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 | 这位镇书记，为啥能被20多位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
【撰文/王瑞文 统筹/陈威】河南省巩义市竹林镇，一个极度缺水的“石头山”，如今却变成了远近闻名的青山绿水温泉旅游小镇，先后迎来了江泽民、胡锦涛、李克强、李长春等20多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视察。据了解，竹林镇之所以有这样的成绩，与竹林党委书记赵明恩这30多年的努力，密不可分。近日，大白新闻（微信ID：dabaixinwen）专访了竹林镇党委书记、郑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全国人大代表——赵明恩。
图为赵明恩 摄影：王瑞文
从缺水的“石头山”到温泉古镇
大白新闻：看到竹林镇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到它原本是一个极度缺水的“石头山”
赵明恩：以前的竹林镇有“有女莫嫁竹林沟，竹林吃水贵如油”一说。上世纪80年代初，为了解决吃水用水难的问题，竹林镇打了十多口500多米深的井，但并未找到水源。1996年，在邻镇矿区用水，两年后，由于水源枯竭，用水再度拉起红色警报。2003年，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经四级提灌，竹林镇引来了黄河水。铺了32公里的地下管道，才解决了吃水用水难问题。
大白新闻：如今怎么成了温泉古镇呢？
赵明恩:山上那时候连水都没有，更别说温泉了。2006年3月，咸阳被国土资源部和中国矿业联合会评为首个“中国地热城”。时任河南省高院院长的张立勇在咸阳力推地热开发。我和张立勇同为全国人大代表，到巩义后，凭借经验，他根据巩义的山脉走势，预测出竹林镇有地热资源。2015年8月12日，张立勇提议竹林镇开发地热温泉，并帮助联系了中国最高水平的地质勘探专家、最高水平的地热开发企业和最高水平的打井专家。召开了6次研讨会后，在张立勇和我的共同推进下，竹林镇利用地热资源，建起了温泉小镇。
党建工作出问题，忧虑后重病
大白新闻：相比新乡的大刘庄合作社模式，漯河的南街村共产主义模式，竹林镇在发展模式上选择了哪种道路呢？
赵明恩：在建党90年之际，我受到了中央的表彰，在中央会谈中，上台领奖，1990年受表彰的一共90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在抓党建，抓思想建设上，竹林镇始终没有停步。20世纪80年代，国家处于改革开放时期，允许一部分地区少数人先富，政策贯彻之后，竹林镇跟其他地方都一样。这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以少数人富起来，这都是党员干部带头办企业经商。可是党员干部带头经商办企业，这个经济富起来了，生活富起来了，但是人的思想，就拐弯了。
民风、干部作风等，都跟过去不一样了。吵架的，打架的，小偷小摸的，社会上的恶劣事件也开始涌现，甚至连求神拜药都出来了。表现最突出的，就是开会组织不起来。1983年的竹林镇，一开干部会、党员会，大家都跑出去经商了。由于党员是这样，带头的群众下边也是这样，群众就没人管了。
在81年至83年这三年多的时间，社会风气、党风民风乱七八糟的，什么样的怪现象都出现了。开支部会、开党委会，群众统一不起来了。当时情况是支部大队的党支部委员有五个人，其中三个都个人经商办企业，只留下我执掌群众工作。
大白新闻：出现这种状况是如何解决的呢?
赵明恩：随着竹林镇经济上来了，群众思想也有所变化，经商办企业也不算错，中央有政策允许少数人先富起来。但是集体和老百姓的事儿就没人管了，民风也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考虑特别多。过去那些年，不管开什么会，一声令下，群众一号召，人都能到齐，富裕以后却不一样了。我觉得，还是党组织管理少了，党员没起到作用。
那时候我长期焦虑，晚上睡不着觉，生病了、高血压升到了200，在家里人的劝说下，去省医院检查，医生检查后，告知我要把工作停下来，好好休息。1984年后半年，我在家休养了几个月，生病的这段日子，对我启发很大。那时候，老百姓们都来看我，都不是空手来的。
办实事，群众才会拥护你
大白新闻：来探病送的礼会收吗？
赵明恩：我就是生病那时候才知道啥是麦乳精（一种饮料），感觉不得了。有些老太太还给我拎老母鸡。特别是有人拿现金，两块钱、三块钱的，最多的是五块钱。一开始，我跟家属说不要，但是那几个月，老百姓几千口人，都过来了。我就跟家属们说，凡是拿礼品的一律不要，拿现金的谁拿都要。
大白新闻：您这算是受贿吧？
赵明恩：拿钱来的，我都拿本子记录下来，谁送了多少钱，一目了然。这些钱呢，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给大家置办礼物了，春节物资基本上都是集体给办的。那时候我经常去信阳的光山、罗山买大米、豆腐、花生、肉等农产品、大小多到十几种。
生病了，大家都来看我，那时候我将近40岁，也不是因为我年龄大。还是百姓们把我放在心里了，我作为党支部书记，给企业和百姓们办了不少福利，所以生病了，百姓们才来看我。我在集体如果没有为百姓办实事，生病也会有人来看，但是和现在肯定不一样。
那几个月里，老百姓群众来看我，人多的时候，我住的那间平房里都是人，屋里到窗前来回都走不开，就是因为这些年给群众办实事。为什么到今天‘办好事、办实事’的口号还叫的响？你给群众办好事，办实事，群众就会拥护你。有些干部有病了，有的群众还高兴呢。就是想到这些，我才收了现金。收完了之后记下来，再给百姓们办物资的时候花出去。
图为赵明恩与老镇长李书转考察项目时闻薄荷 摄影：王瑞文
“都有吃都有喝，这是最高标准”
大白新闻：干部们都去经商忙着致富了，党建工作您是怎么解决的呢？
赵明恩：1983年6月份，竹林镇召开了党支部扩大会议，我和老镇长、副支书一起商量，中央政策允许少数人先富起来，是对的。但是咱们让大家都富起来更不会错。1983年5、6月份，我们经常商量这些事。决定开党支部会议统一思想，但是党支部会议投票总是3:2，形不成决议。那时候党支部里，已经有三个干部，开办个人企业了，党支部会便形不成决议。和镇长李书转商量后，赵明恩开起了党支部扩大会。把大会的人选拔扩大到了贫下中农。有干部也有贫下中农代表。
那时候，我带着大家开了七天七夜的党员大会，这次会议也成为竹林摆脱贫困、走向富裕的转折点。我们把党的政策贯彻落实了，做到了少数人先富起来。那时候竹林村真正富起来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党员，当时竹林有30名党员，凡是党员都是能人，不精明的人，入不了党。党员就能带头致富，但是全村一共就30多个党员。第二种是干部，当干部时间长，熟人多了，与人来往多，他有致富能力，但还是少数人。第三种是转业兵，当过兵出过远门，见识多，他们也有致富能力。但是全村2200余人，党员干部转业军人合在一块，加一起也不超过100人。这些人是极少数人。
大白新闻：当时会上是什么情况？
赵明恩：会上通报了少数人先富的成果之后，参会的群众们讨论劲头大，热情高。尤其是贫下中农代表，提出的意见非常尖锐。他们提意见，不会说要你发展集体经济，他们更在意的是对干部的要求，大队的干部要带领群众发展经济。他们的原话就是：“都有吃都有喝，这是最高标准。”
很多党员干部带头先个人致富，对一些人影响很大，会上有些人甚至哭毛主席：“毛主席，你走了也不管俺们了，俺算是没法过了。”
大白新闻：群众对干部要求的这点，您是怎么解决的？
赵明恩：干部们先致富，刺激到了一些人，很多群众心里不平衡。会上结合贫下中农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决定凡是竹林镇的党员干部，必须领导在群众发展集体经济，走共同致富道路，这是其一。第二，个人经商办企业和当干部，这两条路只能走一条。当干部就专心致志当干部，干个体经商，就专门致富，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干什么都光荣。选择了，大会上人人都要表态，那次大会上，八个党员干部都决定，不当干部、领导了，出去经商。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还是按高看他。
大白新闻：当时农村特别流行，就是往村里边搬个毛主席像，各家各户修的房子都一模一样等等，但竹林镇似乎一直没有过这种方式？
赵明恩：这种方式那时候是很流行，毛主席人人都尊敬，到现在也是这样。这些都是从内心里，非常尊重，一定走他的路线。但是你要搞过多的形式，恐怕会起副作用。所以说竹林镇的发展是根据形势变化的。这些年，领导朋友们在竹林镇留下墨宝，现在有一千多块石碑了，有一块石碑上，写着一句话，叫“与时俱进的竹林人”。竹林不搞形式主义，就是根据形势变化，随着形势走，不固定模式。
大白新闻：一开始您就是个大队支书，后来您的荣誉越来越多，很多人都会自傲，会飘飘然，但是到现在为止，您还保持着农民本色，有没有想过要去享受的念头呢？
赵明恩：老百姓生活提高了，咱同样提高了，不能搞这个特殊。尤其是农村的，成天是跟父老乡亲打交道的，不是喊叔叔，就是伯伯的，好几千人呢。你不能特殊！是不是？
大白新闻：如果是以前的老百姓跟你关系比较好的，家里边有个家长里短的，现在还会去找您说一些鸡毛蒜皮儿的事吗？
赵明恩：干时间长了，接触人也多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他们认为，我能替他们说话办事。你不能烦，他相信你才找你。有些上年纪的家里边停电，停水，还会给我打电话。
犯错误的，谁求情都没用
大白新闻：您后来的人脉关系广了，上到中央的领导，省里的领导，下到巩义市的领导，会不会有些人拿钱找您办事？
赵明恩：在这个这方面我很注意。凡事考虑原则问题，要给他们解释。再一个收礼这方面，你接触多了，没法避免，有些人采取多种方式送，我就采取多种方式退给他。就像83年我收礼，当时的两块、三块、五块钱的可不少，我用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大白新闻：那您收这个钱，是不是也是违反党纪党规呢？
赵明恩：这钱坚决咱不会要，即使生病期间。但是老百姓来看望还拿东西拿钱，就是因为咱们办实事了。其实我把这些小东西、小礼物，当成联系老百姓的一种纽带，和沟通的方式。再采取其他方式，退还给他们。比如谁家有啥事的时候，回个礼。过年过节置办些礼品送去。如果你完全拒绝了，那和老百姓的感情也就不好了，这些都是从实际出发。
大白新闻：在十八大以后，国家的反腐力度大，你身边的老下属，他们由于各种各样的问题，被纪律部门调查。家属替他给您讲情，让您通融，您是怎么处理的？
赵明恩：就像你说的，这些是真实情况，谁出这事，家属都会想要找关系。找我也是人之常情。一方面呢，理解家属的心情。有些不该说不能说，有些能说的要看是什么事。这些人他有点事了，他认为我能帮他们说话求情。被纪委调查的，来讲情，我就想办法跟他解释。犯错误了就要从实际处罚。犯错误，有实事了，谁求情都没有用。没有实事，那就真金不怕火炼，就不需要害怕。只要是一出现求情的，不管直接找我还是托熟人的，我都是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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