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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0年5月10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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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母亲都配过母亲节|真实故事

罗蓓蓓 杜绍斐 Today


这几天,一早醒来打开微信,母亲节花束的营销广告就让徐筱避之不及。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则一则把它们都删掉。一边删,她的心一边沉下去,成了一个阳光照不透的地方。

 

算起来,她把母亲彻底从微信里拉黑,已经快两年了。比憎恨更糟糕的关系,是她现在已经不恨母亲了,甚至不觉得母亲欠了她什么。当母亲的存在只能被节日的广告强行唤起,徐筱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这个节母亲不配,自己也不配。

徐筱出生在一个北方的县城。父亲是大学生,在当地最好的小学当校长。母亲初中文化,长得漂亮,没有工作。婚后借由父亲的关系,母亲得以在学校里开了一间小卖店。

 

那时候,身边的同学个个都对徐筱羡慕不已。他们觉得她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她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然而,没有人知道,徐筱从来没有在母亲的店里吃到过任何东西,连一颗糖,一瓶汽水都没有。哪怕周末母亲出门进货,她帮母亲守店,一守就是一下午,但终究一无所获。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东西,琳琅满目地就摆在面前,却连一颗糖都吃不到。


她问母亲,母亲答: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你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真是太不懂事,太不孝顺了。”

 

母亲的回答从来没有解答过徐筱的疑惑,甚至从来没有试图解答。母亲动不动就上升到“不懂事,不孝顺”的“高度”,让她感到一种莫名而难以承受的羞愧与抑郁。其实她只是想吃一颗糖而已。她不再追问,她已经开始懂得,她要的答案不可能有,而且寻求答案本身就是一种错,仿佛那个按照母亲的方式运转的世界本身就该是个秘密,规则不清,却又不容置疑。

 

徐筱像母亲一样长得漂亮。从小学到初中,她的成绩在年级里数一数二,而且擅长跳舞,完全就是家长们眼中“别人家孩子”的模样。他们经常在家长会后当面拿自己的孩子跟徐筱比较,鼓励他们如果能像徐筱那般优秀,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能给他们夺下来。每次徐筱的母亲听见这种间接的夸赞,都笑得春风得意。

 

有一次,母亲带徐筱去买鞋。徐筱一眼就看上一双肉粉色的,带着蝴蝶图案的舞鞋。因为母亲提前反复交代过,无论多么喜欢,也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不然砍不下价来。所以徐筱的喜欢,就暗自化作一阵加速的心跳和手心里的毛毛汗。显然,母亲也看上了那双鞋,非常积极地跟店员讨价还价。徐筱站在一侧,暗暗给母亲加油。但几十个回合下来,因为不到十块钱的差价,母亲带着徐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徐筱没想到,一转身,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喜好,竟来不及变成一句说出口的“喜欢”,就悄无声息地消失掉,摸不着了。

 

她有些委屈,觉得母亲不差这几块钱。在她心里,母亲是有钱的,因为每次父母发生矛盾,母亲对父亲破口大骂,父亲却只是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像极了他向母亲要钱买烟时的样子。徐筱觉得这是因为母亲比父亲挣得多,而且可能多得多!不然,父母文化差异巨大,有时连自己都会下意识地对母亲产生一种轻视,让母亲能埋头挣钱的小店都是托的父亲关系才拥有的,母亲何来的底气?父亲又何至于卑微如此?徐筱很想知道为什么钱多腰板硬的母亲连十块钱都不舍得。但她终究没有开口。她已经习惯了,关于父母的一切,都是不容打扰的秘密。她安慰自己,也许母亲只是不知道她喜欢那双鞋。

 

后来的二十年间,那双鞋无数次地出现在徐筱的梦里。她被一种挥之不去的欠缺感和脆弱感所纠缠,变得极度敏感却从不表达,一切情绪都靠自行消化。“不懂事,不孝顺”,深深地种在了她的心底。她觉得自己的性格被一种标签化的道德质疑所绑架,以至于后来她的大学教授在评价她对论文题目的选择“不够真诚”时,她被彻底击垮了,当即陷入不得不向心理医生求援的境地。

初中时,徐筱早恋了,那个男孩叫潘晨,写得一手好字。但最打动徐筱的,不是那些用秀雅的行书写成的情书。她喜欢潘晨带她在路边摊吃面条,每次都不忘替她加一勺辣椒;她喜欢他用自行车载她放学,让她把头靠在他的后背;她喜欢他带着不会游泳和滑冰的自己一起游泳滑冰…这种时候,徐筱感到安全,觉得自己仿佛不缺什么,也不脆弱。她要的爱情,就是这样。

 

高中时,徐筱考上了市重点,需要住校,一般半个月回家一次。潘晨继续留在县城读高中。

 

一个周末回到家,徐筱发现她的狗不见了。那只叫“笨笨”的金毛犬是母亲最好的朋友孙阿姨送给她的,从小学三年级开始,陪伴了徐筱的半个童年。她问母亲笨笨上哪儿了。母亲答:

 

“丢了。”

 

“怎么丢的呢?”

 

“不就是一只狗吗?”

 

 

徐筱一时语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母亲已经从里屋抱出一个襁褓,往餐桌上一放。仔细一看,竟是个婴儿!只听母亲说:

 

“你看这个小女孩多可爱,我们把她收养了吧。”

 

徐筱明白母亲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母亲已经决定了,只是告知她一声。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去领养一个新的孩子。母亲爱孩子吗?那为什么与自己最亲近的是一只狗,而母亲却像一个迷一样遥不可及?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那么轻视,连最简单的问题也不屑回答,仿佛孩子不配提问也不配懂。那么她不爱孩子吗?那为什么人过中年她却要自找麻烦地抱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婴儿?

 

现在,母亲正把这个婴儿放在餐桌上展示给她看。为什么是餐桌,而不是床上,不是腿上或者怀里?…

 

见徐筱愣得说不出话,父亲解释说,小婴儿是县医院旁边的裁缝店里接来的。当地很多人生了女孩不想要,就把她们放在裁缝店门口,所以裁缝常常做一些牵线领养的事情…

 

徐筱依旧回不过神来。她判断不出这些话里哪一句是真的。半个月不见,狗丢了,婴儿来了。当这两件事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毫无征兆从天而降的讯息时,徐筱猝不及防。

 

她骑上自行车想去找潘晨。因为车速过快且一路心不在焉,在躲避一辆迎面而来的摩托时,她一头栽进了旁边的喷水池。血从头顶涌出来,旁人把她送进医院,通知了她的母亲。

 

徐筱包扎完伤口躺在床上输液。想着此刻母亲正在为自己赶来,心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高兴。半小时后,父亲急匆匆地闯进来。徐筱脱口而出:

 

“妈呢?”

 

“她通知我了。正好我两在半路碰见,她就回去了。”

 

徐筱突然觉得输液的药水凉极了,一下钻满了她全身的血管。父亲默不作声地坐在她的头边。她觉得自己跟父亲离得好近。她问了一个从未开口问过的问题:

 

“爸,你为什么甘愿忍受妈那样骂你,一句话都不说。”

 

“我跟你妈确实没什么感情了,我承认。但婚是绝对不能离的,家不能散,划不来。”

 

徐筱本来想问是因为自己不能散,还是因为家里的两套房子首付都是母亲出的,要在财务上扯皮不能散,但她突然觉得父亲有些可怜。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输完液跟父亲回到家,徐筱忍不住问母亲:

 

“妈,我都出车祸了,你也不能来看看我,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什么车祸,不就是跌了一跤吗?说这么严重。你爸不是去了吗?”

 

“我爸能完全代替你吗?那还要妈做什么?”

 

“你是少吃一口还是少喝一口了,回来就找茬?要妈做什么?你是早就不想要你妈了吧。真是太不懂事,太不孝顺了。”

 

 

父亲依旧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徐筱停止了争吵。她换上鞋拉开门走出去。路灯影影绰绰的,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顺着路往人最多的中心广场走。在那里呆了40分钟后,徐筱走了回来。

 

推开门,母亲瞟了她一眼就走开了。徐筱觉得自己的反抗显得很可笑,输得一败涂地。自己那么没出息,而母亲早就算死了这一点。她想起母亲先前说过的那句“不就是只狗吗”,她仿佛幻听了,觉得母亲背对着她跟她说:

 

“不就是个女儿吗?”

 

她不知道究竟什么对母亲来说才是重要的。她竟有些担心起那个小婴儿来,对小婴儿隔空产生了一些怜爱。她年轻的身体里尚未萌芽的母性,仿佛被自己的担忧拔了出来,爱了那个陌生的婴孩,抚慰了自己。

 

此刻,暗淡的灯下,父亲正蹲在墙角抱头哭泣,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无声无息。徐筱突然觉得她跟父亲从未有过的亲近,亲近得可以相依为命。

 

父亲抬起头,告诉徐筱,刚才他打电话让她表哥去找她了。表哥回来说没找到,父亲就哭了起来。

 

徐筱不明白,为什么是让表哥去找?门口就一条路,直通中心广场,为什么找不到?自己总共就出去了40分钟,显然表哥40分钟不到就结束了寻找。可父亲接受了这种结束,所以才开始哭泣。他为了她哭泣,又仅仅只是哭泣…父亲看上去那么真诚而坦白,可对徐筱来说,这些真诚坦白难以自洽。此刻,父亲仿佛比母亲更难以琢磨,更令她感到忧伤和脆弱。她开始觉得,或许把自己蒙在鼓里,也是一种幸福。

回到学校,徐筱有一天突然联系不上潘晨了,无论怎么打电话,对方也不接。连着打了好几天,都是如此。

 

终于熬到周五,徐筱放了学就往潘晨家赶。原来,她藏在木盒子里潘晨用行书写的那些漂亮情书被发现了。具体是被谁发现的,怎么发现的,她至今也不得而知。据潘晨描述,徐筱的父亲去潘晨的学校找他,“恩威并施”,一边动之以情地谈不要影响各自的学业和前途,一边威胁说再继续联系的话就让潘晨的学校开除他。那时,潘晨真的决心不再跟徐筱联系。

 

徐筱瞬间又一次被那种熟悉的脆弱感所淹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脆弱,是一直在帮她克服脆弱的潘晨带给她的。

 

几个月后,徐筱高考失利,一个人躲在家里失落又萎靡。父亲的一个大学同学来做客,提起香港的一所大学当年正好开放对大陆地区的招生,一年的花费大概是20万。他正准备把同样也是高考失利的儿子送去香港读书。

 

这个消息让徐筱打起了精神。她跟父母提,能不能把自己也送去,第一年的费用请父母承担,后面靠她自己勤工俭学。母亲说:

 

“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读那么多书做什么用?”

 

徐筱懵了。读书无用?多少次,母亲在家长会后接受赞美时露出的春风得意的笑容,难道是假的吗?难道她不是一直在为女儿的优秀感到骄傲吗?徐筱转头看父亲,目光闪烁而软弱,乞求答案与援助。可父亲一如往昔地站在一旁,缄默不语。徐筱终于明白,在父母眼里,她保持优秀的意义,她令他们喜笑颜开感到骄傲的学业,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感到骄傲。

 

她开始担心那个没有血缘的妹妹。母亲只带了妹妹两个月,就把她送到孙阿姨家,请孙阿姨帮忙照顾最艰难的头三年,养到三岁再送回来。所以妹妹三岁以前就得跟孙阿姨家的5个孩子和3只狗待在一起。徐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当初母亲收养妹妹,大概是觉得徐筱终究不会留在县城,不会留在她身边,所以要养一个能拴在身边的孩子,养儿防老。她认为妹妹一出生,就成了一个“工具”,她感到心疼。

徐筱被调剂到一所西南的大学。

 

汶川地震时,徐筱所在的大学震感强烈,地面晃动。同寝室几个外地同学的家长第二天就给他们的孩子订好了机票,室友们纷纷回家。徐筱也想回家,她打电话回去,母亲说:

 

“没关系的。我们看新闻了,没事儿,你不用回来。”

 

徐筱坐在空旷的操场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数了数,自己手里的钱连买张车票都不够。就在此时,她接到潘晨的信息,告诉她他已经在来看她的火车上了,42小时之后就到。那一刻,徐筱明白,她对潘晨的爱,无关青梅竹马,而是她对他的依赖。

 

大学期间,徐筱一直对失去了香港的机会如鲠在喉。她不甘心,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她把准备研究生考试作为重中之重,最终被香港的一所大学录取。这次,总是保持沉默的父亲总算开口了:

 

“女儿不容易,这回怎么都要让她去”。

 

在香港,徐筱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原生家庭对她的影响。

 

她觉得自己不易坚持,跟人交流时常常对自己的观点保持沉默,同时又反复确认对方的想法:“是这样吗?”“你的话是这个意思吗?”有时候,她还会不自觉地走神,目光游离,仿佛一头栽进了过去,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这可能就是我的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吧”。但最困扰徐筱的,依然是那种被她总结为“道德感”的东西。比如她的教授给她建议的论文题目她并不喜欢,她借口说自己想做一个更有挑战的。教授看穿了她,评价她的想法“不够真诚”。徐筱认为“不够优秀”,“不够完美”这样的评价她都可以接受,但“不够真诚”,这种在人格和道德上做出的评判,对她来说过于苛刻,为此她陷入了长期的抑郁,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种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轨道里。

 

之后的岁月,徐筱对种种消极影响所进行的抵抗,让她开始变得有些女权。她觉得自己配得上一种更独立自由的生活。

潘晨不在身边。徐筱觉得这样的爱情和生活都没有意义。她提出了分手。在随后的旅行途中,她碰见一个环游世界的法国男孩,并爱上了他。因为思维方式的截然不同,她觉得法国男孩可以带给她可能性,那种让生活可以改变些什么,让一切变得不那么确定的可能性。但也正因这种截然不同,一个月后,当徐筱邀请法国男孩去她的家乡作客时,男孩问道:

 

“为什么你们中国女孩一谈恋爱就要跟父母扯在一起。难道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待在一起不好吗?”

 

“我只是想请你去一个我能带你吃好玩好的地方,很简单的。”徐筱感到落寞。

 

她的回答并没有让法国男孩信服,男孩继续前往他环游旅行的下一站。本来两个人约好一个月之后在香港见,但结果谁也没有再见到过对方。

 

几个月后,来香港见徐筱的,是潘晨。那些天,第一次到香港的潘晨哪儿也没去。他帮徐筱把她的论文中所引用的127条注脚,一条一条都梳理得没有半点疏漏。

 

遭受忧郁症困扰的徐筱顺利毕了业。

 

分分合合的徐筱与潘晨,又一次复合了。

 

潘晨要去意大利读博士。他向徐筱求婚,想让她跟他一起去意大利陪读。潘晨的父母强烈反对。因为当时徐筱跟法国男孩好的时候,她的母亲就骄傲地逢人便说,这件事已经在县里传遍了。潘晨的父母告诫儿子:

 

“这辈子你都别再跟她有任何瓜葛!”

 

这句话是潘晨亲口传给徐筱听的。他大概觉得他们青梅竹马不分彼此,不该藏着什么秘密。那时候徐筱就想,他们要是没有那么熟该多好啊。

 

潘晨坚持要跟徐筱结婚,父母看在儿子喜欢的份上,只好同意。

 

到了意大利,徐筱作为陪读,不能工作,只能呆在家里。很快,她发现婚姻生活远不如她想象的那样。首先,耗在家务上的时间与精力是巨大的,可成果却并非显而易见,干净与不太干净,整洁与不太整洁,边界模糊,差别不大,自己的付出显不出价值。其次,她发现自己没有朋友,没有名字。她的朋友全是潘晨的朋友,他们都叫他“晨的太太”。更糟糕的是,因为没有收入,徐筱下意识地觉得她的情绪困扰难以向潘晨启齿。她保持了沉默,就像记忆中的父亲那样,而这种沉默与她觉得应该追求的独立与自由又让她感到分裂。她重新陷入了抑郁。她想出去旅行,但她依旧没有开口。最终,当她不得不为自己逐渐崩溃的情绪跟潘晨坦白。潘晨安慰道:

 

“你做好潘太太就够了”。

 

徐筱从来没有发现,尽管两人之间毫无秘密,丈夫竟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痛哭流涕,觉得为了爱情她才变成今天这样,可她的爱情却要把她变成“潘太太”。她痛哭的样子把潘晨吓坏了。

 

卑微感与脆弱感久不散去,不仅在与潘晨相处时,在潘晨父母面前,也是如此。潘晨的父母相互体贴,相敬如宾。而此时,徐筱的父母早已分室而居。母亲理财栽了跟头,在家中办起中学生的午托班。父亲就睡在学生用的高低床其中一个床铺上。母亲对父亲的态度变本加厉,不是冷暴力,就是侮辱性地推搡责骂。徐筱以为这个世界上父辈的爱情,都是这样互为累赘的。直到她看到潘晨的父母,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在卑微与追求独立之间,徐筱觉得自己越来越分裂。

潘晨博士毕业后,两人回到国内。有一天,徐筱从楼梯上不慎跌下来摔断了腿,要做手术。母亲带着妹妹坐火车来照顾她。妹妹已经13岁了。

 

半夜醒来,因为麻药的反应,徐筱吐了一身,此刻,母亲就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徐筱喊不出声,使劲拍床母亲也没有醒。她觉得母亲不是来照顾她的,母亲只是拿出一种一定要来照顾她的姿态,一定要让她领情。她觉得小时候那种欠缺感和脆弱感又复现而来,锋利地折磨着她。

 

第二天一早,徐筱下床如厕,母亲把拐杖递过来。因为她第一次使用拐杖,而母亲也没有掌握帮忙的方法,徐筱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终于崩溃了,朝母亲咆哮:

 

“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照顾我一次!?就一次!也不行吗!?”

 

母亲从来没有见过徐筱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愣住了:

 

“我不是来照顾你了吗?!?”

 

母亲当即就要走!因为第一次来北京分不清东南西北,母亲即刻打电话问父亲怎么坐车去北京西站。徐筱第一次听见母亲撒娇,要不是这通电话,她甚至不知道母亲还会撒娇。母亲用比平常缓慢得多的语速,音调婉转地问:

 

“怎么走呀到底,好难呀…”

 

那一刻,徐筱觉得跟她一样被随意放弃随意伤害的父亲,终究是属于母亲的。

 

徐筱求母亲让妹妹留下来陪她。但母亲很坚决,抛出一句:

 

“她的监护人是我!是我!”

 

母亲毫不犹豫地带着妹妹离开了。从那天开始,徐筱从微信拉黑了她的母亲。

母亲的电话打到潘晨那儿,让他们偿还她给徐筱去香港读书花费的20万。潘晨答应每月偿还2000。四个月后,徐筱以怀孕开销大为由,暂缓偿还。她不愿给母亲现金,她知道,这些钱一定会被母亲为了扳本继续投到那些风险极高的理财产品里。徐筱给家里买洗衣机,买电视,买各种生活用品,给喜欢跳舞的妹妹买裙子和舞鞋,她希望妹妹以后能来北京读舞蹈学院,而不是像母亲安排的那样在老家读幼师…

 

徐筱躺在产床上宫缩的时候,潘晨又接到她母亲的电话。她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要买东西了,给现金,说完就挂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徐筱痛苦的喊声。

 

徐筱给妹妹买的衣服和舞鞋,统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父亲来看徐筱,他说:

 

“你还是孝顺的,就是不够孝敬。让你别买东西你偏买。”

 

“我想让妹妹学舞蹈,她喜欢,以后可以来北京舞蹈学院,不要去读什么幼师。你们不能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看你妈吧。”

 

“你已经看她看了一辈子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虽然我们没有感情了,但她还不是一个该遭记恨的人。”

 

“感情怎么没有的?”

 

“因为没有夫妻生活了。”

 

 

徐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拿起电话给母亲拨过去:

 

“我就想问问,你跟我爸为什么没有感情了?”

 

“夫妻生活不和谐。”

 

徐筱快要哭出声来了。那么多年来,母亲父亲一直是个秘,连她为什么一颗糖也吃不到都是一个秘。可眼前这个她觉得最隐私,最应该是秘密的秘密,父母竟毫无保留地回答了她。

 

徐筱又累又困。当她醒来,婆婆正在她的床上,搂着孙子哄睡。她感到愤怒。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愤怒,似乎有一种边界被打破了,侵犯了,但她又不知道这个边界究竟在何处,她觉得自己正在沦为她的母亲。

 

婆婆来问徐筱想吃点什么,她非常想吃一块黑糖发糕,但她说:

 

“随便”。

 

也许婆婆会做出一碗她最不喜欢的猪蹄汤。正好。她再也不相信有人会贴心地关怀她了。她想把自己多年来的幻想亲手揉碎给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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