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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史上最纯粹的政客

2017-09-21 陶陶 思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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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创立者毛泽东以雄略自负,他在博览诸史之后,却不得不承认,汉高祖刘邦才是“封建皇帝里边最厉害的一个”;石赵帝国的开创者石勒百战余生,威震海内,对司马懿、曹操不屑一顾,自命可与刘秀并驱中原,却把刘邦视为“只能北面事之”的超然强者。

“人岂不自知,卿言亦以太过。朕若逢高皇(刘邦),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韩信、彭越)竞鞭而争先耳。若遇光武(刘秀),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

——石勒与谋臣张宾谈史

在大众眼里,刘邦不过是一个因人成事的龌蹉之徒,毕竟,无论是他的出身、相貌、才能、还是性格,都很难引起大众的敬畏。相形之下,他的对手项羽和属下韩信,则以无双的勇气和罕见的才能,赢得了千百年来社会舆论的无数赞誉。

“千奸万黠藏凶戾,曹操朱温皆称帝。何似英雄骏马与美人,乌江过者皆流涕”!——郑板桥,霸王项羽的失败引发了千百年来无数文人骚客的同情

“高帝眼中只两雄,淮阴国士与重瞳。 项王已死将军在,能否无嫌到考终。”——袁保恒赞扬军神韩信

然而,若以政治决策的视野来看,刘邦则无疑是中国历史上已知的政客中,最杰出的一个。

这种评价并非源于刘邦本身的才能,而是因为他永远实事求是的态度——即,这个人永远基于现实需要采取政策,其思维绝不被虚荣、情感和观念所劫持。

完美的自知之明

实际上,刘邦最杰出的品质就在于能够时刻保持自知之明。考虑到刘邦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平民帝王的身份,他能够轻易做到这点,显然是无法想象的。

当书生陆贾以”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劝诫刘邦时,刘邦已经是一个崛起于平民,淘汰了无数强人,征服整个中国的开国帝王。达到这种成就的人,周边几乎都是阿谀之词(《史记》陆贾传记曰,左右皆呼万岁)听到的批评就像沙漠里的清水一样稀少。假如三个人的谣言既然能够使你相信老虎的存在,那么一百个人的奉承,又何尝不会消灭一个天才的自知之明,并把他变成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这种情况相当常见,而且几乎不可避免。项羽曾经何等勇决,为何后来荒唐得热衷于”锦衣夜行“?拿破仑曾经何等明断,为何会慢慢退化成一个鲁莽的蠢材(法国外长塔列朗语)希特勒曾经何等狡诈,为何渐渐变得犹如一个精神病患者?毛zedong曾经何等雄才大略,晚年何以居然相信了亩产万斤的神话?实际上,这些超凡之人不再精明的原因,非常很简单。

因为这些无双雄杰在一片赞美之声中,逐渐失去了对现实、对敌人甚至对自己的正确认知。事实上,无论一个人多么天才,如果他连自己的优劣都不了解,那他的判断力和一个真正的蠢材又会有什么区别?

只有理解这点,你才能理解刘邦的非凡和可怕。当书生陆贾以”文武并用,长久之术”劝说刘邦之时,他很快意识到对面的书生因出身绿林,刘邦向来鄙视书生)在这个问题上要比自己高明得多,理应有所请教,故“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陆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

这是何等了得的胸襟气度,只有完全摒弃虚荣心的豪杰,才有可能具有如此完美无瑕的自知之明——即,刘邦这个人,追求的从来不是“我比你强,我比你聪明,我比你能干”之类的虚名,而是“怎样做对我更有好处”。事实上,能够始终保持这种本能行事的人,古今中外,屈指可数。

无爱也无恨

刘邦另一个令人震惊的素质,就在于他对爱恨情仇等人类情感的极度淡漠,这使得他的决策永远理性。这一点,在他对待家人和仇敌之时,体现得极为明显。

在汉高的老家沛县,有一位刘邦极为憎恨的叛徒老乡雍齿。当年在乡间之时,刘邦就素来被雍齿轻辱,刘反秦后,雍齿跟随,但就在刘邦最困难的时候,雍齿献出了刘邦老巢丰邑投靠魏国周市,还囚禁了刘邦的父亲和妻儿,使他们遭受殴打、羞辱,更把刘邦本人逼到了绝地。刘邦走投无路,被迫投靠项梁。然而,随着局势的发展,雍齿后来投靠刘邦,刘邦不但不予追究,反而在建国之时,因功封其为”什邡侯“,以安定人心。

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於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

——司马迁·《史记·卷五十五·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故)朱鲔喋血于友于,汉主不以为疑,张绣剚刃于爱子,魏君待之若旧。“

——迟丘在《与陈伯之书》中,阐述了帝王的仁慈和宽大,这种逻辑的背后是刘秀对兄长刘寅的薄情,曹操对爱子曹昂的淡漠

妻子被辱、老父受困、自己几陷死地、这些刻骨之仇在平常人眼里,每一项都是足以成为”不共戴天“的大恨,刘邦身为帝王,却轻轻放过,一件都未与雍齿计较。

为何?

因为宽容雍齿这个仇敌,可以为刘邦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即,”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对于刘邦来说,如果让那个羞辱自己妻子、囚禁自己父亲、试图剥夺自己生命的仇敌获得自己的封赏,能够有利于自己的政治利益,那么这个仇敌就应该获得封赏。这是一种何等荒谬、理性、残酷的逻辑啊,然而,刘邦就是一个以如此规则行事的“人“,一头永远清楚自己目标的政治野兽。

无牵无挂的果断

一个能够明确目标的人,注定会是一个果断的人。

这是因为,果断品质的根源,恰恰在于决策者对于自己目标的清晰度。决策者的牵挂越少,他的目标就会越清楚,他的行事就会越果断。反之,决策者的情感越丰富,他的牵挂就会越多,他的目标就会模糊,优柔寡断和瞻前顾后也将成为他的通病,而他的失败也很难避免——毕竟,十全十美往往意味着一事无成。而刘邦,很可能即是人类历史上最果断的人。

当刘邦的乘车被项羽部队追击,敌兵迫近,生死存亡之时,刘邦的车上除了自己、只有护卫车夫夏侯婴和两个嫡生儿女鲁元公主和汉惠帝。刘邦只用了一秒钟就想通了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道理——”车太重了,必须减负,夏侯婴能给自己挡刀驾车,绝对不能丢,只有眼前一对亲生儿女必须被扔弃“——他瞬息之间就做出了最残酷或许也最”正确“的抉择,飞快地将鲁元公主和汉惠帝踹下去,以减轻车子的负担,增大逃跑的概率。在这一事件中,刘邦展现出极端可怕的决断力。

与刘邦相反,军神韩信自负无双才智,为何却在政治上一败涂地,最终死无葬身之所?

原因就在于八个字,”牵挂太多,优柔寡断“:面对部下的警告,韩信既恐惧汉王的猜忌,又顾念汉王的恩情,同时还贪恋裂土封王的富贵和”言听计用“的虚荣,这位军神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都搞不清,又怎能做到政治上果断?就像蒯通(韩信谋臣)所言,”犹豫的猛虎,不如小小的毒蜂,狐疑的勇士,比不上果断的儿童“,韩信后来以军神之能死于妇人之手的事实,完美验证了这一不祥真言。

”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猛虎之犹与,不如蜂虿之致;孟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

——蒯通劝韩信自立,痛陈犹豫的害处

超脱观念的”观念“

但凡有所成功之人,几乎无不被过去成功所束缚。过去赖以成功的手段,过去赖以制胜的思想,都足以成为成功者的牢笼,使其在新的环境中一败涂地,政治上尤为如此。

当黄巢、李自成把过去打天下的劫掠之策,用到国家统治之上时,也就意味着为自己的脖颈套上了绞索;当拿破仑统治欧洲之后,依然肆无忌惮、不顾规则地动用武力侵吞盟友时,也就表明他的霸权时日无多。

“在我看来,这个暴君(拿破仑)已然时日无多。奥斯特里茨战役,让世人知道与拿破仑为敌是危险的;耶拿战役,让世人知道对拿破仑中立意味着灾难;西班牙的毁灭,则让世人知道与拿破仑友好是致命的。他的每一场胜利都在制造着更多的恐惧和敌人,因为事实将迫使列强明白,除非彻底消灭拿破仑,否则任何人都将无法幸存。因为,他不可能建立稳定的秩序,他不可能百战百胜。”

——梅特涅致信奥皇弗兰茨,就拿破仑入侵西班牙发表看法

这是为何?因为征服世界需要以刀剑,但统治世界的力量,则必须以构建在观念之上的规则为基础。陆贾所谓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乃长久之术也“,即是如此,但这种转变,需要对过去观念的超脱,而”超脱“恰恰是相当困难,因为这需要对过去自己的否决,需要破除人性自我认可的本能。无论是拿破仑,还是列宁、斯大林,抑或是毛泽东,他们终其一生都未能完全做到这一点,这也成为他们后半生遗憾之所在。

而刘邦却很轻易地做到了这一点。打开《汉高本纪》就会发现,在刘邦的一生中,这个人从未被任何观念所束缚,对他来说,观念只是一种身外工具,他能够很清楚地理解自己在不同的时期需要不同的观念,并且做出了灵活的调整。

“盛世创业重统之英雄,以襟怀豁达为第一义。末世扶危救难之英雄,以心力劳苦为第一义。”

——曾国藩

打天下的汉王刘邦,需要塑造自己慷慨仁义的形象,以吸引豪杰的归附,故哪怕是自己的仇敌雍齿,只要投靠就可以获得刘邦的封赏;而统治天下的汉帝刘邦,则需要时刻向臣子们灌输“忠君”的观念,以求得长治久安,故救命恩人丁公(项羽部将,放走了溃逃的刘邦)就必须被杀掉,与之相反的是,曾经数次威逼自己的季布(项羽部将,数度陷刘邦于困境)就需要被重赏甚至提拔。

事实上,只有真正的政治家,才知道武力只能用来夺天下,而在民众之中培养统治所需的观念,远比单纯增强刀剑福利更加重要,刘邦恰恰就是这样的佼佼者。

季布母弟丁公,为楚将。丁公为项羽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高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厄哉!”于是丁公引兵而还,汉王遂解去。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高祖。高祖以丁公徇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斩丁公,曰:“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

——《史记·卷一百·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所以,对于楚汉英豪的结局,后人不必心怀怨愤。霸王应该属于勇猛的项羽,军神必然归于无双的韩信,而最终的帝王只可能属于刘邦。因为,这位开国帝王从不因好恶爱恨行事,作为绝对实事求是的纯粹政客,他实际上为后来者塑造了一个无情的典范。

即,在以后的斗争中,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仅仅取决于谁更像刘邦。

”斯大林追求最终的胜利远胜过一时的欢呼。“

——基辛格评价俄国领袖斯大林最令他钦佩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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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为啥厉害?懂得取舍啊

很多人抨击刘邦也曾好女色,刘邦也曾爱面子,刘邦也眷恋亲情,刘邦也曾喜爱武功鄙视读书人,刘邦打也过败仗,刘邦也丢过脸等等,总之刘邦不够威武,不够霸气。唉,看了这些人的论调,我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美人妖娆,谁人不爱?众人吹捧,谁人不喜?佳儿佳妇,谁人不珍惜?过去成功的经验,意味着对自我的认可,谁人不沉迷?普通人喜欢的东西,刘邦同样也喜欢。

可是,刘邦牛逼的地方就在于知道什么是最关键的原则,一个东西他多么眷恋喜爱,只要与他的关键目标—权力发生冲突,他就会迅速抛弃。

所以,秦王宫的美女被置之脑后,亲亲儿女被丢弃车下,仇敌壅齿获得谅解,陆贾书生被视为新原则创立者。

取舍是世间最难的东西。取舍之间,考验的不仅仅是能力,而是人性的本能。刘邦战胜了这种本能。

至于社会大众,人间春色,儿女情长,虚荣面子,又有几人看破?又如何做得了取舍?大家做事的时候,动不动会不好意思,会不甘心,会不情愿,会不忍心,这些心态之所以屡屡出现,无非就是自己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不了解自己的目标,自己无法做出取舍所致——而这,恰恰是常人与刘邦的差距,不在才干,而在心性。

故“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只有理解这些,才知道刘邦的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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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杀韩信:情与势的理智抉择

公元前196年,61岁的刘邦气老力衰,他曾经的威名已然枯朽,已经越来越难以压抑边缘地区豪杰们叛逆之心:

公元前200年,韩王信据马邑叛汉;

公元前197年九月,代相陈豨居代地叛汉;

公元前196年燕王卢馆联合代军叛汉。

考虑到刘邦对韩王信的恩德极为深厚,对陈豨素来信任,卢馆更是他情深意切、义同生死的发小,这些人的背叛无疑让刘邦心怀恐惧:

权力的诱惑面前,究竟还有什么靠得住?

“陛下(刘邦)擢仆(韩王信)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

——韩王信致书汉军,《史记》卷九十三 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

“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高祖为布衣时,有吏事辟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及高祖初起沛,卢绾以客从,入汉中为将军,常侍中。从东击项籍,以太尉常从,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虽萧曹等,特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卢绾。”

——韩王信致书汉军,《史记》卷九十三 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

他深深地意识到,在忠君的观念深入世人大脑之前,所谓的恩德注定经不起考验,同生共死的友谊也很难挡得住权力的腐蚀。在权力的诅咒下,信任与隐患等同,背叛无处不在。

在这种情势下,刘邦真正能够靠得住的就是人们记忆里过去的自己,那个健壮、勇猛和果断的影子,即是唯一能够让那些无处不在的野心家们止步的力量。然而,汉高帝的身躯已经没入泥土,相对可靠的兄弟子侄们则非庸既稚。

“上老矣,厌兵,必不能来。”

——淮南王黥布谋反时,以刘邦老了为由,《史记》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相形之下,那个被刘邦所畏忌的韩信,却远比刘邦年轻。这一年,淮阴侯韩信年仅35岁,是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段。虽然此时的军神困居长安,但他却威严依旧,足以轻易使刘邦最信任最桀骜的猛将们雌伏。樊哙的迎头跪送,陈豨的画策钦服,以及军中诸将皆从韩信的经历,无不预示着一旦刘邦撒手归天,这位军神身上可能迸发出的政治能量,将会是何等的惊人。

“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

——《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如果刘邦任由时间的演进而无所作为,那么,他无异于以自己柔弱的子嗣们作为筹码,进行了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博。

那就是,刘邦要赌:军神韩信是一个缺乏权力欲的深度避世者(如张良,追寻赤松子),或者极度怯懦怕死的顺从之吏(如萧何,送质散财损名),抑或尊崇权威、誓死忠贞的死士(如纪信、夏侯婴),哪怕是心满意足、眷恋享乐的福乐公也行(如张苍)。然而,这些主君眼里的臣子美德,韩信身上一样都没有。

韩信对功名权位的热衷人所共知,“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视侯爵之封为己之耻辱;井陉会战,韩信胆大包天,敢驱市人背水击强赵,勇略机谋三军无不咸服,证明了这位杰出军人注定与胆怯二字无缘;平齐之后,韩信趁主君荥阳受困,落井下石,以假王之封胁迫刘邦,这样的臣子又何以言忠?至于眷恋美色财富、贪慕丝竹雅乐的偏好,至少从有限的记载来看,韩信的一生中绝无沉湎。

“(韩信)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征其兵击楚。”

——《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这种贪恋权力、胆大包天、目无主上的豪杰,又怎么能让刘邦放心得下呢?实际上,即便是韩信在他眼前,表现得隐居避世、贪生怕死、忠心耿耿,刘邦也绝不敢进行身后之赌博。因为,谁又能洞察到恭顺的外表下,究竟深藏着一颗怎样的雄心?

“王莽、司马懿父子、萧鸾、宇文护、杨坚等人都曾以忠心著称,以此被委以重任,而后皆行篡弑。”

对于真正的政治家们来说,长远的威胁即是现实的威胁,面对不利的时间趋势无动于衷,将子孙的未来寄予对方的好心情,乃是最不可饶恕的蠢举。而血迹斑斑的历史事实,也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石勒侄儿石虎勇冠三军,威隆望重,程瑕劝石勒诛杀石虎,为自己的子孙扫除隐患,石勒不听,认为石虎必不负己,结果其子孙皆灭;苻坚救姚苌(羌人领袖姚弋仲子,姚襄弟)于覆军之际,两次怀柔慕容垂(慕容鲜卑领袖)于出逃、陷害之时,视两人如心腹手足,恩深义重可谓至矣,然淝水败兵之后,姚、慕容皆叛苻坚,苻坚自己亦死于姚苌之手。

“中山王(石虎)勇武权智,群臣莫有及者。观其志也,自陛下之外,视之蔑如。兼荷专征岁久,威振外内,性又不仁,残忍无赖。其诸子并长,皆预兵权。陛下在,自当无他,恐其怏怏不可辅少主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计

……

石宏(石勒子)有怒言,季龙(石虎)幽之。弘赍玺绶亲诣季龙,谕禅位意。季龙曰:“天下人自当有议,何为自论此也!”弘还宫,对其母流涕曰:“先帝真无复遗矣!”俄而季龙遣丞相郭殷持节入,废弘为海阳王。弘安步就车,容色自若,谓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统,顾惭群后,此亦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宫人恸哭。咸康元年,幽弘及程氏并宏、恢于崇训宫,寻杀之,在位二年,时年二十二。”

——石勒谋臣程瑕劝其早除石虎,以安子孙,石勒不听,后子孙尽被诛灭《晋书载记第五 石勒》

“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王猛临死劝诫苻坚,《晋书·卷一一四·苻坚载记下》

“东胡跨据六州,南面称帝,陛下劳师累年,然后得之,本非慕义而来。今陛下亲而幸之,使其父子兄弟森然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勋旧。臣愚以为狼虎之心,终不可养,星变如此,愿少留意。”坚报曰:“朕方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汝宜息虑,勿怀耿介。夫惟修德可以禳灾,苟能内求诸己,何惧外患乎!”

——苻融劝诫苻坚,警惕境内的鲜卑、羌人等部,苻坚则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德行度化之《晋书·卷一一四·苻坚载记下》

”以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坚谓苌曰:‘昔朕以龙骧建业,未尝轻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将军窦冲说:‘王者无戏言,此不祥之征也’,坚默然。“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五》

所以,从现实政治的角度来看,刘邦杀死韩信,并非源于韩信根本不存在的罪行,乃是基于时间趋势可能出现的威胁,而做出的无奈、残酷却理智的预防,是故方有汉高“见信死,且喜且怜之”(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而苻坚对姚苌、慕容垂的惟修德可以禳灾,苟能内求诸己(苻坚语),以一厢情愿的幻想,把腐儒的愚民洗脑之术当做施政的真理在后来的政治家眼里,不过是幼稚肤浅的蠢行。

只有理解这些,才能知晓,为何后来的开国大政治家无不效仿刘邦?这并非残忍的心理做崇,而是因为:刘邦对韩信的诛杀,乃是情与势之间最理性的抉择。

“初,(隋文帝)将受禅,虞庆则劝高祖(隋文帝)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亦依违从之。唯(李)德林固争,以为不可。高祖作色怒云:‘君读书人,不足平章此事。’于是遂尽诛之。”

——《隋书·李德林传》

”太子(朱标)谏曰:‘陛下诛夷过滥,恐伤和气。’帝(朱元璋)默然。明日以棘杖遗于地,命太子持,太子难之,帝曰:‘汝不能执使,与我润琢以遗汝,岂不美哉!今所诛者皆天下之险人也,除以燕汝,福莫大焉。’“

——《明朝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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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刘邦不读书——读《史记》

谢慧敏


汉高祖刘邦成功的一个因素,就是生在乱世,遇到了他的黄金时期。假如生在盛世,不是一个混混,就是一个混混头,文不能写(“刘项原来不读书”),武不能打。在史记里,我们看刘邦带兵,基本上以跑路为主,跑急了,就推儿女下马车。


乱世不好,乱世也有好的。乱世出思想家,春秋战国够乱吧,谁都可以胡说八道,谁也不服谁,反正谁都不是权威,所以说出了“百家争鸣”。民国也够乱,一个时代已结束,另一时代尚未开启,属于思想三不管时期,什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德先生”“赛先生”,乱象丛生也大师辈出。禁锢出不了思想家。乱世出英雄,英雄也包括痞子们,乱世是痞子的黄金时期。


刘邦出身低微。在中国600多位皇帝里,出身最低的,除了朱元璋(跟叫花子不好比),恐怕就数刘邦了。刘邦发迹前是混混,后来正式身份是一个亭长,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所长,但没有派出所所长威风。刘邦很长时间娶不上老婆,连贺喜随礼的钱也出不起。


所以刘邦是一个传奇,传奇就是把不可能的变为可能,越是落差大,传奇性越强。刘邦以一介草民,飞登大宝,靠的是什么?原因很多,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刘邦不读书。


这并非讽刺,读书当然是好处多多,但事情都有两面性。开卷未必都有益,书呆子也大有人在。假如是死脑筋,又读成半吊子,多半坏事。对于一些人,读书少反而少受干扰。莫言开玩笑说,自己能创造风格,就是因为读书不多。


刘邦不是读书人,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一个重要表现在善于伏低做小,该放低身段时毫不含糊,没觉得什么丢人。比如对韩信,刘邦本来看不上,可是萧何对他说:“你要据守汉中,那就用不着韩信,假如你要夺天下,一定要有韩信。”一说可以得天下,刘邦马上斋戒沐浴,以最隆重的礼节筑台拜将,拜韩信为大将,那时韩信不过是无名小卒。刘邦自己不读书,也最看不起读书人,经常取下读书人的帽子便溺,轻视无过于此。儒生郦食其拜谒时,刘邦一边洗脚,一边接见。郦食其进去说:“您是想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还是想率领诸侯灭掉秦国?”刘邦骂道:“你个奴才相儒生!天下的人同受秦朝的苦已经很久了,所以诸侯们才陆续起兵反抗暴秦,你怎么说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郦食其说:“如果您下决心聚合民众,召集义兵来推翻暴虐无道的秦王朝,那就不应该用这种倨慢不礼的态度来接见长者。”于是刘邦立刻停止了洗脚,穿整齐衣裳,把郦食其请到上宾的座位,并且向他道歉,还跟他一道吃饭。


能够放在身段,这对一名统帅来说,是大不易。战国四公子之所以名垂青帛,也没别的什么才能,无非就是能够礼贤下士,不端架子,一帮食客为他们服务。刘备最有名的事件,就是屈驾三顾茅庐,感动了整个历史。


士人往往好面子,讲气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读书人做事顶真,说穿了就是硬头颈,最有名的莫过于读书种子方孝儒,宁可被夷十族,也不能给朱棣拟诏,多大的事啊,其实都是朱家的天下,谁当皇帝没那么重要,要你搭上那么性命干嘛。可是方孝儒就是坚持。


人往往受制的不是条件,而是自身理念。所以士人能成事,但不能成大事。你想刘备为什么能放心托孤,就是看准了诸葛亮不会篡位。他临死前假惺惺地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吓出诸葛亮一身冷汗。诸葛亮是一个正统的读书人,崇高理想是当良臣贤相,只会累死,不会造反。


这些约束刘邦没有,出身底层的他胆子大,顾虑少,转得快。唯一指导他的就是生存法则,怎么最有利就怎么做,怎样利益最大化就怎样办事。比如对项梁。项梁是项羽的叔叔,跟张良关系好,本来是给张良通风报信的:“你快逃吧,项羽要打刘邦了,不逃必死无疑。”张良把信息告诉了刘邦,并介绍两人认识。刘邦听说他是项羽的叔叔,马上和他结为儿女亲家,这样利益就牢牢粘在一起了。楚汉之争,关键时候项梁没少出力。


底层出身对刘邦还有一个好处:社会历练让他成为一位通透的心理学家,熟谙人的心理。凭借丰富经验和先天直觉,他在驾驭人方面威、利、恩并用,技巧娴熟,笼络了一大批人。取得天下后,他与人分享经验,不无得意地说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张良;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不断供给军粮,吾不如萧何;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当然,不读书能有这样的好事,不适合于任何人,仅限于天赋禀异之人,刘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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