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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狼版李子柒:东北雨姐の乡村诱惑

黄瓜汽水 那个NG 2023-12-24


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黄瓜汽水
编辑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如果要在抖音选出一位统一三代人审美的网红,那就绕不开一个东北女人。

咱爷咱奶爱看,咱爸咱妈爱看,在国贸CBD打工的小王挤地铁的时候偷偷看,在大学挤食堂的00后竟然也在看。

但凡是刷到过“东北雨姐”的人,没有一个能从她的视频里走出去——

她是战狼版李子柒,上能杀猪下能劈柴,全东北乃至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能干的人。

如果以后有人问我,什么叫做女子力,girl power,我就会把东北雨姐的195个视频剪成一部纪录片循环播放。不止一位年轻网友感叹:“雨姐一个小时干完的农活,我从早上干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干完一半。”

这个目测身高一米八的东北女人生活在辽宁省本溪市满族自治县,在抖音拥有1380万粉丝,是天南海北男女老少的“减速带”,大部分视频作品在抖音上的点赞都在100万左右。

每一个深陷东北雨姐魅力之中的年轻人都经历了相似的心路历程:第一眼,好土啊;第二眼,有点意思;第三眼,求雨姐拍一部《乡村爱情》吧,我买会员也要看。

和李子柒恬淡精致的田园风格完全相反,东北雨姐是粗暴战损版农村生活记录者。

每个视频开头,雨姐的大脚都会狠狠踹开摇摇欲坠的木头房门,再把铝制的大盆往灶台上一砸,家里的锅盖都快被她用成一次性的了。她抡圆了胳膊就能劈出一个整齐的小柴火垛,肩膀上能扛两桶满满的水,干什么农活都像开了二倍速一样麻利。

她从结冰的酸菜缸里徒手捞出两大颗酸菜,以每秒20刀的切菜速度,迅速做出一锅酸菜炖粉条。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四菜一汤已经被端上桌了。

雨姐不能算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美食博主,因为她做的饭菜看上去太普通太农家了,就像你周末开车去郊区找的农家乐老板娘炒出来的。

但如果你是一个东北人,大概率会一边哭一边流哈喇子:拌咸菜、虾酱炒土豆条、炸鸡蛋酱、酸汤子、黏苞谷、杀猪菜和血肠、用油渣子和酸菜包的菜饺子、油煎的小银鱼干、酱油炖出来黑乎乎的鱼、炖得冒泡的芸豆排骨。

在每一条视频结尾,雨姐的大嗓门喊出一句相同的口播台词:“农村就这生活,简简单单一顿四个菜,开造!”

吃饭不叫吃饭,叫做“造”或者“整”,这是东北特有的大幅度动词,是抡起胳膊往嘴里大口塞肉塞饭的痛快。

虽然屏幕前的你我并不在雨姐的饭桌上,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回家”了。急头白脸在雨姐家吃一顿,能找到回姥姥家过年的满足感:都不是吃饱的问题,她一定要让你吃撑了才行。

雨姐之所以被称作“战狼版李子柒”,就在于她雌雄难辨的独特气质。远看像男人,近看像铁T,再仔细一看,确实是一位不同凡响的中华劳动妇女。

雨姐囤一次秋菜,所有山海关外的外地人都看傻了:土豆五百斤,大葱数十捆,白菜四百斤,萝卜几十斤,雪里蕻装了满满几大兜子,一辆农用三轮车几分钟就被填满了,东北币花着跟欢乐豆似的。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雨姐家至少能生存十年;如果赶上饥荒年代,跟着雨姐你就饿不死。这才叫中国人真正的安全感。

在东北逛早市赶大集,不仅物价便宜到穿越80年代,而且人人都颇具梁山遗风。一根大葱都没有人卖,摊主直接送给你了。买土豆要是只买一袋都不好意思掏钱,怎么也得买一百斤以上。不管你开的是什么档次的BBA,到了东北农村大集,都得老老实实把后备箱打开装白菜。

囤完秋菜,就要回家热火朝天地腌酸菜。

四五百斤的新鲜白菜,在雨姐手里快速地汆烫、攥紧、码好,她的双手既能放进冰凉的河水里,还能直接从热锅里徒手捞烫白菜。

一层白菜一层盐巴,再用一块大石头压在顶上,就这样码出了东北最有特色的气味。

如果你看过TikTok上流行的“白女vlog”,那你一定对美国白人中产的生活方式很熟悉。在几百平的别墅里醒来,手里拿着Stanley的巨型金属水杯,换上一套Lululemon的瑜伽服,在厨房里制作一份装满新鲜蓝莓和燕麦的酸奶碗。

其实换个角度,东北雨姐的生活就是正宗的“中国农村女性vlog”。

公鸡打鸣,雨姐从火炕上一个猛子蹿起来。穿上大棉袄二棉裤,烧一壶热水,用肥皂飞快地洗把脸。紧接着开始舀水、刷锅、熬稀饭,从咸菜坛子里捞出雪里蕻和萝卜缨子,炝锅炒熟,再和面、调馅儿、烙肉饼。干完这些活儿,天还没大亮,老蒯(雨姐丈夫)才睡醒。

没有在东北农村生活过的人,都在雨姐的视频里反复被东北景观震撼。

去年春节,雨姐定了一头“年猪”做杀猪菜——这在农村算得上是件大事,毕竟一头猪要花三千块钱。从猪圈抓猪开始,雨姐亲力亲为,一个人冲上去就能摁倒一头成年猪。雨姐的豪迈之处,就在于她既能干女人的活儿,也能干男人的活儿,甚至男人干不了的活儿她也能干。

对于只在菜市场见过猪肉的城市人,杀猪菜的小视频比B级片还刺激。绑猪腿、烫猪毛、杀猪、解剖、把每个器官切割好,再支几口大锅,把猪的不同部位煮熟,切块下锅爆炒——这幅热闹的景象,愈加衬托自己手里凉透的预制菜是多么糟蹋粮食。

穿着棉袄的人们捧着一盆盆的猪肉大嚼,土房子里弥漫着蒸腾的白色水汽。这种饱暖飨足的景观,只有放在东北农村才显得合理。

除了杀猪菜,还有杀了整只羊的“全羊汤”,酱焖现捞的一整只大花鲢鱼,秋收后现磨的玉米大碴子粥,下雪后的第一顿铁锅炖大鹅。五六人围在桌前,雨姐给大家的碗里夹去最大块的肉,每个人都吃得“香跩了”。

冬天是东北人的主场,雨姐展示自家的天然冰箱:每一口大缸里存放着冻好的海鲜、猪肉、冻海带和冻豆腐、腌好的咸菜、塞得满满的火烧和煎饼、还有东北特色甜品冻梨冻柿子。在大雪埋到脚脖子的深冬,这些食物可以一直存放到春天。

把雨姐身上的生命力拿去发电,估计整个东三省都够用了。

尤其是越来越“脆皮”的年轻人,稍微蹦得高一点就骨折了,稍微熬个夜血氧浓度就离家出走了,大学辅导员平均每周要爆发一次尖锐暴鸣声。

大学生看完雨姐的视频感觉浑身都有劲了,一个猛子坐起来,两眼一黑又晕过去了。打工人看完雨姐的视频感觉自己又复活了,“看得我这座尸体都要回温了”。

不要问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只知道今天晚上要去东北雨姐的直播间里抢手工粉条和现磨大碴子。

粗糙版农村vlog这个赛道,张同学曾经也爆火过。

如果说张同学的视频是一个人的剪辑狂欢,那雨姐的内容迭代就是用剧本和人设串联了一部抖音版《乡村爱情》+《刘老根》。

东北雨姐不止一个人,还是一个小团队,他们组成了一个大型乡村内容矩阵:贪吃的翠花,勤恳的大宝贝,负责烧火的“火神”佩斯,好吃懒做的时茂,开了豆腐作坊的徒弟大华,老实肯干的黑龙江徒弟亮子,会做一手好菜的徒弟大乔......

他们是从东北各个地方慕名而来投奔雨姐的“门徒”,把雨姐称作“老大”或“师傅”。在视频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设和角色,每个人的小号再延伸出个人番外篇;在视频外,每次雨姐带货直播,徒弟们会在雨姐身后整齐站一排,相当于直播间助播的身份。

是不是找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运营模式像不像赵本山和他的本山集团?

所以说东北人在搞自媒体这一块根本不用教,都多余了,他们无师自通。师傅打头阵,徒弟两开花,最后形成规模更大的文娱组织。可以看到,雨姐和雨姐团队的简介里,都写着同一家MCN机构的名字。

而雨姐视频里呈现的反差夫妻生活,才是烧火做饭之外的流量卖点。毕竟谁在短视频平台见过农村人搞“四爱”啊,太先锋了,好莱坞看完都想改编性少数群体生活传记。

第四爱,是“女攻男受(女性强势,男性弱势)”的爱情模式,即一种基于男女平等的女方主动、男方被动、男女社会角色互换的恋爱和生活方式,简单说就是两个生理性别(sex)与社会性别(Gender)互为颠倒的异性之间所发生的爱恋关系。

雨姐的丈夫叫做老蒯,不是因为他姓蒯,而是“老蒯”是东北方言里男人对老婆/老伴的爱称。

雨姐堂堂七尺女儿,膀大腰圆能扛鼎。而她的丈夫老蒯足足矮了雨姐两个头,活脱脱一个小娇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躲在旁边偷懒。

雨姐和老蒯就像辽宁本溪版《甜蜜蜜》。出门买菜,雨姐把老蒯放在车座前面;去干农活,雨姐拉车,老蒯和粮食一起坐在车上,还俏皮地摇晃双腿;雨姐洗菜炒菜,老蒯就躺在炕上一边逗猫一边喝AD钙奶。

一静一动,一个豪爽义气,一个内向抠门;一个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一个嫌对方狐朋狗友蹭吃蹭喝。说是夫妻,雨姐更像丈夫;说是母子,雨姐简直像养了个没有血缘的亲儿子。

许多人都是在2022年11月前后入坑的。在此之前,雨姐的视频流量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直到《剪头发》那集发布,雨姐才彻底火了。3分多钟的视频没有几句台词,但是让人一瞬间就盘腿坐上了东北农村的大火炕。

镜头里的雨姐先是利利索索给自己理了发,然后把老蒯一把按在椅子上,理完发又把老蒯摁在椅子上洗头,老蒯被热水烫得呲牙咧嘴。洗完头之后,雨姐给老蒯递上一瓶AD钙奶。这套流程,像极了小时候嫌洗脸水太烫的你,和拿着毛巾往你脸蛋上招呼的亲妈。

人们总是新娘是新的娘,在雨姐这里有了非常直观的体现。

如今的雨姐评论区里,十条有八条是夸老蒯“嫁得好”,还有两条是想挤掉老蒯,排队嫁给雨姐当媳妇的。人们调侃,这辈子烧香拜佛,下辈子投胎去雨姐家做老蒯。

但老蒯也并非单纯的懒汉。每次做了好饭好菜,老蒯会先拿一口喂给雨姐尝尝;别人都叫雨姐“师傅”,只有老蒯还会叫她“小雨”。许多人都质疑二人是不是短视频平台常见的“做戏夫妻”,但只要细心看就能发现家里摆着二人年轻时的夫妻照,那时的雨姐还是个女性气质很重的姑娘。

雨姐的视频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在这里,没有人讨论性别议题。

即便她干完了所有的农活,老蒯连胳膊都没抬过一下,大家也不怎么计较性别是否平等。

如果你注意过雨姐的双手,你会发现这是一双又红又粗的大手,粗糙得像一个中年男人。这双手反复浸泡在冰水和热水里,这双手能和面切菜,能砌墙垒灶,能抬起两个男人都举不动的酱缸。而老蒯的双手又细又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闲人。

这里似乎只有生活本身,没有性别论战,格外像一座世外桃源。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外面的善男信女都快打出第三次世界大战了,本溪这座小村庄还是保留着古朴的男女情谊。

现代性别议题在雨姐宇宙是失效的。因为她不像一个现代定义中的女性,更接近东北本土的女萨满或女族长,把整个村落的人凝聚在她的身旁,变成众人的精神支柱。

东三省最早就是土著民族渔猎游牧的家园,光是少数民族就包含了满族、蒙古族、朝鲜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俄罗斯族以及赫哲族等等。北方民族的宗教文化中,保留了大部分萨满教文化,而萨满教文化诞生于原始社会母系氏族繁荣时期。

受萨满文化影响的人群,维持着漂泊与迁徙的生存方式,形成了勇于冒险探索的流浪精神,这也对东北后代的性格形成产生深远影响。经过历史上几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包括清代的流人、闯关东的灾民以及来拓荒的知青,东北逐渐成为移民大省。

后来东北变成了共和国长子,一直被后人津津乐道的,是这里领先全国的离婚率和性别比。这里可能是全中国最性别平等的地区之一。

东北滋养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叙事,一个是充满铁锈味的老工业基地冷峻文学,另一个是盘桓在广袤黑土地之上的喜剧基因。赵本山属于后者,雨姐也可以算是。

这里诞生了许多低俗的、乡土的、粗糙的故事。后来逐渐变味了,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地域歧视,东北农村变成了吃桌饺的荒蛮之地,变成了精神小伙的土味源头。

厌恶它的人嗤之以鼻,喜爱它的人乐此不疲。当然,也有以它为生的人,在短视频时代把它做成一门新的生意,往裤兜里放鞭炮,在茅坑前整活儿。

但雨姐都不是。她既没有在镜头前卖丑卖俗,也没有拿着东北二字随意糟践。她只是拍出了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东北农村应该有的样子。

 

初看雨姐,有人看的是土味猎奇,有人看的是已经消失的农村风土。

但多追几集,人们已经把她的故事当成《乡村爱情》的平替了。

人们总是问,雨姐扛下整个家,料理农活,伺候老蒯,赚钱养家——这几乎是无法理解的行为,除非雨姐有什么把柄在老蒯手里,否则在现代社会,谁会心甘情愿维持这样不平等的夫妻关系?

雨姐的老观众都知道一段关于雨姐的“身世”传说。她3岁丧父,9岁母亲改嫁,年轻的继父不希望母亲带着孩子进门,想要娶一个名义上的“黄花大闺女”,所以雨姐被母亲抛弃,送去和爷爷奶奶生活。她捡过垃圾,吃过别人吃剩的,直到遇见老蒯一家人,才得以组建自己的家庭。

就像她总是在视频里强调:“雨姐小前儿(小时候)是穷苦孩子。”

在变成网红之前,雨姐和老蒯种植当地的农产品榛子和圆枣子,身边只有两个胖闺蜜,也拍过短视频,但流量一直不算高。早期的视频画质不怎么清楚,只是单纯模仿大部分农村头部博主的内容。学着别人的样子拍,没什么故事和剧情。

后来条件好了,有了一些粉丝,雨姐和老蒯在本溪朴堡大桥附近开了一处农家乐小院。结果小院在一场洪水中被冲垮了。于是她重整旗鼓,扩大团队,继续做短视频,也招了更专业的摄影师。

在雨姐现在的视频里,你不仅能看到高速镜头、专业运镜、频繁切换的分镜,还能看到被团队精密设计过的人设和剧情。只要一开机,每个人都在镜头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如同东北版楚门的世界。

如今雨姐已经变成了当地最大的网红。有人在评论区说,“当你看到雨姐的领口上连收音麦都没戴,就该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专业的团队了”。的确,不少人在本溪的菜市场遇到过雨姐,她身边站了至少两位摄影师,还有专门负责收音的工作人员。

有团队不假,但雨姐也确实在助农。直播间里的产品基本上都是当地产的玉米、榛蘑、黑木耳、手工粉条。搜索雨姐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位农民还特意发抖音感谢过她,帮助村里销售了八千棒粘玉米,没有收一分钱佣金。

雨姐只是短视频世界中的万千农村女性之一。

乡村利姐、蜀中桃子姐、王奶奶农村一家人、八零徐姥姥......各个年龄段的农村女性,已经或正在抖音快手成为头部网红。

她们的人生曾经是单一的。在农村,一个女性身份角色,只会经历“女儿-妻子-母亲-婆婆/丈母娘-奶奶/姥姥”的单链路变化,她们在以父权为轴心的农村传统家庭,扮演着边缘人和照护者。她们是“没有土地的人”,是“出嫁后没有家的人”。妇女权利在广袤的中国乡村一直保持缄默,传统习俗向来如此,便没有人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而互联网的出现,给予农村妇女一个进行“自我赋权”的虚拟中心。她们通过展演自己劳动的、贤惠的、牺牲的形象,迎合了大众对于传统妇女的情感需求惯性。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学者卫小将与黄雨晴的论文《“看见的看不见”:网络自媒体赋权农村妇女研究》将农村女性在快手平台上发布的内容归结为三大类型:

第一种主要呈现劳作的身体,即彰显一种勤劳、朴实、善良与实干的特质,这也符合社会大众对于农村妇女形象的期待,占比约40.00%;

第二种主要呈现“情色”或“暴露”倾向的身体,占比约33.85%,主要通过激发观众被压抑的欲望与潜意识,达到一种“虚拟在场”的满足;

第三种呈现自我贬抑的身体,主要通过自嘲、自黑、搞怪及卖惨等反向作用引发观众的猎奇心理,占比约8.62%;

另外17.53% 的视频内容为独白、风景、晒娃等。

在“虚拟增权”(virtual empowerment)的过程中,通过“短视频+电商”的形式,农村女性赚到了第一桶金,实现了经济能力的小型飞跃,增加了在家庭中的话语权。

据艾媒咨询数据统计,用户在线购买农产品偏好选择上,有61.2%的用户会选择产地品牌农货,受众对产地品牌的偏好为农村女主播发展电商提供了契机。在河北大学硕士论文《快手平台农村女主播的赋权实践研究》中,作者共采访了22位对象,其中18.2%的农村女主播表示,在直播时会选择本地特产进行销售,并成立属于自己家乡的品牌,带动家乡富裕。

但现实情况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她们的劳动和职业即使在互联网获得小规模成功,却依然很难获得家庭和社会的尊重与承认。流量高了,挣到钱了还好说,一旦流量降低了,就会被村里的人议论“不务正业”。自媒体成为农村女性的零工经济的样本,短暂地让她们看到广阔世界的另外一种希望,但与此同时,这种希望也很容易在传统社会聚落中熄灭。

“有一段时间做得确实不错,去赶集街坊都说我是‘网红’,基本上每天都有人从市里开车过来找我合拍。现在流量不行了,一些难听的闲话也出来了。”“没有流量,人家当你啥都不是。”(《“看见的看不见”:网络自媒体赋权农村妇女研究》)

从宏观来看,虚拟的“中心感”与现实的“边缘性”是共存的矛盾体。“农村妇女作为社会中的相对边缘群体寄希望于网络带来的中心感和获得感,而中心感的获得又是以复演男性期待的角色和迎合男性偏好为前提的,这形成了一种凝视下的展演。”

“娶了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止是东北雨姐,你能在许多农村女性网红的评论区看到这句话。

她们符合了关于中国底层女性真善美的一切想象。孝顺老人、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做一桌子好饭好菜,日复一日的农活让她们的双手变得粗大,从未擦过护肤品的脸上晒出了红色的瘢痕,身上的旧棉袄穿了几年,套袖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油渍。

冬天一到,人们就调侃酸菜的花语是凛冬将至。

酸菜就像这些被人生压了几道弯的农村女人们。被反复揉搓挤压,用大量的粗盐浸泡,头顶再压上一块沉重的巨石,等待时间在她们的身上发挥化学作用。

当你以为她们行将腐烂死亡的时候,她们变成了平原上不可缺少的味道,喂养了一个村子,一片土地的几代人。

我们只不过是看到了极个别的幸运的“她们”。更多数的农村女性,她们无法变成李子柒和东北雨姐,在短视频照不进的土地上,依然沉默地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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