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夺奥运冠军的美国苗族少女，背后是怎样一个民族？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北美新药科普历史网 Author 项西行
在本届东京奥运会体操赛场上，美国女队的人才济济，虽然名声最大的Simone Biles由于心理压力过大而退赛，但是她的队友Sunisa Lee挑起了领军人物重担，拿下了全能冠军这枚分量最重的金牌。这是在为加拿大拿下首金的游泳运动员Maggie MacNeil（一位来自中国江西福利院的孤儿，被加拿大人收养）之后，第二个被华人观众瞩目的东亚面孔。
Sunia Lee and Simone Biles
两位华人同台领奖，代表不同的国家
看Sunisa Lee的个人简介是Hmong，也就是苗族美国人。这个民族和我们想到的中国南方苗族人既有联系又有不同。当今世界上超过70%苗族人口生活在中国。在过去几百年的战乱和迁徙中，有一部分苗族人逐渐流动到越南，老挝和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
在60-70年代的越战中，美国为了摧毁北越的供给线而在老挝发动军事行动，对该国进行狂轰滥炸，当地反政府的苗人就和美军建立了同盟并肩作战。越战失败美军撤离之际， 失去保护的苗人面临屠杀灭种的威胁， 好在当时美国国务院的政策还比较仁慈，给上万名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老挝苗人办理了难民签证，使他们从70年代开始能够陆续移民美国，在异国他乡繁衍生息。
目前美国也面临类似的问题，因为美军决定退出阿富汗，塔利班重新掌权指日可待，那么在过去的20年中给美军当翻译和向导的阿富汗人及其家属岂不就成了待宰羔羊？由于这几年来美国的反移民情绪已经点燃了民间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曾经发誓要改弦更张的新政权，面对这个阿富汗亲美派的命运这个烫手山芋，也是举步不前，犹豫迟缓。
如今美国苗人的人口已经增长到二十多万。但是，不管是从人数上，还是社会地位上，他们都是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群族。美国的亚裔民族有一个神话的外号：模范少数民族。意思是从总体上算，亚裔的平均收入和教育水平甚至高于白人这个主体民族，同时犯罪率和吸毒率要远低。但是在亚裔中，苗人是一个特例，其平均收入水平比美国的平均值低一大截子。美国苗人是一个凝聚力和向心力极强的群体，但同时也封闭和隔绝，他们自己社区内部的贫困率和犯罪率都是一大社会问题。
15年前，一起震惊全美的大案第一次把苗人放在了美国种族关系的放大镜之下。
2004年的冬天，在威斯康星的一个狩猎胜地，一个名叫旺柴（Chai Vang）的苗族猎手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中打鹿（可惜，这一次他打到的并不是鹿），不幸惊动了在附近小木屋休息的15个白人狩猎团。他们领头的人警告旺柴这里是属于他们的私人土地，旺柴致歉后沿原路退回。但是白人狩猎团中一个愣头青提出了一个后来证明是致命的建议：追。
他们要给旺柴一个严厉的教训，要记下他的狩猎执照号报官，以确保这个不速之客在此地彻底消失。在一番对亚裔的种族主义语言兴奋地大爆发之后，他们终于追上了旺柴，其中一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专业狩猎背包，翻过来，目的是记下猎号。
然后发生的就各执一词，语焉不详了。旺柴的证词是对方开了第一枪，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白人猎手正在从肩上摘下步枪，现场幸存者的证词是盛怒之下的旺柴先发制人。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决定追击围堵的白人狩猎团自持人多势众，但是他们低估了旺柴的军事素养和火爆脾气，这是一个加州国民警备队的老兵，有优秀射手的荣誉称号。
旺柴单膝点地以之为轴，用旋转平射的战术动作放倒了现场的5人，并在追击中结果了另一个受伤逃命者，还伏击了两个从小木屋杀过来增援的人。这场大屠杀造成六死两伤， 其中最年轻脾气最火爆最有攻击性的死者中了五枪。旺柴本人毫发无损。
这个案件的报道和审理疑云重重。我清楚地记得，最初报道的惨案是身亡六人中居然有一个“儿童”，但是后来随着案情的展开，人家才意识到这个“儿童”可能是个16-17岁半大小伙子，结案的报道证明最年轻的死者已经20岁，就是中了五枪的那一人。
另外，这一起震惊全国的大案，检方对于究竟是谁开了第一枪居然没有结论。人人都预期的一起旷日持久的凶杀案出人意料地神速结案：在案发后不到一年，当地全白人的陪审团就做出了判决。全部六项一级谋杀罪都成立。检方证明四人背部中枪，让旺柴“正当防卫”的自我辩护灰飞烟灭。旺柴被判处六次终身监禁外加七十年徒刑，终身不得假释。其实，他能够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威斯康星是一个没有死刑的州。
被告席上的旺柴
在这个案件的审理中，人人都避谈种族，其实此案和种族密切相关。当地的白人猎人和彪悍尚武的苗人社区一向关系紧张，白人视苗人猎手为不守规矩的入侵者，野蛮人。和旺柴对峙的白人用tree-rat, chink, gook等种族词汇攻击一个全副武装者，这本来就是一个居高临下的态度。同时苗人依血缘和族裔聚居，和当地白人交流和了解甚少，旺柴虽然很小就随为CIA而战的父亲移居美国，但是多年后的英语依然不地道。苗人对私人土地的观念甚弱，在打猎中看不懂标识而误入白人领地的事件常有发生；同时白人猎手为了赶走苗人，有时把公共用地也随便指为他们的私人所有。
三年之后，好莱坞老明星伊斯特伍德拍摄了一部电影《老爷车》，Gran Torino，被很多人认为是他对旺柴案的回应和反思。故事发生在密歇根的苗人聚居区，影片从具有种族主义偏见但正直善良的白人的视角，以及为奋斗向上而艰苦挣扎的苗人视角，审视了美国主体种族和各个不同少数族裔之间的矛盾，共存和交流。在电影中，女主角简单的一句话点出城市边缘苗人社区年轻一代的困境：女孩子上大学，男孩子进监狱。这是黑帮犯罪和毒品泛滥的后果。
《老爷车》是伊斯特伍德晚年的经典作品，一部典型的低成本而高水准的精品。但令人惊讶的是此片没有获得当年任何一项奥斯卡奖的提名，遑论是获奖了，其实很多人认为《老爷车》比同一年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要高多了。这其中的原因呢？有人认为是左倾的好莱坞对身为保守派的伊斯特伍德的打压；也有人认为《老爷车》这个电影里明目张胆贬损亚裔的种族用语太多（虽然这也是为了反映真实的生活现实而设计）；同时，致力于增进族裔间互相理解的这部电影，也摆脱不了白人英雄主义充当救世主的刻板印象。
苗人第三次被全国媒体所注意，也不是一个很好的由头。去年明尼苏达黑人弗洛伊德被一个白人警察肖文膝盖压脖子十分钟活活跪死，这虽然是黑人和白人矛盾的集中体现，但案发地点正是苗人聚居度最高的明尼安娜波利斯（Sunia Lee正是这个区出来的），和凶手肖文共同成为被告的一位被指控为玩忽职守的警察，也正是一位苗裔。
两位在弗洛伊德案中负有责任的警察，一个是白人凶手，另一个是玩忽职守的苗裔警察
这个苗族警察的不光彩角色，也捎带出了苗人社区和黑人社区多年来积下的恩怨。据说当地的一位苗裔社区领袖意欲参加支持Black Lives Matter的游行活动，居然遭到了苗人群众的激烈反对。这其中的原因有，苗人社区和黑人共同生活在都市同样贫苦的街区，双方的良民在日常生活中多有冲突，而黑帮之间更是为了争夺地盘而互相倾轧；更重要的是，由于历史的原因，黑人族裔能得到不少的联邦和地方补助，而苗人头顶着一副名不副实的“模范少数民族”的大帽子，反而需要和亚裔中形形色色的社区群族去争夺那少的可怜的一点点福利和补助。不患贫而患不均，这也构成了同为少数族裔的黑人和苗裔社区之间尖锐的矛盾。
在美国这个民族大熔炉中，美国苗人在逆境中踯躅前行， 希望旺柴的悲剧已成往事，Sunisa Lee才是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