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多：被偏爱的国民影帝

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黄瓜汽水

编辑 | 渣渣郡

题图 | 电影《不要抬头》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著名的莱昂纳多，一个是艺术家达·芬奇，一个是本世纪最后的好莱坞电影明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母亲站在佛罗伦萨的达·芬奇画作前，感受到了他的第一次胎动。

低调的莱昂纳多很少出现。直到最近Netflix的一部贺岁片《不要抬头》火了，他才被推向风口浪尖。

这部电影被称作近些年美国最疯狂的“政治讽喻喜剧”。故事极尽荒诞：

天文教授莱昂纳多带着研究生詹妮弗·劳伦斯，观测到一颗彗星6个月后就要撞上地球。于是师生二人找到了梅丽尔·斯特里普扮演的美国总统，汇报世界末日倒计时。结果当局只顾着和科技大佬联手从这颗彗星上搞钱。直到最后，地球真的毁灭了，大家全都挂了。

有人说这部电影真实得就像一部纪录片，彗星代表了新冠病毒，科技大佬是马斯克和贝索斯的合体，总统影射的就是特朗普。

抛开这部电影的闹剧气质，唯一的男主角莱昂纳多，被国内外影评人狠狠嘲笑了一番：这种脸红脖子粗的咆哮式演技，说是《华尔街之狼》续集也毫无违和感。

喷他的演技确实不冤。比起那些臻入化境的“真影帝”们，莱昂纳多的演技远称不上封神，甚至总是被诟病用力过猛。

然而，就算影评人再怎么剖析，都抵不过人民群众对他的喜爱。这种无理由的偏爱，近乎未解之谜——

世界上有那么多盘靓条顺的影星，但只有莱昂纳多是独一无二的国民影帝。

但凡谈及莱昂纳多这个人，几乎没办法绕开他的外貌。

颜值陨落，成为他演艺生涯后半程最火热的话题，光是一个“水枪梗”就能让全世界网友揶揄了他好几年。

但是，每到理性讨论男星颜值的时刻，巅峰期的莱昂纳多总是会被拖出来“以正视听”——这个血统融合了欧洲大满贯的男明星，在长相上没有任何缺憾。

这张90年代风靡全世界的年轻面孔，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依旧统治着中国00后的审美。

只要说起“地球球草”，评论区都会提到莱昂纳多的名字，他的颜值甚至可以消弭不同年龄段之间的代沟。

人们翻烂了《辞海》去赞美他年轻的容颜。比如“统一全球审美的男人”，“试镜那天能让整栋楼的女性倾巢而出的男人”。

年轻的莱昂纳多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之中，多一分太硬，少一分太柔。虽然“少年感”近些年已经在饭圈浪潮中沦落为一个异常俗气的形容词，但我想不到任何比“少年感”更接近他气质的词语。

莱昂纳多用他1.0版本的完美长相，出演了许多符合少年心气的角色。21岁的莱昂纳多很坦然地对着镜头承认，“每个人都只能年轻一次，我为什么不去演那些年轻漂亮的角色？”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系列高难度的角色，全都是其他年轻演员不敢贸然挑战的边缘人物：智障少年（《不一样的天空》1993），吸毒的街头作家（《边缘日记》1995），法国的同性恋诗人（《心之全蚀》1995），反叛的现代版罗密欧（《罗密欧与朱丽叶》1996）。

曾经有一个得到广泛认同的观点是，如果一位男性能做到“帅而不自知”，那他才能跨越帅哥这个匮乏的范畴，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那如果这个帅哥要亲手毁掉这张让他成为明星的脸呢？

千禧年开始，莱昂纳多成了“自毁外貌”的典范。他拥有堪称人类宝贵财产的脸，却从没想过维持，甚至还想撕碎它。这样的勇气和偏执，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佩服。

这个过程不应该被粗暴地归结为“长残了”这么简单。许多人至今仍然好奇，到底是他厌倦了太过“偶像化”的脸，还是想通过自毁来证明自己是个好演员？

莱昂纳多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少女偶像。但遗憾的是，当年他实打实是全世界少女的偶像。

并不是每个男演员都有足够的运气能遇到一部《泰坦尼克号》，而他恰好拥有了这个足以让全世界男演员嫉妒的角色。

当我们说起“最有国民度的欧美明星”，我实在想不出比“杰克”更具有代表性的角色。即便漫威十年间赚足了全球的目光和钞票，但我相信你爸你妈还是叫不出来小罗伯特·唐尼和克里斯·埃文斯的全名。论起现象级的电影，哪个超级英雄都翻不过《泰坦尼克号》这座山。

1998年，泰坦尼克号这艘大船开进中国，一口气吞下了3.6亿的票房，这个记录一直霸榜了11年。当然，它也是毋庸置疑的全球票房第一，直到《阿凡达》出现才得以打破记录。有数据显示，近70%的美国女性都去影院看了莱昂纳多。

豆瓣有一位网友分享，当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就和母亲一起看了《泰坦尼克号》。我想这就是《泰坦尼克号》的意义：连接几代人，连接全世界，环球同此春心荡漾。

对于中国观众来说，这是我们打开国门后第一次在院线看到了经典的西方爱情范式。一个为爱而死的典型爱情故事的男主角，就是全年龄段观众的春心毒药。

而站在世界中心的莱昂纳多，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情人。

如果说中国观众永远对他有一层摘不掉的滤镜，那这层滤镜多半是杰克赋予的。

这个角色近乎完美：大船上的杰克本人，和彼时20多岁的莱昂纳多融为一体，他们都是自由痞气的少年，是随意盘旋在世间的鸟，谁也别想困住他。几代人共同爱慕的，是这样一个复杂又自由的共生体。

反而是走下泰坦尼克号之后，我们就很难再看到一个松弛的少年莱昂纳多了。他无心做谁的梦中情人，他的目标非常严肃：成为第二个罗伯特·德尼罗。

《教父2》罗伯特·德尼罗（下）与阿尔·帕西诺（上）

2000年之后，他彻底和少年的自己告别，走向了另一种极致的表演方法：充满大幅度的肢体动作和语言表达。

对于更年轻的观众来说，他们赶上了莱昂纳多频繁输出严肃电影的时代：《血钻》《飞行家》《禁闭岛》《盗梦空间》《了不起的盖茨比》和《华尔街之狼》。

这是一个自我重建的莱昂纳多2.0版本，一个表演过于用力、以至于每一帧都能截图做表情包的演员。

痛苦、拧巴、苦大仇深。从此他的角色，几乎都是同一个表情，眉头紧皱，表情沉重，额头上刀劈斧砍的川字纹，变成了莱昂纳多作为中年演员的全新辨识标志。

但这是好的演技吗？因人而异。或许对于学院派来说，这样的表演太“轴”了，反而缺少了莱昂纳多90年代的灵动和自由。

《禁闭岛》（上）《飞行家》（下）

于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悲壮的循环形成了：用力演——演完被提名——提名却不得奖——再一次用力演。

这个苦情探寻的过程，塑造了活在烂梗和表情包里的莱昂纳多，成就了全球观众心中的无冕戏王。这就是“小李”这个字头的诞生。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抱怨过奥斯卡心狠，心疼他的陪跑就像心疼村上春树一样。也许是我们当时没有意识到，心疼是一种理解成本更低的群体性情绪。

而如今客观地把莱昂纳多的表演重温一遍，在其他那些游刃有余的影帝面前，他确实稍显逊色。仔细回想他每一次和奥斯卡错过的瞬间，我都替他输得心服口服。

第77届奥斯卡，《飞行家》败给了杰米·福克斯的《灵魂歌王》

第79届奥斯卡，《血钻》败给了福里斯特·惠特克的《末代独裁》

第82届奥斯卡，《华尔街之狼》败给了马修·麦康纳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

第92届奥斯卡，《好莱坞往事》败给了华金·菲尼克斯的《小丑》

最常被拿来对比的，就是《华尔街之狼》里他和马修·麦康纳的对手戏。两个人的状态差别，可能就在几毫米之间。但就是几毫米之间的误差，成就了两个层次的表演。

每当台词从他嘴里念出来，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以至于夺走了表演本身应该具备的华彩。明明可以放松去演，他却总是绷着劲儿，憋得脸红脖子粗。

直到他终于得到奥斯卡的那年，我们在《荒野猎人》里看到了全片仅有14句台词的莱昂纳多3.0版本。他终于学会了从容沉稳地看着镜头，不皱眉头也没有呐喊。这是他拨云见日的时刻。

即便如此，我们依旧能听到残酷的批评：就算是得到了奥斯卡影帝的莱昂纳多，演技也没有他的配角汤姆·哈迪自然。

一位制片人如此评价莱昂纳多：“他就是‘10000个小时定律’的最佳代表”。他热爱表演，并且把所有精力都掏给这项事业。说白了，他是一只典型的笨鸟。

表演是需要灵气的，这份灵气他曾经拥有过，后来却渐渐消失了。

至于能不能找回这份灵气，决定了他未来会不会拥有第二座奥斯卡。

我们很多时候都忽略了，莱昂纳多是一个非常具有电影审美的演员——他是全好莱坞最懂得“做选择”的人。

在国外的知乎Quora上，有一个问题是：莱昂纳多最牛逼的优点是什么？一位网友回答：“他每一步都走对了，从未行差踏错。这对于任何人都很难。”

演技好的男明星那么多，谁敢说自己从来没拍过烂片？汤姆·克鲁斯不行，布拉德·皮特不行，尼古拉斯·凯奇不行，基努·里维斯不行。做演员这行，大多数情况下是被动的，撞上烂片的机率很难控制。

但是莱昂纳多这辈子从未演过一部烂片。

1985年，11岁的莱昂纳多演完情景喜剧《成长的烦恼》，他可以利用少年偶像的身份，接着去拍下一部情景喜剧，去成为美国电视机里的童星。

可他没有。17岁时他选择了去试镜电影《男孩的生活》（1993，豆瓣评分8.2），争取到了和偶像罗伯特·德尼罗对戏的机会。又去演了《不一样的天空》里的智障弟弟（1993，豆瓣评分8.6），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奥斯卡提名。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小荧屏。和他同时出道的童星们，大多销声匿迹，甚至不演戏了。

《不一样的天空》

1997年演完《泰坦尼克号》，他足以成为一个全球意义上的好莱坞明星了。他完全可以像汤姆·克鲁斯一样演《碟中谍》系列片，也可以接受《星球大战》中“天行者卢克”或者《蜘蛛侠》的邀约。但他都拒绝了。

哪怕是延续杰克光环，接着去演同类型的爱情片，去做一个更流行的全民情人。他也不想要这样的路线。

他就这样别扭地等待着。这份等待为他换来了斯皮尔伯格的《猫鼠游戏》（2003，豆瓣评分9.1），饰演一个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诈骗犯，得到了金球奖的提名。

紧接着，他和马丁·斯科塞斯看对了眼——这是一个注定要把他修炼成影帝的老头。

从此之后，他的电影没有一个是帅气十足地站在镜头前谈恋爱的。哪怕是飞檐走壁的动作戏，也可以搞个几千万的片酬到手，但他偏不想这样舒适地赚钱。

他每次都选择了最难演的角色，要面对有可能会赔钱的票房，还要面对被观众嫌弃变丑的风险。不同于布拉德·皮特总是在银幕上扮演性感，莱昂纳多几乎和“性感”两个字割席了，他甚至没演过什么正常人。

不是丧妻丧子的精神分裂症，就是强迫症晚期的名人传记，要么就是满嘴脏话的华尔街疯子。银幕上的他几乎每次都在表演声嘶力竭的痛苦，没有一次是合家欢的快乐结局。

一段广为流传的花絮：莱昂纳多是如何一秒入戏的

所以，莱昂纳多隐藏的那个最异于同辈的优点，就是他清楚自己拍电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电影本身。

要说他没有私心，我觉得也不客观。有时候试图找到一个导演/电影来证明自己的演技还能刷新得更高，也是一种私心，一种属于演员的私心。

抛开演戏，我们能定义莱昂纳多这个人吗？恐怕有些难。

在美国的社交媒体Reddit上，我看到一则挺有意思的留言：“我几乎想象不到莱昂纳多不演戏的样子。”

莱昂纳多克制地保持着距离感。他的社交媒体没有任何自拍，没有任何生活照，不看名字还以为是《国家地理杂志》的官方网站。

在宣传环保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日常除了泡妞骑自行车之外都在干什么。除了狗仔偷拍的各式滑稽丑照，我们很难看到莱昂纳多去主动展示他的生活。

莱昂纳多的Instagram截图

和莱昂纳多一起共事的人评价，他就是这个时代的罗伯特·德尼罗或者阿尔·帕西诺，在Z世代踏浪而来时，他只留下一个寂寞的、不合时宜的背影。

当巨石强森和威尔·史密斯拍着系列片捞钱，漫威众人在社交媒体极其活跃的时候，整个好莱坞只有他保持缄默，像一个老派明星，把送上门来的流量拒之门外。

但我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莱昂纳多从来都没有长大过，他永远停留在21岁那年。

在终于拿到奥斯卡影帝的时刻，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他，期待他说出一大段激情澎湃的领奖词时，他念叨了几十秒保护环境和气候变暖。

你们以为他要眼含热泪地感谢奥斯卡，像其他人一样念一长串感谢名单。可他偏不这么做，他只说他想说的话。

“请大家不要把这颗星球视作理所当然，我也不会把今晚视作理所当然。”

这是一种俏皮的反叛，在如今的好莱坞显得格外特别——

永远坚持和25岁以下的超模约会，哪怕美国网友批判他是个“收割年轻女性的恶心老男人”，也丝毫不影响他亘古不变的择偶审美。

在同龄男影星们纷纷身材焦虑，走进健身房找回第二春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大嚼披萨热狗，什么都不在乎。

哪怕是贝索斯的女友，看到了莱昂纳多还是会忍不住一脸花痴。美国网友说：没办法啊，莱昂纳多不管多少岁，依然是那个“撬走你对象的偷心盗贼”。

神秘又叛逆的错位感，仍然环绕在日趋发胖的莱昂纳多身上。Hollywood Reporters 评价他是这个时代最后的好莱坞明星，确实如此，他其实已经不再需要用电影来证明自己，他本身就是一块独特的招牌。

一个“自以为是”的老男孩，永远游荡在他长大的这片电影乐园里。

好莱坞可以改变所有人，但它真的改变不了莱昂纳多。

“Hollywood can change people, and it really hasn’t changed L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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