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988年7月28日，第聂伯河畔，晌午。
基辅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带着一票东正教人士，历经数月的艰苦跋涉，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刚到地，他就叫自己的12个儿子和围观的贵族和群众光屁溜下河，接受洗礼。
这一帮人下河的故事，是东欧文学中的重要桥段，史称“罗斯受洗”，没瞎编。
《罗斯受洗》，克劳迪乌斯·列别杰夫
在下河之前，东欧平原上的人信多神教，神比人多，信不过来不说，萨满还老没事撺掇首领拿人祭天祭地祭胜利，既浪费人口生产力，又影响国家建构。受洗后可好，有了定于一尊的神明，大家都成了好瓷器，有事好商量，图个稳定。
信了教，圣像崇拜也就成了东欧的流行文化，圣像跟过年咱们请的护身符一样，大家都随身带着。内容也非常丰富，比如改改圣母玛丽亚的着装、背景和身边的人、物，就有不同的功效，有的组合是祛病、有的是姻缘，随着发展还出现了戒毒、戒酒的专用圣像，非常的与时俱进。
过去的圣像组合，大多都是宗教元素的合并同类项，但随着俄乌冲突的不断加深，圣像出现了新的组合形式，非常具有想象力：
标枪代替了圣婴，钻进了圣母的怀抱，成了乌克兰的精神图腾。
所谓标枪，指的就是FGM-148标枪导弹。
在当代流行游戏《使命召唤》里，标枪属于大杀器式的存在。与人们对硬核武器直来直去的印象不同，标枪的攻击方式十分鸡贼，导弹攻击时的姿态，就跟刑侦港片里的降魔杵一样，兜个大圈子，就为敲脑壳——专挑坦克最薄弱的地方钻进去，只要打中了基本就歇菜。
作为西方军事援助的一部分，标枪飞弹大量进入乌克兰，成为乌军阻挡来自东方钢铁洪流的重要武器。
这套价值近20万美元一套的反坦克系统，有着“射前锁定，射后不理”的操作逻辑，能够让士兵在锁敌发射后从容转移战场，从而避免反击伤害。这种灵活性，非常符合乌克兰当下连打带跑的战术策略。
“冲突开始前两天，我就去学了标枪的使用方法，在后来的作战里，我和我手里的伙计干翻了对面9辆战车。”乌军128旅一等兵Oleksandr在4月表示，把标枪视作了决定战局的关键因素。
乌军128旅一等兵Oleksandr
面对乌军的反坦克战术，俄军的装甲部队也做出了响应的反制措施，最为明显的，就是在坦克顶部安装金属罩。
尽管说不清俄军的这一做法，究竟是为了防止无人机攻击还是标枪飞弹，但并不妨碍乌克兰将这一丑陋做法归功于标枪飞弹。
标枪导弹的威名激励着乌克兰士兵的战斗意志，也激发了一些人的创作欲望。
2022年2月24日，普京总统发起对乌特别军事行动的那一天，曾在乌克兰当了4年独立撰稿人的加大Christian Borys决定做点什么。打算利用此前找人创作的“圣母怀抱标枪像”做点周边，搞搞慈善义卖。
一开始，他以为卖个500美元就顶破天了，但没成想，随着俄乌冲突的发展，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这个小组织就凭借这一形象制作的周边，为乌克兰募得100万美元。
“我以为这个形象只有军事爱好者和记者会关心，但没想到它会破圈，当时因为账户进账太多还被冻结了……我觉得这就是Meme的力量吧，因为人们知道什么是不义之战，所以它会成为一个受欢迎的符号。” Borys说。
随着这个圣像在互联网上的传播和流行，它已成了乌克兰抵抗意志的化身，在它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将标枪导弹奉为圣徒，称之为Свята Джавеліна——圣标枪。
如今他的创作内容越来越丰富，涵盖了乌克兰历史上的很多重要人物，比如塔拉斯·谢甫琴科
讲真，尽管被奉为圣徒，但并不代表标枪就是完美的。
其一，标枪虽然是目前优秀的武器，但操作繁琐，需要培训，美国军火商没做好客户指导工作，以至于出现了乌军士兵打海外求助电话，专门问美国警卫队咋用、现查google说明的魔幻事件。
“我可以确认，我们确实有一名成员接到了乌克兰同行需要解决标枪问题的电话，但无法确认是否真的炸毁了俄罗斯的车辆。”国民警卫队发言人卡琳娜·沙格伦就此事回应。
其二，虽然有关标枪飞弹的战场传奇传说有很多，却没有任何可靠数据，可以指出标枪飞弹在乌克兰战场取得了怎样的战果。
其三，该武器城市战表现不佳，无法从窗口向外发射。
仅凭标枪自然无法让一个国家赢得战争，但这并不妨碍这个极具威胁的武器成为乌克兰乃至世界当下最流行的文化符号。
在乌克兰，从普通人到国防部长，从金链子到臂章，圣标枪已经成了新型圣像。在西方世界，这一标识也成为了普通人表态的武器，被用以呼吁政府对乌实施军援。
不过，这个由网络Meme图引申出来的结果，可能比从表面上看上去更显深远。
在基辅的百货市场，标枪导弹毛绒玩具已经成了儿童们玩耍的玩具；而两个刚出生的乌克兰孩子也被取名为标枪。
毫不夸张地说，FGM-148标枪导弹已经成了乌克兰一代人最深刻的记忆符号。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比标枪更具威胁，也更先进的武器到达乌克兰，成了被人崇拜的新圣像。比如说海马斯火箭炮，就被称做圣海马斯。
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这批随着战争而生的新圣像周边都有一圈神秘的光晕，这在东正教圣像文化中极有深意，既蕴含“借它得的荣耀”的意义，也显示与上帝的亲密关系，很神圣。
因此，当圣光照在武器上，武器成了圣像，自然也就引发了一些人的不满，基辅地区的宗教团体就表达了对这种创作方式的不满，要求政府涂改掉居民楼上圣标枪的光晕。
这种争辩并不仅存于乌克兰之中，也在俄乌的互联网上，两方在街头文化上的互搏，与血腥战场形成了互文。
一方贬低标枪导弹啥也不是，另一方造谣俄罗斯军车上的Z字是要给乌克兰人灭种的险恶用心……总之，两边一顿反智乱卷，谁也说服不了谁。
乌克兰国防部长声称1943年的萨克豪森金钟影附近有个发生了大屠杀的Z站，俄军以Z为标识就是大屠杀的宣告。而乌民间和俄反对派也认为Z字大有深意，因为俄语里的邪恶：Zlo，Зло的首字母也是Z。但其实，俄军国防部早就公开宣布，Z的意思是为了胜利。
看看人们谁是为了正义而争吵，再看看战场附近的乌克兰小孩不小心用捡起的“圣徒”给邻居家炸了的新闻，总会让人觉得有点悲哀。
因为，如果将这些事连点成线，你会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用了很久才学会了语言和文字，又花了很多时间发明了互联网，但最终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什么更远大的目标，而只是为了争吵和证明巴别塔的寓言。
而，那个寓言是这么说的：
...
4.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了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被分散到世界各地”。
5.但是耶和华降临看到了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6.耶和华说，“看哪，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说着同一种语言，如今他们既然能做起这事，以后他们想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了”。
7.让我们下去，在那里打乱他们的语言，让他们不能知晓别人的意思。
8.于是耶和华使他们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他们也就停止建造那座城。
9.因为耶和华在那里打乱了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到了世界各地，所以那座城名叫巴别。
...
——创世纪 11:4–9
2022年3月3日，乌克兰基辅，逃亡中的孩子从火车向窗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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