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太原南丨一个人与潇河、汾河、黄河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映像PICS Author 侯生龙
喝着黄河水,枕着汾河水,忆着潇河水。流淌在张灯先生灵魂中的三条河,也在他的篆刻作品中流淌。感谢《映像》杂志授权我们平台发布有关这位老乡的作品。
本名张爱国,字瓮山,号包天斋主,1944年出生于山西太原洛阳村;篆刻家,山西书法家协会四届篆刻委员会委员,黄河印社社长。主要著作有《瓮山诗草》《毛泽东印传》《兰亭序封泥印谱》《道德经砖刻印谱》《包天斋印话》《抗战印史》等。
张灯先生说,他心中有三条河:潇河——汾河——黄河。潇河是汾河的支流,汾河是黄河的支流。这三条河,就像他血管里哗哗流淌的血液,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常令他魂牵梦绕。
潇河。
由“小河”谐音得名。 发源于山西省昔阳县马道岭,流经寿阳、榆次、清徐县,于太原市小店区刘家堡乡洛阳村南注入汾河。
张灯先生就出生在这个洛阳村。在他的记忆中,潇河就是家乡,就是童年,就是母亲的乳汁。每每提及,他的心就像一匹飞马,在潇河两岸逡巡。
“外爷(姥爷)家住清徐县北云支村,在潇河南面,每次跟了母亲回娘家,都要过潇河,冬天或走土桥或走冰面,夏天或涉水或靠河工背。那时的潇河清澈、宽阔。
“印象最深的是坐花轿过河。那时我四五岁,本家叔叔到潇河对岸的马村娶媳妇,我当压轿小子。正值冬天,抬轿的颤悠颤悠把我从冰面上抬过,我很高兴。返回时新娘坐了轿子,我只好步走。连滑带爬,十分有趣。”
潇河是伴随张灯童年成长的母亲河。
图一
张灯先生的书房珍藏有两枚自用印,一枚“家在潇河入汾处” (图一),一枚“河东洛阳张灯字瓮山”,每有感触自书诗词,就钤盖此印。那是融入血脉的根之所在。前年,他在报纸上读到丹菲写的潇河记忆(点击阅读:小时候的潇河,那时候的红火),就主动联系了这位潇河南岸的王吴村老乡,与之共话桑梓,并欣然为丹菲刻了名章,边款上款署“河南王吴老乡正之”,下款落“河北洛阳张灯刻石”,成为故土情怀的一段佳话(图二)。
图二
潇河淙淙流淌,注入汾河,也将张灯的童年融入汾河,并滋养他茁壮成长。
汾河。
黄河第二大支流,山西最大的河流,被山西人称为母亲河。
汾河从太原城中穿过,将太原分为河东河西。
走出家乡,张灯在省城太原求学,工作,娶妻生子,喝着汾河的水,慢慢变老。现在张灯先生的居所就在汾河西岸,能看到汾河的身影,能闻到汾河的气息。
“记忆中第一次过汾河,是去晋祠赶会,到二姨家,坐船。不是划船过河,是自己把自己拽过去。河岸的两头有两个支架,拴着一条大绳,木船上连着一条大铁链,终端是个大铁环,铁环就套在大绳上。摆渡时,由船家指挥,坐船的精壮后生们手拉大绳,脚蹬木船,号声起时,船就向对岸移去,这叫踢船,很像拔河。
冬天过汾河不用船,封冻前在河面上用木椽、玉茭秆、高粱秸等搭成桥,上面垫上土,可以过行人、自行车、马车。后来在山西大学上学,每次回家,都是坐3路电车到五一广场,再倒8路公交车到晋祠,步行过汾河到家。再后来在小店工作,岳父家在晋祠,每去探望,都走小店的汾河“过水桥”。什么是过水桥?就是桥比堤岸还低,不设护栏,河水少时露出桥面可通行,河水涨时,水从桥面漫过,能泄洪。”
图三
张灯先生有一枚“汾河老人”自用印,每与客人赏,就会自嘲一番,饶有兴趣地讲与这枚印章的一段趣闻。那是他的一次个展,也是山西省办的第一个篆刻个展,省城有家报纸报道说张灯老人怎么怎么。他的同事看到报道后,马上给报社去电话,说张灯还没退休,怎么就成老人了。报社回复说,他自己不是有印“汾河老人”嘛。记者误把彼老人当成此老人,想当然了。70岁后,张灯爽性刻了一枚“七零后生”自用印,不当老人做后生(图三)。并赋诗一首《七十自儆》:“人生七十古来稀,天命难违不自知。倒海翻江虽有梦,舞刀弄墨正当时。”
汾河,就像一位慈爱的长者,伴随张灯从青春少年到古稀之年,见证和包容了他的青涩成熟和喜怒哀乐。张灯先生把这些太多太多的印记,凝集到一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的印中,印款曰:“生于河东,长于河西;久居河东,又迁河西,可见此言不虚。”
可见寸心天地。
黄河。
这条养育了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汾河汇入其中之后,注定成了张灯心中的圣河。从兰州到郑州,从潼关到壶口,步履所到之处,张灯都是用心地去感受、体会。
“千雷翻滚冲天去,万马奔腾卷地来。水雾狂喷霓彩现,洪流直撞禹门开。”这是张灯参拜壶口瀑布后急就的诗章。他对第一次到壶口瀑布时的感受记忆犹新。
“还未到河边,便听到吼声,闻到水气,受到震动,受到感染。下到河谷,与瀑布零距离接触时,更受震撼。那气势、那力量、那猛劲,一泻千里,百折不挠,这就是黄河的魂呀!
“其实,黄河的静谧和温顺也能给人一种强大的精神动力。那是在河曲,夏天的夜晚,坐在镇河楼下的黄河岸边,月光如洗,河水脉脉,微风拂拂,水波粼粼,整个人身心松弛,仿佛躺在母亲的臂弯遨游宇宙。这时的黄河就是一片深沉巨大的能量场。”
张灯先生动情的描述,让人仿佛感受到了那从诗经中流淌出来的河水,那从先秦子集中汇成的大河,滋养他的生命后所散发出的熠熠光辉。
经历了黄河的百转千回,那浩浩汤汤,那宽广雄浑,那博大幽沉,那一泻千里,黄河的魂魄、黄河的精气神已满满地灌注进张灯的心灵之中。
不说心灵感应,不说主观意愿,确定黄河在张灯心中的神圣位置,还有一个最最直接的客观因素——本世纪初的引黄入晋工程。黄河水流入汾河,流到了太原。“每天沐着黄河水,喝着黄河水,这才真正是不折不扣的黄河儿女。”
图四
他成立印社,取名黄河印社(图四)。
在黄河印社成立十周年之际,他策划组织了黄河颂主题篆刻展,共展出社员们创作的印作99方,涉及汉印、古玺、圆朱、鸟虫等多种艺术形式。方圆互参,朱白相间,有苍茫,有灵秀,有古拙,有劲挺,丰富多样,蔚为大观。黄河名胜,从源头刻到入海,黄河诗词,从远古刻到当代,99方印章的黄河颂印屏长卷气势恢宏,宛如黄河一泻千里,直奔大海。
图五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图五),张灯用这方印章道尽了他的黄河情愫。
潇河、汾河、黄河。
小我、大我、无我。
溪流汇成大河。小我臻于无我。
三条河,三种境界。三条河,完成了张灯的精神蜕变和灵魂升华。
融入,创新。不断地融入,不断地汲取,融秦铸汉,融古铸今。这是三条河流给张灯的开示吧。
综观张灯先生的篆刻,可谓古法中求创新,粗放中显豪情,错落中见缜密,倚侧中露真趣。
张灯先生的篆刻属于传统一路,每件都能看到前辈的影子,每件又确实与前辈不同;他汲取传统精华,又不拘泥于传统,总能“领略古法生新奇”。这大概就是传承吧。
张灯先生特别注重细节的呈现,他发现矛盾,不避矛盾,有时还制造出一些矛盾,然后再把他们和谐统一到红白方寸之间,静中有动,稳中有变,每根线条都让人在束缚中惬意,在惬意中玩味。
张灯先生临过大篆、小篆,刻过古玺、汉印,不觉地把粘连、并笔、破损的金石味带进了书法,无意中又把回锋、提按、使转的笔意引入了篆刻,使他的篆书与篆刻趋于统一,形成自家面目。他在治印手记中写道:“秦篆?汉篆?或是坟篆?古法?新法?还是私法?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谁能说清!”
是啊,汾河中有潇河的水,黄河中有汾河的流,张灯血液中有三条河流的精气神,举手投足都具足三条河流的魂。
张灯先生治印,不拘印材,石头、砖块、朽木、石膏、胶泥,甚至落叶,信手拈来,或质朴厚重,或清新淡雅,或妙想巧思,或天真烂漫。既不失传统,又见出时代,既是性情的写照,又是品格的印鉴,可谓方寸之上,天地尽现。
张灯先生对砖印情有独钟。先生的砖印整饰中见粗犷,寻常中显奇崛,不仅见出印材与刀法的完美结合,更见出他对砖印的钟爱之情和布局匠心。在2016年黄河印社成立十三周年印展上,张灯先生将从各地收集的砖块刻上具有纪念意义的印语,按地图方位制成巨幅印屏——走四方,匠心殷殷,创意十足。最近,张灯先生应约完成了三方整砖巨印,其中两方为合印,既可独立成印,又可合二为一(图六)。三方皆正刻,为不印的印章,供摆设、观赏,以为纪念。
图六
他自制工具,不仅用刀,还用锥子,他把封泥变印,独创印式自创封泥印,他借鉴“双喜”,刻出了“双寿”,他用印为伟人毛泽东作传,用印为抗日战争记史,他首创了印联,他将阿拉伯数字引入篆刻……他用心,用魂,用不懈的探索和追求治印。
可以说,张灯先生的作品,每一件都是他用心魂打造的传统精神家园,每一件都是他用心魂描绘的民族精神图腾。
喝着黄河水,枕着汾河水,忆着潇河水。
这流淌在灵魂中的三条河。这荡不开、抹不去、忘不掉的三条河。
张灯先生一生受用。PICS
原载《映像》2017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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