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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朝鲜半岛女性露乳装:殖民者污蔑还是传统服饰?

2017-09-04 战争史研究 思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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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朝鲜半岛影像记录中,经常可以看到朝鲜平民妇女身穿一种奇特的服装,露出整个乳房,或者仅遮盖住乳房的上半部。今日的韩国视这种露乳装为奇耻大辱,甚至说这是日本朝鲜总督府当局为丑化朝鲜人而捏造的民俗,但实际上这种露乳装不过是传统服饰“裙赤古里”的变种而已。日本殖民当局统治时代虽努力取缔,但很难完全禁绝,直到朝鲜战争爆发,美军仁川登陆时,仍能见到这样的装扮。 

1894年甲午战争前夕,淮军将领聂士成曾奉李鸿章之命,率领武备学堂学生考察东北三省边境地区,并游历俄国滨海州和朝鲜北部。在他随后写的《东游纪程》一书中,聂士成提到“朝鲜风俗,男女有别,颇具古风。所最陋者,冬夏皆赤足,男子著麻鞋;妇人裳大衣小【下装长、上装短】,生子辄露乳于外,严寒不顾。”

上图为20世纪初朝鲜妇女的露乳装。朝鲜民族多穿白色衣服,被称为“白衣民族”。过去认为朝鲜人爱穿白衣是源自箕子朝鲜的风俗,箕子是商朝遗民,“殷人尚白”,因此朝鲜人自古喜欢白色。这种说法在朝鲜王朝的《英祖实录》、《芝峰类说》等书中都有反映。实际上朝鲜王朝时期恰恰颁布过多次禁止白色衣服的命令,认为朝鲜位于中国的东方,属木,色尚青,而白色象征西方、象征金,根据“五行相克”学说,金克木,百姓穿白衣对国运不利。甚至颜色与白相近的灰色、玉色衣服也遭禁止。但朝鲜民族喜爱白色的习惯根深蒂固,始终无法禁绝。此外白布比染色布便宜,也是受百姓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种露乳装实际上属于朝鲜传统女性服饰“裙赤古里”(치마저고리/Chima Jeogori)的一种,由短上装“襦”(Jeogori)和裙式下装“裳”(Chima)组成。在等级森严的朝鲜王朝时代,只有贵族妇女可以穿阔衣、圆衫、唐衣等高等级服装(王朝后期也允许平民婚礼时穿绿圆衫),平民妇女只能穿“裙赤古里”。这是朝鲜王朝女性最常见的服装,沿用了高丽时期的服装样式。

朝鲜王朝前期的“赤古里”上装比较长,下摆能到腰部。到朝鲜王朝中期,受到妓女服饰的影响,赤古里的下摆开始逐渐提升到腰部以上,袖子越来越瘦,而下身的裙子则越来越宽大蓬松。这也与当时朝鲜男性的审美观念有关。当时认为女性最性感的部位并非胸部,而是下半身,下身越肥大,则女子越美。这种审美习俗由妓女延伸到两班(贵族)阶层,最终扩散到平民当中。

上图是古代朝鲜贵族妇女的服装,依次为花冠阔衣、翟衣(只有王妃才可以穿)、黄圆衫、唐衣和圆衫。

图为朝鲜王朝末年的女性贵族服饰。左为纯贞孝皇后尹氏(纯宗李坧的第二个皇后),右为纯献皇贵妃严氏(高宗的嫔妃,皇太子李垠生母)。

露出乳房的“裙赤古里”大约出现于十八世纪晚期。在穿“赤古里”之前,必须先用布紧紧缠绕胸部。为了方便哺乳,平民女性不再束胸,并且将赤古里的长度逐渐变短,甚至露出了胸部。由于前面提到的古代朝鲜审美观的原因,露出乳房并不会对男子产生强烈的视线吸引,因此也不会被视为伤风败俗。

与此相反,古代朝鲜受儒教思想影响,“无后为大”、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严重,已婚妇女只有生下儿子才被视为完成了人生的义务。同时,也只有生下了儿子的妇女,才有资格穿露出乳房的“裙赤古里”,以向众人炫耀自己的生育能力和延续家族的功劳。只生下女儿的妇女是没有资格露出胸部的。

除了炫耀的因素之外,露出乳房的服装也便于平民女性在劳作的间隙哺乳,实际上也反映了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贵族士大夫家族中的女性受“男女大防”观念的影响,即使生下儿子,也不会穿这种露出乳房的“裙赤古里”抛头露面。





19世纪晚期朝鲜开国后,进入朝鲜的西方人注意到了露乳这一奇特的风俗,并将其记录在游记或风俗摄影中。1910年日本吞并朝鲜后,朝鲜总督府当局认为女性在公共场合展露乳房有伤风化,于是下令取缔露乳的裙赤古里服装。在日据时代的京城(汉城)、釜山等大城市,警察一旦发现街上有穿着这种短衣的朝鲜妇女,轻则罚款,重则当众遭到掌掴惩戒。但是这种服装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很难在短时间内全面取缔,特别是农村地区仍有不少已婚妇女穿露乳装。直到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军在仁川登陆后,仍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2014年8月,教皇方济各一世访问韩国,受到隆重热烈的欢迎。韩国政府安排教皇在景福宫光化门前举行施福弥撒,参加仪式的教徒多达172万。为了举办这一仪式而专门搭建了圣坛,竖起高达8米的十字架。教皇宝座的四角刻上了韩国国徽中的乾、坤、坎、离四卦,旁边安放了一座身穿韩服的圣母圣婴雕像。但是这尊雕像险些引起外交风波,因为圣母玛利亚穿的是露出乳房的赤古里韩服。最后在教廷驻韩使馆的要求下,韩方换了一尊“衣着得体”的圣母圣婴雕像。






延伸阅读

【以「露乳」為榮 ,越來越短的女性韓服上衣】

你喜歡看韓劇嗎?不曉得你有沒有注意過在古裝劇裡,主角有時候會把手藏在衣服裡面呢?不過那不是口袋,而是真的把手縮到衣服裡面取暖喔!

這種由綢緞所製的上衣又名「唐衣」,是李氏朝鮮時代宮廷女性官員、貴族兩班婦女平時和參加國家小型活動時穿著的禮服,特色是前襟和後襟較長,有的甚至還會到及膝的長度。

 

「唐衣」長長的衣擺,不但可以遮肥肥肚,還可以暖手耶!     圖片來源:韓劇「張玉貞 為愛而生」(金泰熙 主演)

不過,你知道嗎?傳統韓服的上衣隨著時間的演進,變得越來越短了!

朝鮮300年,女性上衣的長度就縮短超過2/3     圖片來源

 

根據曾經參與韓劇「黃真伊」(황진이)劇服設計的韓服研究者 金惠順女士所出版的「美麗的韓服上衣 」(아름다운 우리저고리)記載,16世紀時,韓服上衣的上擺還能夠完全遮住腰部,但是到了18世紀,衣袖開始變得緊貼合身,並且露出裙圍,展示出腰部的線條,可以說是將女性的曲線體態展露無疑。到了18世紀末~20世紀初,甚至出現14.5公分長的上衣,長度僅到達腋下的位置,如果沒有穿戴遮胸布,胸部就會全都露出來。

 

朝鮮名畫家 蕙園筆下的民間露胸婦女(圖右下) 圖片來源:畫作「端午風情」(단오풍정)

民間穿著露胸服裝的習俗,不僅是在朝鮮名畫家 申潤福(1758-?,號 蕙園,其生平因為2008年的改編小說被翻拍成韓劇「風之畫師」,而受到一時熱論)筆下多有描繪,在甲午戰爭前,奉李鴻章之命考察東北三省邊境地區,並遊歷俄國濱沿海和朝鮮北部的淮軍將領 聶士成也曾在「東遊紀程」一書中提到「朝鮮風俗,男女有別,頗具古風。所最陋者,冬夏皆赤足,男子著麻鞋;婦人裳大衣小(下裝長,上裝短),生子則露乳於外,嚴寒不顧。」而這樣袒胸的服裝,更是被美國傳教士和記者用當時最先進的攝影技術記錄了下來。

 

保護級的馬賽克     圖片來源

朝鮮王朝中期的審美觀認為,女性最性感之處在於下半身,而非胸部,所以袖子越來越窄,下半身的裙子則是越來越蓬鬆,就像台灣老一輩常說「屁股大比較會生」(臀肥有利生殖)的概念一樣。此外也可見朝鮮當時時尚的引領,已經由早期的貴族兩班(教育份子),到了妓女(賤民)的崇拜,模仿妓女服飾凸顯胸部和腰部的曲線,流露出性感之美。朝鮮正祖時代的學者 李德懋(1741~1793)就曾在「青莊館全書 」(청장관전서)中評論過這種現象,說線條貼身的版型原本是妓女向男人賣弄風情時所穿的衣服,可是現在無論身份貴賤都流行這樣穿,真是成何體統。

到了19世紀~20世紀初,民間婦女更是為了方便工作時哺乳,而不加以束胸,甚至毫不遮掩地任由胸部外露。由於當時的審美觀並不注重胸部,所以當時的朝鮮男性也不覺見怪或是傷風敗俗。不過這樣的穿著僅限於已經生下兒子的已婚婦女(生女兒的話就沒有資格露,未婚也不行),象徵延續家族後代的誇耀。因為深受中國思想影響的朝鮮,「男尊女卑」以及階級血統(嫡長子繼承)的思想非常根深蒂固,當時一個女人的價值仍在於能否為丈夫、為家族誕下後代與繼承人。不過貴族兩班的婦女由於仍受限「男女大防」的觀念,所以穿著並不會露出胸部。
到了甲午戰爭後,中國的清朝於1895年和日本簽訂馬關條約,承認朝鮮為獨立自主國家,也不再提供附屬國的保護。在日本掌控國家大政方針,並且主張漸進式地合併朝鮮的伊藤博文遭到朝鮮民族主義者暗殺後,很快地1910年朝鮮就遭到日軍強佔殖民,女性韓服的露胸設計也才開始遭到日本禁止。

 

以「大長今」享譽國際的李英愛,身著改良式韓服登上雜誌封面     圖片來源:「Marie Claire」雜誌 韓國版封面,2014年 二月號

近代韓服上衣長度加長,腰線的位置也向上提升了。雖然西化後,洋裝和西服因為活動方便而廣受歡迎,韓服已經不再那麼普遍,但在特定的節日與活動中,以及因為韓劇而引發的潮流影響下,很多人還是會穿著傳統韓服,而改良式的韓服更是別具文化特色,反而造就另一種融合古今的美感。


[後記 1]  另外值得玩味的是,研究韓服的剪裁讓聯想力豐富的Miss Bird's Day想起了Chanel 2014年的秋冬系列,除了將購物商場搬上時尚伸展台的概念絕無僅有之外,那一季推出短板上衣、縮腰,相對凸顯臀寬的設計,其實相當有別於Chanel過去一向強調的直線條無腰身設計,反而可以說和韓服短上衣、提高腰線,下半身蓬鬆放大的視覺效果別有異趣噢!


左圖為綺拉奈特莉(Keira Knightley)穿著當季走秀款出席 Chanel 2014 秋冬時尚秀,影像來源
右圖為李英愛穿著改良式韓服參加 Cartier 品牌活動,影像來源

相比之下,Miss Bird's Day覺得韓服較能修飾身形,Chanel 2014系列則是比較挑人穿,畢竟不是人人都是模特兒身材,一不小心可能就會適得其反。

不過,不曉得 Chanel 的首席設計總監 老佛爺 卡爾·拉格斐(Karl Lagerfeld)會怎麼說就是了XD 。

[後記 2]  因為不想將標題下得太腥膻,為了忠於這篇風俗民情研究,並且能讓讀者快速了解內文的意涵,所以最後決定將「『春光外洩』也不怕,越來越短的韓服上衣」更正為「以『露乳』為榮 ,越來越短的女性韓服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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