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暴力沟通深度阅读推荐(最新译作)|全然渴望但不执著(后附连接需要的冥想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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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ki Kashtan
翻译:Ella 、Lilian
审校:刘轶
作者简介
Miki Kashtan(CNVC认证培训师)是美国湾区非暴力沟通(BayNVC)的共同创始人。她在国际范围内举办工作坊,进行调解、协作、教练,为组织机构提供培训。她深度的思想和灵活的教学方式帮助很多人深化了对于非暴力沟通的理解与实践。
所有来自BayNVC的文章翻译皆受到Miki Kashtan老师的授权。如需转载请留言联络我们。
本文系深度阅读,所需阅读的时间在30分鐘。
推荐语:by Ella
能够翻译这篇文章,我感觉欣喜与激动。因为Miki是我最喜欢的NVC培训师,这篇文章为我解答了关于渴望与执著的一些困惑。Miki引导读者重新审视自己对于“需要”的态度;指出“渴望”与“执著”并不是一回事,我们可以做到“充分渴望而不执著”;并且在文末提供了关于“需要”的冥想练习帮助我们完全地拥有我们的需要。本文不仅关怀个人生活的层面,还为致力于改变世界的人们提供支持——对于想要改变世界的人来说,如何面对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如何与世界互动?希望这篇译文可以为更多的NVC学习者带来启发。:)
正文
痛苦源于执著——佛陀
犹太法典《塔木德》告诉我们,在未来世界中每个人都会被召唤,为所有本来可以实现但却选择放弃的渴望负责。我们所渴望的事物——渴望本身——是神圣的。除了神,谁会把这些渴望加诸我们身上?但我们被教育成要为自己的渴望感到羞耻;我们的渴望被可怕地扭曲,使我们做出令人痛苦的事情。——摘自《这是事实而你完全没准备好》, Alan Lew
我们最少会在体育竞赛中,对“全然渴望但不执著”这个概念感到熟悉,我们被教导在激烈的竞赛中保持公平公正,享受竞赛过程远比谁胜出重要。今年一月在澳洲网球公开赛半决赛中,耶莲娜·德门提耶娃(Elena Dementieva)优雅地承认被对手塞雷娜·贾梅卡·威廉丝(Serena Williams) 击败便是一例。Art by SUZANNE SHERMAN
如果你正在进行灵性修行或参加过个人成长的工成坊,你肯定已经听过无数次关于“放下执著会提升快乐与幸福”的教导。道理很简单,但究竟“放下执著”意味着什么,我们要怎样做才能够实现?
有时候,灵性传统似乎在说放下执著的唯一方法是放弃我们的渴望。但这是解读古老传统的唯一方式吗?渴望与执著真的无法分离吗?有没有可能去充分体验我们的渴望,但同时不受执著所限制呢?无论渴望是否得到满足,我们有没有可能都保持真正的从容?如果我们可以在个人生活中做到这点,那么作为社会性和政治性的生物,我们可否将它扩展到与世界的关系中?当我们怀有强烈的激情去服务于这个世界,不论是为了社会正义、和平、可持续发展、还是其他的理由,我们为什么还要放下执著?
当我们所渴望的与现实本身或者现实的可能性相对立时,我们就会面临挑战。我们通常使用以下两种方式来应对。对于外部环境,我们可能试图通过直接的胁迫或威胁,或者使用更隐蔽的方式提出要求,强制把现实变成我们所想要的。对于自我内在,我们可能会尝试压抑或放弃我们所渴望的。这两种方式都会带来痛苦。不论哪一种都没有开放地参与到生命之中。在这两种方式中,我们都没有处在一种对话性的关系中,而是在强迫他人或自己。
接下来我将尝试描绘一条新的路径,它与强求或放弃截然不同。这是一条肯定我们是谁并接受当下现实的道路;这条道路允许创造性的策略从一种与他人相连接的状态中生发出来,在这种连接的状态中我们承认并且肯定自己的和他人的需要、愿景和梦想。
你可能会问:这与社会转化又有何相关呢?首先,如果我们不能容忍世界本来的模样,我们将会与外部世界对抗,这很可能使我们又创造出我们本想去转化的结构。“全然渴望而不执著”在两个重要的方面为我们改变世界的工作提供支持。在自我内部,当我们愈发能够渴望而不执著,我们将拥有更多的内心的平静。对于外部世界,放下执著,同时继续渴望、朝向梦想努力为一种截然不同的工作方式提供了基础:从工作的过程中去除压迫感,减轻过度劳累,并且在这过程中更有能力以一种清晰的视野,而非敌对的态度与我们所遇到的人进行对话。
接纳我们的人性
“需要”并非是那个如果我们足够努力就会最终离去的“问题”,而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深度表达。
这条道路的核心前提是,每一个人的行为或反应都是在表达着某些人类的需要,这些需要被我们所有人类所共享;我们在一生中做的所有事情,在其核心都有一个需要;我们所有人都有需要;并且在我们所有的想法和行动之下,这些需要总是存在于那里。有这样一种理论,认为“需要”并非是那个如果我们足够努力就会最终离去的“问题”,而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深度表达。这条道路即是邀请我们去体验这种激进的理论,并且逐渐对它感觉舒适。
我们无法选择是否拥有需要。我们能够选择的是与需要建立怎样的关系,以及我们的想法、语言和行动。当我们与自己的需要进行对抗时,它们更有可能以无意识的形式控制我们,减少我们的选择。当我们完全拥有我们的需要,去拥抱它们,不把需要当做悲伤的、无可避免的经历,而是把它们当做我们的人性和生命力核心的表达,我们就能有更多的自我连接感,同时拥有更多的自由,去选择以何种方式满足自己和他人的需要。
我们怎样做才能够深入理解和体验“需要”的作用,并且能够克服障碍真正拥有和拥抱我们的需要?与很多灵性实践类似,我们从自己当下所处的地方开始。问自己:“需要” 这个词语在你心中激发起了什么样的图象?当你想到自己拥有的需要,你的反应是什么?当你想到其他人拥有需要,你的反应是什么?
我们大多数人都内化了有关“需要”的几个核心观念。其一是将需要视为没有力量、脆弱和匮乏,并且将表面看起来的“没有需要”视为拥有力量、能力、安全和完整。另外一个相关的主题是,需要会创造出依赖,这是令人感到恐惧的;与此同时,表现出“没有需要”则更加符合独立与自足的标准。在一个更深的层面,拥有需要对于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一种羞耻感,特别是从“neediness”(贫困)这个词语的使用中可以看出。在那个羞耻的核心,我们很多人都在与一个根本性的问题相抗争:“我是重要的吗?”我们不去接受人类基本的脆弱性,而是以高昂的代价学会了去忽视、否定、践踏、压抑我们的需要,从而避免在他人面前显得匮乏(needy)。
然而需要是生命的一部分,它并不会消失。因此,当我们不允许自己拥有需要时,我们将失去自由。对于这些仍然存在着,但是未被承认的需要,我们无法有意识地选择以何种方式去满足它们。
最终,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都将继续基于需要来采取行动。即便我们相信拥有需要是可耻的,进而隐藏我们的需要,但这种压抑是有代价的,它可能是向内的——一种精疲力竭、孤立或者绝望的感觉;也可能是向外的,使我们以粗暴的方式对待他人。请你回想一下:最近你有没有大声喊出你的需要而非平静地表达呢?你是否在一段时间内尝试去压抑你的需要,从而导致爆发性的吼叫?对于他人的吼叫,其中是不是有部分实际上是针对你自己的——因为你没有及时说出自己的需要?
完全地拥有一个需要(Owning a need)意味着去经验拥有这个需要时放松的舒适和充分的接纳,而非哪怕隐蔽地试图与这个需要保持距离,假装我们没有这个需要;因为拥有需要而对自己严厉,告诉自己应该是另一个样子;当我们不喜欢自己的行为时,以任何方式批评自己。
通常,当我们致力于改变这个世界时,我们既不压抑我们的需要也不并拥有需要。我们其中的很多人会将这些需要“去个人化”。我们谈论政府应该怎样做,而不是谈论我们想要什么;我们谈论什么“应该”发生,而不是表达自己对于正在发生的事物的痛苦以及对于一个不同世界的向往。这种方式也源自于我们与自己的需要相疏离。“这不是关于我的”,我们这样说,好像以个人的名义拥有我们的渴望将会削减我们所传递的信息的力量,或者如果我们将自己的内心感受带入到工作中,会被他人所轻视。我们依然暗自将具有需要和渴望视为虚弱的、可耻的、不明智的。
不仅如此,我们经常将拥有需要视为自私自利,或者狭隘的利己主义,而没有意识到深层的、核心的人类需要超越了我们分离和个体化的存在。塔尔穆德拉比说:“牛犊想要吸允,母牛更加想要哺乳。”我们都体验过那种深刻的满足感——当我们付出而不求回报,以及做好准备可以对有需要的人提供支持与滋养。我们也知道为一个比自己更加宏大的目标而工作所具有的意义。
为了达到完全的内在自由,我们要重新定义“拥有一个需要”意味着什么,并且克服一系列与需要有关的羞耻感——关于拥有需要本身,关于拥有某一个特定的需要,以及相对于自己“应该”拥有何种程度的需要,我们实际拥有的太多或者太少。我们的目标是:与我们实际拥有的任何需要的任何形式和平共处。设想一下:如果你不打算成为你自己,谁会?
扎根于我们内在真理的能力是一种深厚的内部资源,它能够带来内心的自由。即便他人完全不接受我们,即便没人认真看待我们的激情,我们依然选择去尊重我们的需要。每次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就变得更加自由。
与此同时,如果“需要”真的是被所有人类所共享,那么每当我们体验到一个需要的时候,我们就与所有那些同样拥有这个需要的人具有一些共同点。尽管我们可能选择不同的策略去满足这些需要,但所有人对于需要本身都有共同的、相似的体验。对于需要的每次体验都给予我们与所有其他人类相团结的机会。
不仅如此,需要是生命本身的基本单元。一种纯粹的动能存在于“需要”之中:朝向生命的运动。当我们能够进入到需要的这个层面,我们有时就能经验到一种与生命本身的更广大的融合——融化于一切事物当下所是的存在空间中(melting into the spaciousness of all that is)。如果“渴望”即是生命,那么任何放弃渴望的尝试,即便受到培育“不执著”的动机所驱使,都是对于生命的阻碍。
从“需要代表缺乏”
到“需要代表生命”
我们大多习惯于将偏好的策略与我们的需要本身相混淆,克服这个习惯是通往不执著的生活的首要步骤。
全然渴望而不去执著邀请我们以两种方式来锻炼自我:朝向渴望和朝向不执著。最终,不执著关乎于改变我们与渴望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们对渴望的体验。有一种渴望是紧缩的,试图从生命中获得一些东西。还有一种渴望是扩展的,朝向前方与生命相遇。从前者转化为后者使得舒适地处于渴望之中成为可能。不论结果如何,当我们允许渴望存在,我们就能够感到自己更有活力。
执著妨碍了善意、创造力、影响力、关怀——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有所阻碍。我们进而生活在一个没有选择的世界中,关闭了通向内在自由的大门。我们大多习惯于将偏好的策略与我们的需要本身相混淆,克服这个习惯是通往不执著的生活的首要步骤。如果我们将这两者区分,不去强求结果是某一个特定的策略,我们往往能够看到更多选项,满足我们的需要的更多样化的策略,从而更有可能得到我们所渴望的。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们依然能够体验到执著的消解,那不是放弃或者紧缩的感觉。那是一种扩展和解放,因为我们不再受限于只拥有一种可能性。
下一步是当我们能够全然地与对需要的体验保持同在,而不去执著于结果,不去执著于需要是否得到满足。这看起来可能令人困惑。说到底,拥有一个需要的实质难道不是我们想要去满足它吗?我们不是刚刚学会如何去渴望吗?现在要怎样?
这个困惑正是“不执著”看似自相矛盾的核心之处。渴望与执著是不同的。不执著并不意味着放弃我们的渴望。它只意味着放下执著。然后我们可以不断地增强我们渴望的能力。然后对于渴望的体验使我们的内心变得柔软,并且使我们对于生命敞开。我们的力量也会增强,更有能力提出请求获得我们想要的,并且获得创造性的指示,引导我们致力于需要与渴望的满足。
对于满足需要的执著经常以“应该”的形式出现。例如,一位参加工作坊的女士在谈到她与前夫之间的斗争时说:“他应该投入更多时间与我的女儿在一起。”只要她对于需要还持有一种“应该”的态度,她将继续处于紧缩的状态,她的前夫也将继续感受到这种被要求的能量,从而抗拒陪伴女儿。这位女士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在她所处困境的核心的需要——爱!然而她很难与她的需要共处——仅仅简单地与她内心中的波动相连接。与此相反,她不断被拉扯陷入这样一种想法:她的前夫“应该”投入更多的时间陪伴他们的女儿。在很多的努力之下,她才能够放下缠绕着她的需要的所有那些观念(公平,慈爱,她的前夫将要怎样做,她自己将要怎样做),仅仅与她对爱的需要待在一起,不管将会发生什么,或者不会发生什么。当她能够做到这点,她的紧张感就消除了,她感觉到巨大的轻松与释然。
当我们感受到心中渴望的震动,那即是纯粹的对于需要的体验。我们可以逐渐扩展到仅仅是去渴望,在那个渴望之中既没有愉悦也没有痛苦。重点并不一定在于感到更加舒服,而是在于以临在的意识,与当下内在及外在的实相同在,从而体验到更多的自由与选择。这种与需要共处的能力可以帮助我们接触到“不执著”的根基。在这种“不执著”中,我们能够重新发现我们以自身的实相存在、生命当下所是的美丽之处。
与世界的互动
如果我们以开放的态度面对“没有任何解决方案将会出现”这样的可能性,与此同时继续将我们的心与注意力投入于寻找解决方案的工作中,我们的工作将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如果你是一个活动家,或者以其他方式参与转化外部现实的工作,你可能想知道这条道路会不会最终导致冷漠,或者不够积极进取参与世事。例如,有关儿童对于食物和安全的需要?我们如何能够不去坚持这些需要必须得到满足?但是,即便在这个尖锐的例子中,我们依然能够看到“放弃”与“放下执著”之间的区别。
这并不是要对世界上所有的儿童都能够安全、拥有充足食物这一愿景放弃希望。也并非不再为消除饥饿与暴力而工作。它是能够于内在忍受这样一种可能性——这也是当前的现实!——即世界上所有的儿童都将安全并且拥有充足的食物这一愿景可能不会实现。如果我们不能够忍受这种可能性,那么我们如何拥有内在的空间去与生活的实相互动?如果我们的工作是基于什么“应该”发生,而没有接纳生命的能力,我们如何能够避免试图强制施行一个解决方案?
我们都见过很多革命的历史案例,它们最终变成了一种新的暴政。如果我们不能够忍受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些支持这些事情发生的人们,我们如何确保我们的愿景和敞开的态度能够持续下去?为了保护我们自己,我们经常避免面对这种残酷性,然而我们需要去体验这些现实才能够保持心灵的敞开。我们保护自己,不去了解每6秒钟就有一个5岁以下的儿童死于营养不良和其他相关的因素,或者每天接近18,000人。(还不算上各种类型的战争的影响)我们保护自己,因为害怕会被愤怒与抑郁压垮,那些情绪很可能会重新创造出压迫和恐怖。没有那些帮助我们保持心灵敞开的工具,我们中的很多人都会回避、不去理睬那些儿童所处的困境,这样我们才能将个人生活继续下去。
如果我们以开放的态度面对“没有任何解决方案将会出现”这样的可能性,与此同时继续将我们的心与注意力投入于寻找解决方案的工作中,我们的工作将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我们朝向梦想而工作,完全地拥抱这种愿景和我们的需要,同时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保持敞开。在这样做的时候,不管我们在外部世界是否成功(目前据我了解,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何将世界从这里变成我们想要它成为的样子),我们的工作本身已然成为一种典范,展现出这个世界可能成为的样子。
练习:关于需要的冥想
如果你曾经进行过任何形式的冥想练习,那么你可能知道大多数冥想都包括如下的方法:当你的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将它拉回到一个集中的焦点。有的冥想练习专注于呼吸(佛教的多种形式和瑜伽冥想),有的专注于身体感觉(例如内观冥想),有的专注于特定的词语(例如超脱冥想中的咒语,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有的专注于一些观念和意象的特定排列(例如犹太教冥想的形式)。
以基本相似的方式,你可以发展出一种专注于与需要相连接的冥想练习。专注的对象是这样一句话“我有____的需要。”与其他任何的冥想形式类似,你的头脑很可能会漫游。你可能会听到来自内部的如下回应:“但是这个需要无法被满足,何必费力气呢?”或者“但是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改变”,或者“我应该变得成熟一点,不再理睬我的这个可怜的愿望”,或者“这不仅仅是关于我个人的一些需要,这是关于每个人都有权利获得尊严。”这个练习的目标是将你的注意力拉回到你正在冥想的需要上面——然而不是通过严厉粗暴的方式。当注意力分散的时候,仅仅是温柔地将你的注意力带回,而非惩罚你自己。
与需要相遇并且和它相连接,这与把它们当做列表条目念出来截然不同。每当我们进行这个练习,可以先停下来专注呼吸,然后去真正体会存在于我们身体内部的需要的滋味——它感觉起来是怎样的,拥有这个需要是一种什么样的身体感觉,以及这个需要对我们来讲意味着什么。
原文:Kashtan, Miki. 2010. Wanting Fully Without Attachment. Tikkun 25(1): 39.
链接:http://www.tikkun.org/article.php/jan10_wan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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