稳定。
这个三星系统中,两颗质量较大的恒星距离较近,互相旋转。一颗暗弱的红矮星距离很远,对两颗大星几乎没有影响。
那颗红矮星,是距离太阳最近的恒星(4.2光年),人们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比邻星。
如果把地球看成一个直径1厘米的小球,那么117米外的太阳,是一个直径1米的大球,而在31332公里外,才能见到比邻星。
可见,宇宙多浩瀚,个体多渺小。
正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在广阔的宇宙中,我们每个人其实真的很近。珍惜每次相逢、相遇和相知吧。
至少在现阶段,人类是已知的唯一智慧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