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女友》为章莹颖叫魂

1、

在判决终身监禁的一刻，你看到他低头笑了。这一丝笑容同样出现在两年前(注：2017年)的6月29日，他去参加伊利诺伊香槟校园章莹颖的守夜活动。那时候他对身旁的你说：

“看看，有多少人在这里，”他显得很激动，“……他们都是来找我的。”

他在你的iPhone记事本中打下这四行字，又立即删去：

“是我干的。

“她是第13个。

“她消失了，

“永远。”

(It was me. She was number 13. She is gone, forever.)

你戴着窃听器，与克里斯藤森同去章莹颖守夜活动现场。

你感到毛骨悚然。作为一个线人，你继续以女友的身份接近这个恶魔，找机会引导他承认犯罪。你需要伪装成一个迷妹，做出崇拜的样子倾听他描述杀人的成就感。

哦，这怎么可能做到？尽管由于他和妻子奉行开放关系，你们的交往本就超越一般社会规范，你们平时的聊天便充斥性与暴力的幻想。但杀人，远远超出人性底线。听他无动于衷地诉说这一切，你必须极力克制自己不喊出声来。

你身上隐匿着联邦调查局(FBI)的窃听器。你哀悼的表情掩盖了慌乱。在守夜会上，除了这个叫克里斯藤森(Brendt Christensen)的杀人犯，鲜有人不为章莹颖的无辜逝去感到悲伤。所以即便你是那么手足无措，他也没觉察异样，或许他从牵着的手里感受到你体内一波波的颤抖而获得了快感。

“我绞断了她的衣服，开始跟她**。”在一段录音里他说。

("I cut her clothes off and just started doing stuff to her," he says on the recording.)

“他们永远找不到她了，因为我永远不会说出她在哪儿。他们将一无所获。”

("They will never find her because I will never tell where. They're gonna leave empty-handed," he's heard saying.)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还大口喝酒。——在守夜活动上喝酒，让你觉得恶心。

凶手家中搜出疑似作案工具棒球棍、铁锁链等。

2、

是他驾着黑色小土星阿斯特拉(Saturn Astra)轿车在2017年的6月9日诱绑了章，随后对她实施了强奸、殴打、扼颈、刺杀和割头……说到割头时，他笑了出来。

做过的事，他享受再说一遍的过程。从你这个聆听者脸上看到如临其境的恐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他没察觉到自己一五一十还原的细节，正被你机智地收录下来。

“我诱骗她上车后，大概20分钟后到家，到家之后，我把她打晕了，因为我想要征服她。”

“她在精神上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简直是超自然，章莹颖是我见过反抗最为激烈的受害人。”他说。("She was stronger than any victim I've ever had," he said.)

“她也是唯一一个产生了证据，并让警方追查到我的人。”

“我掐了她10分钟，她竟然还没死，我不相信，她在拼命地抵抗。”

“我把她拖进了厕所，用棒球棍用力地击打她，把她的头打开裂了，我还不确定她是否死了，于是我就去拿了一把刀，准备砍下她的头。”

“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她用手来抢这把刀，我最终把她的头砍下来，她终于死了，她太‘厉害’了。”

也许看到卧室里那些血迹，你的双眼模糊了。他以为你的表情是迷醉，他甚至向你承认对警方撒了谎：那根沾着章莹颖血迹的棒球棍，他说那上面是你的血。 

不，在你们这段“命令与服从"的两性关系中，作为服从者的你享受一定程度的受虐，但绝不接受血腥。是不是有一刻他也曾幻想让棒球棍沾上你的血？或将你棒杀？你是下一个吗？一同去听演唱会那次，他还说要尾随前面一个女孩。他说他尾随过很多女性。音乐会结束后，他夸张而怪异地鼓起了掌，很慢很慢地鼓掌。

克里斯藤森和米歇尔。

你压下翻涌的胃酸，一边听他和盘托出犯罪细节，一边听他诉说对前妻的恨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吗？因为我的前妻已经被FBI收买了，她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FBI。”他说，“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跟她不一样，你喜欢我这种人。”

他说连环杀手泰德邦迪在狱中都有很多女人想要嫁给他。他认定你就是那样的女人。

3、

警方曾带着搜查证前往克里斯藤森租住的公寓。见他光膀子穿着一条短裤，妻子米歇尔(Michelle Zortman )全身赤裸，一度拒绝穿上衣服。

那是克里斯藤森第一次接受FBI探员问询，他谎称案发日在家里打了一天的游戏。那一天米歇尔跟人幽会去了，有不在场证明。她交出他的车钥匙配合搜查。后来她告诉警方，自己离开前，车是加满油的，回家后发现只剩半箱油。

她与探员聊了两人间的隐私，包括性偏好，也聊到丈夫的女朋友。她提到在2016年的12月，也就是两人开始尝试开放式婚姻的那个月，丈夫醉酒时透露对连环杀手有兴趣。他最喜欢的电影《美国精神病人》(American Psycho)讲的便是一个白天衣冠楚楚的纽约市投资银行家，晚间化身连环杀手的故事。

2017年3月，就在章莹颖遇害前三个月，米歇尔不堪忍受克里斯藤森酗酒而提出离婚。

6月12日，章莹颖失踪后的四天，她见克里斯藤森拎着一个大旅行袋，对她打招呼说：“嗨，我要出去。”(Hi, I am leaving.)当时她在房间没有靠近查看旅行袋。

6月17日，米歇尔向警方申请对丈夫发出人身限制令。

调查人员在凶手家中搜获《美国精神病人》影碟。

然而就在执法和司法机关满以为找到了最佳证人时，情况发生反转。

案发后，米歇尔迅速与克里斯藤森切断了夫妻关系。但却开始积极配合辩方帮前夫脱罪减罪。今年6月21日，作为辩方证人的她更当庭翻供，指出探员们没有宣读“米兰达警告”(Miranda Warning)就向她提问，且表示之前不知道自己作为配偶有权拒绝配合调查。

对于庭审中辩方律师指出克里斯藤森心理健康状况不佳，案发前三个月(即面临婚姻危机之际)有酗酒和滥药倾向，还曾去学校心理咨询中心表示有谋杀和自杀的想法。米歇尔都予以佐证。

在被问到床垫上的血迹时，她告诉陪审团，克里斯藤森给她看了这摊血迹，说那是流鼻血留下的。

而面对检控官提问“你还爱你这个坐在庭上的前夫吗？”(Do you love your ex-husband as he sits here today?)米歇尔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一直看着她的克里斯藤森，久久沉默后反问：“这有关系吗？”(Is that relevant?)

对“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高中起便相识的克里斯藤森，她显然做不到完全的“背叛”。

（注：按美国法律，配偶有权拒绝出庭做出对丈夫或妻子不利的证词。因上庭就必须发誓说真话，而真话有可能伤害夫妻关系。）

床垫上有章莹颖血迹，床边墙上挂着骷髅头图案。

4、

作为控方证人出庭的你，却与克里斯藤森全程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你不是他认定的那种女人，你拒绝恶灵的召唤。

尽管一开始是你向他展示了束缚和支配、虐待和受虐的性暴力行为模式，你介绍他加入了Fetlife.com这个性虐、恋物等非主流性趣社交网。你或许也知晓，就在你俩相识当月、2017年的4月，在Fetlife.com上用户名叫“恶魔689”的他，回复了一个女子想要被绑架的帖子，他建议他们在进行之前起草一份书面同意书。

案发那个周末，米歇尔出去幽会，你也一样。

那天米歇尔的幽会地点，是曾与克里斯藤森度蜜月的地方。辩方以此为由，指出克里斯藤森是受了刺激而感到沮丧。米歇尔亲口说：

“克里斯滕森对我跟那个男人去威斯康辛的旅行感到不安和焦虑。”

受刺激不错，你明白，除了沮丧和焦虑，这也会让他变得兴奋，如同性幻想的助燃剂。这就是为什么那天你给他发短信告知你跟别人发生了关系。

但你没想到他会走那么远，以至于要去绑杀一名无辜女子。

起初你同意戴上窃听器，只因想证明克里斯藤森的清白。那时候你跟他不仅有着身体上的接触，而且有着情感联系。然而9段对话录音无情揭露了毛骨悚然的真相。在录音过程中，满心恐惧与厌恶的你，曾有一次差点晕厥过去。

有一段录音清晰记录了你慌乱的心跳声。

更没想到的是，防你告密，他居然试图把你拖入一个编造的共谋空间。

“警方会怀疑你是同谋者，在这种事情上人们并不是很理智。”在被他这么威胁过后，更坚定了你的决心，一定要帮助当局将这个恶魔绳之以法。

花一样的女子尸骨无存。

5、

没有罪犯口供，没有目击证人，不见尸体……你和控方团体一起完成了说服陪审团对克里斯藤森的绑架致死定罪。

他曾对你吹嘘：调查人员永远不会找到章莹颖的遗体，并且他“永远不会告诉”他们，他对她的遗体做了什么。

“我对这个非常擅长。”他自豪地说。

你却不禁想：假如在两年前守夜活动的次日、他28岁生日的前夕，你俩肩并肩散步的时候他没有被FBI特工逮捕，接下去又会对你说些什么？

料你不敢泄密，他会不会就对你透露了莹颖的去向呢？

26岁花一样的女子，死不见尸，让家人“把莹颖带回家”的愿望落空，何其残忍——不，也许这正是克里斯藤森用来玩弄世人情感的手段？

也许他根本就相信你会泄密，于是告诉你一切却又单单对这一段有所保留？

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警方在怀疑他，知道FBI从米歇尔口中探听到了什么。也许预感到收网将至，而他不能亲自留下任何口供，尤其是关于那个可怜女孩的下落。但成就一个“完美杀手”必须让自己的故事传播出去，于是借用了你的口？

尸体去向成谜，不仅让他得以狡猾地逃脱最严厉惩罚，也吊足猎奇者的胃口——还包括，那自称杀害的另外12个人。她们的面影从他床边墙面挂着的骷髅头图案浮现，又没入他书架上那些有关连环杀手的书籍中。或许有一天他也会被人写进书里。想到这里，会不会令你不寒而栗？

克里斯藤森的书架上有多本有关凶杀的书籍，以及《美国精神病人》影碟。

“我不在乎我是如何被记住的，我就是做我自己。”

“渐渐陷入虚无不是一种选择，”他说，“我宁愿摧毁人类而不是让虚无发生。”

这是章莹颖失踪前大约两个星期的那个5月下旬，他给你发的短信。

没错，你是个拥有不寻常趣味的女孩，但终究也只是个普通美国女孩，不反人类，珍惜生命，跟所有人一样拥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你害怕、战栗，但你终于站了起来，勇敢地与征服他的恶灵搏斗，让魔鬼坠入虚无，你做到了，人们将为此记住你的名字：泰拉·布里斯(Terra Bullis)。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走向控方证人席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女英雄？

诚如该案主审沙迪法官对罪犯判刑时所言：

“泰拉·布里斯表现出被告永远都不可能鼓起的勇气，帮助执法部门使被告今天被判刑，让被告企图脱罪的想法落空。”

他说：

“这场费解的暴力行为伤害了太多的人，首当其冲的是章莹颖一家。……尽管与章先生和夫人的痛苦相比很微小，但这里仍有许多英雄将被告抓获，并绳之以法。我希望这对你们是些许安慰。“

-End-

（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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