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真好啊！【216】《历史的镜子》

216.吴晗《历史的镜子》

借于朝阳区图书馆·劲松馆。

作家吴晗1945年的初版共有19篇文章，是作者写于1940年代中后期的杂文合集。主旨是借古讽今，表达对抗战胜利前夕国内时局的看法。

1969年吴晗去世，2019年其作品成为公版。于是，市面上出现了很多他的合集。

华侨出版社的这本书，将吴晗其他的文章零敲碎打，进行拼凑，总共凑出了42篇，相当于注水23篇。

实际上，这改变了书籍的原貌，也一定程度上扭曲了作者的创作主旨。

原著：序&19篇文章

1945年11月，重庆生生出版社收录了吴晗19篇文章，形成《历史的镜子》一书。

重庆生生出版社，应当是“生活书店”的曾用名。当时国内情况复杂，这家邹韬奋主办的进步出版机构有许多“马甲”。

后来，生活书店、读书出版社、新知书店合并，组成了大名鼎鼎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简称三联书店。

由于年代悠久，星星显然找不到初版书籍。2012年，三联书店再版了《历史的镜子》。当时，这本书依然在版权保护期内，因此2012年三联版基本上再现了初版面貌。

该版序言第一段写道：

本书是作者写于1940年代中后期杂文的合集，内容包括历史上的贪污腐败，君主专制和对君权的限制，以及农民暴动为什么会发生等，其主旨是借古喻今，表达了作者对抗战胜利前夕国内时局的看法，揭露和批判了当时社会存在的种种弊端，热切呼唤民主、自由和平等。

这就阐明了吴晗当年出版《历史的镜子》的意图。它并不是一篇学术论著，而是舆论斗争的武器，借助历史来揭露蒋介石政权的腐朽和反动。

搞明白了该书的宗旨，再看看原来的19篇文章。

1.论社会风气；2.论贪污；3.贪污史的一章；4.生活与思想；5.文字与形式；6.报纸与舆论；7.治人与治法；8.历史上的君权的限制；9.历史上的政治的向心力和离心力；10.说士；

11.宋代两次均产运动——人民的历史之一章；12.明代的锦衣卫和东西厂；13.明代的奴隶和奴变；14.三百年前的历史教训；15.论晚明“流寇”；16.论“五四”；17.论图籍之厄；18.附录一：史话（十八则）；19.附录二：旧史新读（十二则）。

从标题可以进一步地看出来，吴晗写作这本书是有指向性的，就是借古喻今，直击国民政府的贪污腐败、专制独裁、钳制舆论、压榨百姓……

同时，各个篇目之间的编排，是有内在逻辑的，有联系、有区别。此外，最后的两则附录是对前面文章的史料支撑和补充。

综上所述，1945年的初版的形式和内容，很好地实现了作者吴晗的创作宗旨。事实也证明该书在当时产生了较大反响，在国共舆论斗争中发挥了作用。

通过阅读2012年的三联再版，我们可以穿越时空，回到抗张胜利后、内战爆发前的风云岁月，重温那个唇枪舌剑的论战年代。

各种粗制滥造的公版书籍

2019年吴晗的作品成为公版。以《历史的镜子》为名的书籍，开始大量问世（见上图）。

这些再编书籍有很多问题：

一是普遍性的写错了初版情况，几乎都误写成1946年8月生活书店出版；

二是普遍性的重新编排了顺序，人为分成了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人物等部分；

三是普遍性的安插进了其他文章，加入了不少吴晗其他的作品，有些甚至写于1949年后。

这三个问题，直接改变了原作的面貌，模糊了作者的原意，将一本论战文集变成了历史随笔。

个人觉得，这既是对于作者吴晗的不尊重，更是对于“书籍”这种载体的不尊重。

以中国华侨出版社2020年的版本为例，这本书的目录如下（序号为原著顺序，星号*代表新增）：

第一章　镜鉴：封建王朝的政治本质
历史上的君权的限制.08
历史上的政治的向心力和离心力.09
论皇权*
治人与法治.07（改错了标题）
宋官制杂释*
朱元璋的队伍和政权的性质*
官僚政治的故事*

第二章　论述：思想者的鞭挞与爱憎
论社会风气.01
论贪污.02
贪污史的一章.03
说士.10
论晚明“流寇”.15
论图籍之厄.17
论戊戌变法*
论五四.16（改错了标题）

第三章　记录：还原历史的真实一面
汉朝之巫风*
回纥助唐记*
宋朝两次均产运动——人民的历史之一章.11
明朝的锦衣卫和东西厂.12
明朝的奴隶和奴变.13
晚明仕宦阶级的生活*
三百年前的历史教训.14

第四章　军事：延续政治的另一种手段
论夷陵之战*
阵图和宋辽战争*
明朝的火器*
谈甲午海战*
古代的战争*
古代的斗将*

第五章　人物：见证影响时代的力量
卧薪尝胆的故事*
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
谈曹操*
杰出的学者玄奘*
谈武则天*
文天祥的骨气*

第六章　文化：社会现象的理性沉淀
生活与思想.04
文字与形式.05
报纸与舆论.06
古人读书不易*
古代的服装及其他*
宋元以来老百姓的称呼*
古人的坐、跪、拜*

附　录
史话.18
旧史新谈.19

经过对比，“注水”23篇，其中“人物”全都是新增。原来的19篇彻底打散，调整了先后顺序，乃至于有的都被改错了标题。

这样的书，因为都是出自名家的作品，都是货真价实的大手笔，读了当然有用。但是，要说读原著，它任意增减。

即便想读吴晗的更多作品，也有专门的文集可以读，有更专业、严谨、负责的人来编辑整理，而不是这种“夹生饭”。

多一点推测和联想

经过星星不成熟的观察和考证，2008年九州出版社的《历史的镜子——吴晗讲历史》是这种离奇操作的开端。

这本书选辑了作者在各个历史时期所发表的有代表性的历史论著共四十篇。由于当时的版权依然属于三联，它没有收入《历史的镜子》里原来的19篇。本质上，这是“挂羊头卖狗肉”。不过“盗亦有道”，按先后排序，并没有大规模改编。

2014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的《历史的镜子（增补版）》则开始了“注水”和“剪辑”，人为分割成政治经济等五部分。它是后来各种粗制滥造版本的真正源头。

由于当时还未公版，严格意义上这很可能都是盗版（也不排除“三联”临期授权的可能）。2018年天津人民出版社同样推出了类似的版本。

此外，说到作者吴晗本身，不论是学术论著还是政治事业上，都受外部因素影响较大。这就是题外话了。

大致讲了这本书的情况，不禁想到了一句名言：“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通过《历史的镜子》的变迁，似乎历史类书籍，也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同时也感慨，当代各种信息的爆炸，并没有让我们更容易地获取知识，乃至于“知识”本身都未必真实。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更要常常保持警惕，不要成为“会识字的文盲”。

最后摘录引用一段话：

互联网并没有改变人类无知的状态，反而让我们进入了一个“新无知时代”——无数未经提炼和归纳的信息碎片，正在被不断创造出来，犹如 “ 一条浑浊的信息河流 ”，大量缺乏判断力的受众浸泡其中，对偏见、虚假信息不加辨别地吸收，成为了互联网时代的新无知群体。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戴维 · 布鲁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